《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112、师徒

　　谢妍走到巷子口，膝盖一软，及时伸手扶住墙。

　　“阿妍，你没事吧？”

　　“应是先前吃了劲了。”那小桃花虽然瘦小，也是个实打实的成年女子，自己接住人是下意识的举动，没做一点准备，“没事，我缓缓就好。”

　　宁芷不放心：“还是找大夫看看吧？”

　　“你忘啦，我们现下不就是要去接黄黎的么。”

　　“对哦。”

　　黄姑娘上了马车，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小事一桩！”

　　她今天随身带了个包袱，油灯点上，深灰色的布包摊开，密密麻麻都是长短不一的针，黄黎挑出来一根趁手的，火上烤了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谢妍右腿膝盖的穴道中。

　　尽管知道她这是针灸，宁芷还是提着一颗心，因为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水准，看到针扎进去，谢妍没叫，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她才放下心。

　　“谢姐姐，感觉如何？”

　　“初时有些麻，有些胀，现下觉得热。”

　　小丫头摸着下巴：“一会儿就好。”

　　她又摸出个小瓷瓶，两根指头沾了一圈药膏，顺着谢妍的小腿摸上去，循着经络游走，谢妍感觉有一股酥酥麻麻、通体顺畅的感觉，还很清凉，连扎着银针的穴道都不怎么热了。

　　须臾，黄黎收手、收针，她动作快的很，扎起包裹一气呵成：“好啦，你走走看！”

　　谢妍站起身，原地蹦了蹦，双腿真的恢复了，完全没有先前的隐隐作痛、无力支撑感了。

　　这个黄黎，还真有点真才实学啊。

　　“黄姑娘，多谢你。”

　　“小事啦。谢姐姐，郡主姐姐，你们别老姑娘姑娘地叫我，大家都这么熟啦，唤我阿黎就行！”

　　其实并没有很熟吧……谢妍从善如流道：“阿黎，我前日还不大相信，你说你师父是个厉害的神医。现下看你小小年纪，医术已经这样精湛了，我对你师父老人家，已然有九成信服了。”

　　黄黎是个好奇宝宝，钩子一抛，她就上套。

　　“为什么是九成呀？还有一成呢？”

　　“总归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哎，有道理，黄黎拖腮，有点发愁道：“可惜师父是绝不可能进京的……”不能让谢姐姐彻底信服了。

　　“你师父不能进京，我们可以出京啊，我也很好奇，想看看这世上是不是真有举世无双、誉满杏林的神医。”

　　黄黎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谢姐姐，师父要是见到你，一定欢喜极了！他最爱别人说好话夸赞他了！什么举世无双、誉满杏林，他啊，”她伸手在唇畔比划，“他的嘴能笑咧到这里！”

　　“那敢情好啊，你安排我同他见一面，我最会说赞赏人的话了。”

　　“好得很，”黄黎一口答应，随后又想起来什么，摇头道，“可我也不知道师父在哪儿啊。”

　　“他既是你的师父，不是应该在你的家乡吗？”否则怎么能从小教她学医。

　　“原先是，可这次我爹让我上京，师父不肯，要我随他一道走，但我说也想上京来瞧瞧热闹，师父一听就生气了，大声骂我，我就也生气啦，然后我俩大吵了一架，我就不理他，跑来京师了。”

　　她说着，有点心虚地眨了下眼：“我到姨妈这里来，气也消啦，写信回家给师父道歉，但听爹说，自从我上京，师父就不告而别了，音讯杳无，现下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谢妍抱着乐观的心态：“那等他气消了，还是会回去的吧？”

　　“这可不一定，师父原先也不是我们家乡人，他说他是游历四方，四海为家的，因为受了我的一饭之恩，又看我可怜兮兮地没人理，才大发善心地留了下来，”虽然她一直觉得，明明就是他自己过够了苦日子，想留下来蹭吃蹭喝才对，“最近两年，他时常说，等到我嫁了人，他也就放心了，可以继续周游各地、游山玩水了。”哎，说了这么多，她默默托腮，“我有点想师父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吃得饱穿得暖？他老爱闹脾气，会不会被人气不过毒打？”

　　“既然你这么担心他，不如——”

　　谢妍话还未说完，马车停下来了，黄黎这丫头立马一扫先前那一点点的伤悲，高兴地跳起来：“到太子府啦。”

　　“你师父——”

　　“哎哎哎，”她豪爽地一挥手，“谢姐姐，我师父这人嘴臭，就是缺了一顿俗世的毒打！没事，他皮糙肉厚不怕打！”

