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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林渊!你死到哪里去了!”
      院中捆柴的少年停下手里的动作,朝着屋子里那个声音走去。
      屋子不大,有些简陋败破,也算是个家。
      一个陈木方桌,林氏一家人刚好坐满,桌子中间是一盘清清寡寡的炒青菜。
      林渊低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没什么表情。
      “怎么了。”
      “怎么了?一盘炒青菜叫我们吃什么!你要多大才懂事啊!脑子不转弯吗?我们这么多人就一盘炒青菜!?”他外婆斜了他好几眼,语调很是阴阳怪气。
      他外公眉头皱得紧,脸色不好看,瞅了瞅盘里的菜干脆下桌 ,“吃什么吃。”
      桌上还有两个孩子,八九岁,筷子一砸就耍赖,“饿!我不要吃青菜我要吃肉!呜呜呜 ,奶奶林渊是不是要饿死我们!!”
      这种话他听了无数遍,耳朵都快听起茧了。
      他现在很饿,很累 ,不想应付他们。
      院子里还有这么多柴要捆,这天阴阴沉沉黑的厉害,像是要下雨。
      林渊转身来院子继续手里头的活。
      偶尔吹来一阵凉风,地上的杂叶被风卷起吹到一旁,林渊加快手里的动作。
      屋里他外婆抄起一口方言骂骂咧咧,字语之间的辱谩恶心至极,是有关他的;两个孩子哭哭啼啼;他外公屋里放着电视,音量可能开到了最大,隐约有枪声传来;隐匿在暗处中的蛙叫;不知名的虫鸣;呼呼的风声...盛夏的夜晚,汗水沿着他的脸颊不停往下趟,衣服湿透,手与柴木许久的摩擦而产生裂痛,大脑绷着一根弦,林渊咬着牙,竭力不让它断开。
      疲惫和饥饿提醒着他,快,再快一点,就能休息了。
      房屋里的灯灭了又亮起,林渊捆完最后一捆柴,那灯终于熄灭,各处的噪音渐渐停了。
      林渊借着月光找来一块挡布将柴一盖,也终于是结束了今天的任务。
      他饿惨了,所幸桌上还留着之前那盘炒青菜。
      林渊打了碗饭,就着冷菜吃起来。
      桌子有些时段了,表面坑坑洼洼,数顿烫菜与饭粒落在桌面上沉淀之久,以至于用抹布擦数遍也看起来肮脏无比。
      林渊夹菜手抖了抖,菜漏在桌子上,他想也不想夹起就往嘴里送。
      他饿狠了,吃了三碗饭。
      放下碗的时候,碗面上多了一片暗红的血迹。
      林渊摊开自己的手。
      伤痕累累的掌心里皮肉模糊,不停往外冒血,他随手将血抹在自己衣服上,开始收拾。
      桌子收拾好,锅里泡着他外婆他们吃好的碗筷,水面上浮上一层油质。
      林渊竟觉得想笑。
      他在想,如果有一天他死了,那么这些活这一家人又要找人来干呢。
      林渊将碗洗好,刷了锅,开始烧自己的洗澡水。
      他的房间是一间柴房改修好的,林渊躺在床上,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
      农忙了。
      林渊每天同一个点醒来。
      他将猪食煮好,利用这点时间又把屋里前几天打好的稻谷挑到院子里摊开来晒。
      今天天气不错,昨晚也没下雨。
      猪食煮好喂好猪,林渊又刷好另一口锅做早饭。
      外公先一个出来,洗漱好吃了早饭做工去了。
      家里情况一般,外公身体还行,时不时给村里做做临工,也赚来一些家用钱。
      外婆是个实实在在的农村妇女,身体不太行,做做家里轻松的农活,两个小孩是他外婆的孙子,宝贝得不行,正是暑假间,他们帮不了什么,这家里的农事就理所当然的落在他肩上。
      汗珠顺着脑门流进他眼里,涩涩的痛,八月过了一半,毒辣的阳光直直的晒,别人家的稻田里传来机器吞打稻谷的轰隆声,林渊摸了把汗,觉得自己嗓子干得快冒烟。
      外婆家没有打谷机,只能靠人打。
      他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三个人。
      稻谷要先割,然后放进打谷里使劲甩打,打好装进箩筐里挑回家摊开来晒。
      稻谷毛黏了满身,豁人得紧,他脖颈实在痒,林渊咬咬牙没管,这一忙活就没了停。
      田坎不断有村里的伯伯婶婶挑着稻谷笑嘻嘻从他这边路过,偶尔打几个招呼。
      “林渊都打了这么多啊,中午啦,吃过午饭再来打诶。”
      “嗯,您慢点张婶婶。”
      这婶婶闻言摇摇头与旁边几个婆子嘟囔着,话匣子打开了。
      田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林渊也挑着最后一担稻谷回家。
      外婆拿着筛谷耙在翻晒谷子,见他回来了便将耙子一放,摸出一部老年机。
      “你打个电话问问你外公,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回家。”
      林渊接过手机拨了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这老年机也用得有些时候了,按键上的漆左左右右掉得也快没了,林渊按一个数字,这女腔报音便报出一个数。
      电话那边接通,林渊把手机递给外婆。
      他趁着这点时间将刚刚那挑谷子倒开来晒,又打了盆凉水洗了把脸擦了擦脖子。
      外婆接完电话满脸愤愤,“吃饭吧,你外公那个神经病在工地上吃过了,真是的,吃过也不打个电话回家.....”