　　她背着包袱兴高采烈地下了马车，谢妍唤人的手还僵在半空——

　　大郁治学，以礼为本，说好的尊师重道、师徒情深呢！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院中一棵亭亭如盖的大琼花树，黄黎姑娘一手支额，一手放在太子殿下的手腕上，号了半天脉，下结论道：“殿下除了脉息有些弱，没什么毛病。”

　　肖逸浅笑道：“那依阿黎姑娘所见，如何调理才好？”

　　“殿下放心，那些苦死人的药都不用喝！日后我每天都来给殿下针灸，助你巩精固气，活血化淤，人的五脏六腑同肌肤上偶尔的淤青一样，都会有沉积，只是外在的可见，内里的不可见。我还会再教殿下一套引清去浊的吐纳功法，殿下每日照着做两次，早晚各一次。还有还有，平日里一有空暇，要多晒晒太阳，吸收天地之气，多走动走动，”她说着，身体力行地起身，拉着肖逸，“来来，赶紧地，溜达两圈儿。”

　　谢妍和宁芷看着她，扯着大郁的太子殿下，在院子里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快步走动起来。

　　宁芷迟疑道：“这真有效吗？”殿下这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陈年积疴，她轻飘飘几句，什么药都不用喝，光调理着就能治好？

　　“依她的话说，表哥除了身子弱，似乎没什么不治的疾病。”这也是谢妍长久以来，不太明白的地方。

　　太子肖逸的身体不好，平素瞧来，只是面色苍白了些，容易劳累了些，但谢妍见过他发病，知道并非太医院危言耸听，有时候一个小小起因的风寒，一旦发作，都有可能让肖逸昏迷不醒，命悬一线。

　　“我总觉得，太医院的人，还留了一些话没说。”黄黎年岁太轻，经验尚浅，但如果能找到她的师父，也许会有转机。

　　下人们端上来白玉小桌，摆上茶盘和精致的点心。

　　他们三人坐在房檐边饮茶，谢妍问肖逸：“她又在干什么？”

　　琼花树下，有人撑着梯子，黄黎爬得贼高，左摇右摆的，跟个小猴子似的。

　　“她说琼花果能入药，清热解毒，往常很难见，所以采一些尝尝味。”

　　“她还真闲不下来。”

　　肖逸笑道：“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黄鹂。”

　　“表哥，你不觉得我带她来，纯属白费力气吗？”一看就知道她不会比太医厉害。

　　“我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啊，先前走动走动，现下人也精神了一些。”太子殿下永远都是平心静气，温和宽厚的，“何况阿黎姑娘很有趣，瞧着她精力充沛、扰扰闹闹的，感觉这院子都有生气了不少。”

　　“她说她师父姓肖，皇族当中，表哥你可知道有谁排行老九，还擅长医术的？可能……还跟陛下有些不快。”

　　肖逸仔细想了想，在京师的，还有外地的宗族：“没听说过谁会医术。”

　　毕竟皇家的人，没必要，也丢不起那个脸，去做为人看诊这类服侍人的事情。

　　难道这个肖九爷真和皇室宗族没什么关系，纯粹是个医术高超的平民？

　　不过，说到排行老九，和当今天子有纷争的，肖逸不太确信道：“我的九皇叔，倒是有传闻，和父皇不和。”

　　“九王爷？”当今天子的九皇弟，确实还在世，但这人和老八兆王肖申不同，肖申常年在京，他则远在封地，谢妍好像没怎么听说过他的事情。

　　“凌王肖驰，他的封地在南疆洛安，我记得小时候，九皇叔在京的时候，还曾带着我一起玩耍，年份太久，我那时候也小，记忆也模糊了。后来有一天，他就回了封地，”大郁对有封地的皇子并不严格限制，很多人因为封地偏远，远不如京师条件好，所以会选择留在京师，比如兆王肖申就是一直留在京师，“奇怪的是，自从九皇叔回封地后，后来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回过京城，就算是前两年皇祖母的大寿，所有外地的藩王都回京祝寿了，只要是沾亲带故的都回来了，就只有我这位九皇叔，还是一直没有露面。”所以尽管没什么实证，但经此一事后，京师隐有传闻，凌王和当今陛下不睦。

　　那岂不是和黄黎所说的吻合了？她说她师父立誓，只要当今陛下还活着，就绝不会踏足京师一步。

　　但这当中也是矛盾重重，按表哥所言：“如果凌王当年选择去了封地，那除非上书陛下取得同意，否则他是绝不可以离开封地的啊。”私自离开封地，往轻了说是违背祖宗规矩，往重了说，怀疑你图谋不轨都行，那他还怎么周游四海，给黄黎当师父？

　　“这些年确没有听说九皇叔离开封地的消息，他人应该还在洛安才是。”

　　谢妍看到黄黎捧着摘满果子的竹篮，高高兴兴往这边走。

　　“有名有姓，直接问这丫头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