      绿豆稀饭配酸菜炒肉。
      那两个小鬼早吃过,这会儿不知道上哪儿玩去了。
      林渊吃了三碗,菜离他有点远,外婆动手朝他这边移了移。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心里划过一丝异样情绪。
      外婆开口,“谷子打了多少了?明天打得完不?”
      外婆家好在只有一块地,不算多,明天怎么样都打得完,林渊点头,“大半了。”
      “小伙子吃点苦是好的,你外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了,要不是我腿脚不方便我也下田同你一起打了...”她语气温和,每当这个时候林渊都会恍惚的认为她还是喜欢他的。
      可事实永远是事实,假象也永远是假象,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改掉呢,就像他外婆外公的偏心,林渊从来不知道,原来对一个人的偏心居然可以达到这种程度。
      林渊抿紧唇,“林晓和林棠可以帮我。”
      外婆脸瞬间就变了。
      “那怎么行!林棠是女娃娃,怎么可以下田,林晓也才九岁,他这么小能帮你什么,你都16岁了,家里的担子不落你身上落谁身上,再说她们俩还要写作业..........”
      林渊直接下了桌。
      虽然明知道结果,这种事也发生过无数遍,可心头那地方还是聚起细细麻麻的疼。
      门前有棵上了年龄的核桃树,林渊拿了把芭蕉扇往那草地上一坐。
      盛夏的晌午更是燥热难耐,阳光透过叶缝毒毒的照在他身上,风不在起,知了叫个不停,林渊摇摇扇子,没什么作用,不一会汗就流了满脸,活像从水里刚捞出来。很多年后的林渊依旧讨厌盛夏。
      脚下的石板路有一群蚂蚁成群结队的移动。
      林渊直直的看着。
      看着看着,心头突然涌上一阵烦闷。
      他爸妈不中用,两人去城里几年了钱没挣着不说,连吃饭住处都快成了问题。他九岁就被丢到外婆这里,外婆因此看不起他妈,看不起他们这一家人,连带着不喜欢他,外公更是如此。而他自己性格内敛清冷,面对他们的有意偏待当初天真的以为是自己不够勤快嘴巴不够甜造成的,他便努力改,后来才发现,已经成了习惯的东西再怎么改都不如他们意,他们骨子里的偏爱是死该不掉的。
      仔细算一算,他已经有七年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了。
      这样的日子,他熬了七年。
      没有手机,也不知道怎么联系。
      偶尔得知他们的消息也是从外婆那张添油加醋的口中得知他们又因为何事而闹起了矛盾。
      比如昨天外婆还在念叨,他爸因为醉酒把他妈打进了医院。
      林渊慢慢对外婆和父母联系而产生一种恐惧。
      就好比现在,他坐得这么远都听得见她外婆打电话那大嗓门,十里八乡都听得到。
      “对!林渊这小子,就刚刚在饭桌上也没说他什么,直接撂下筷子就下桌了!碗丢那也不洗,二娃诶,他大了,翅膀硬咯我们管不了,你自己回来管管吧,一天天干活也不老实,偷奸耍滑的,这不,院子里的谷子也不知道翻翻,就那么小一块稻谷地他要折腾多久啊,要不是我腿脚不方便老早就打完了...........”
      不用猜也知道,又是打电话给他妈妈告状,告得还是一些莫无虚有的的东西。
      林渊掀了掀嘴角 。
      密密麻麻的针扎感涌往心口,眼睛酸涩得难受。
      他很想就这样冲过去将那手机一摔,大声有力的同他外婆辩解。
      没有!我没有偷奸耍滑,我很累,我只是想休息!
      我翅膀也没硬,是你自己说的话太伤人心!
      最终,林渊还是将这点情绪压进心底,站起身来回院里翻了翻谷子。
      他外婆眼睛一瞟见他回来了赶忙把手机递给他。
      “来来来,你自己和你妈说,我可不敢说你,一说就发脾气。”
      林渊拿着手机没动。
      “喂?林渊?听不到吗?”
      他终究嗯了一声。
      信号不太好,电话那头卡顿几秒伴随着电流传来他母亲的声音。
      “林渊,你也不小了为什么还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
      林渊低头摩擦着掌心的裂口,也不出声。
      “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本来就不怎么好,我和你爸这几年也没赚到什么钱,你外婆看是不上我们这一家子,你现在寄住在外婆家总要要付出点什么的,你外婆这个就是话多的,勤快点,她叫你做什么也麻利点,你忍一忍,再过几年我们一家搬出来就好了,听见没有林渊?”
      掌心沁了点血丝,林渊用指姆抹去,想的是这手机居然没开免提。
      开免提多好,这番话要是落在她外婆耳中不知道是个什么反应。
      “你也16了,这学期开学就高二了吧,你成绩也就那样了,考不上也没什么前途,这个学期读完出来和你爸一起学个手艺说不定还有点出息,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好半响。
      落叶被风卷起飘往一旁,汗珠顺着他脑门不停往下滑,林渊抹一把汗,好看的眉眼间是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他缓缓出声,声音是属于变声期间的松哑。
      “我今年,高一下学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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