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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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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轻扬在心里祈祷房东老婆婆能善良一些,起码看在他这张乖孩子模样上。
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神明上,宽恕他几天,等他找到工作,他绝对不会拖欠任何一点房租!
然而事情总是反着来,令人手足无措。
折腾了大半夜后,林轻扬好不容易睡着,梦里他还在家乡小城市,没有背着一个破旧的黑包,独自一人乘火车北上谋生。
他仍然有一个吵闹的家庭,母亲总喜欢在吃完晚餐之后把所有剩下的豌豆和卷心菜拨到他盘子里,嘴上说着“小孩子多吃点”,实际是她自己并不喜欢吃。
有时候也会有吵架,吵得很凶,父亲一根一根地抽烟,林轻扬根本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生怕被揍,这个时候他通常选择蹲在自己的小阁楼里,只要把阁楼的门一关,外面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不能说听不见,只是会变得模模糊糊的,不再清晰地扰人睡眠,嗡嗡响,像催眠曲一样,伴随了林轻扬的大半个童年。
所以他才能在吵闹的街边房屋住下——和以前没什么区别,顶多是稍微吵了一点。
只不过今天的吵闹有些不同寻常,杂夹着沉重的敲门声和人尖叫的声音,是一种尖细的老婆婆声音,林轻扬很少听过这样的音色,最近听到的还是……
“交房租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窗外天光大亮,从窗帘的缝隙里投进来,从他的眼皮上亮起。房门还在猛烈敲击震动着,房东似乎为了防止租客出门工作讨不到租金,大清早就来敲各家的门。
不好,他现在身上几乎一点钱都没有!交个空气!
林轻扬迅速翻身下床,刚想左看右看先躲一下,稍微拖延一阵时间时,绝望地发现房间里什么能遮挡身影的家具都没有,还没等他想出个绝妙的主意,房东掏出备用钥匙,拧开门锁,和林轻扬四目相对。
她睁着一双浑浊的小眼睛,眉毛高高吊起:“伦恩先生。”
林轻扬坐在床边,尴尬地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只好愣愣地和房东老婆婆打招呼:“早……早上好,贝斯夫人。”
房东老婆婆上下打量了一遍林轻扬蓬乱的头发,声音突然变地轻缓:“伦恩先生,我假设您知道,今天是交房租的日子?”
林轻扬在她的瞪视下,差点说不出话,就算反应过来,仍然有些结结巴巴:“是,是的,我想起来了。就是,没想到您这么早来……来收。”
“我很高兴您还记得。”房东向他摊开手,“房租和上个星期一样,上帝告诉我要仁慈些,不要涨价再给可怜的客人们压力了。”
那上帝有没有告诉您再仁慈一些,最好能推迟交房租的日期?
林轻扬吞吞吐吐,喉咙里差点说不出来完整句子:“那个,我知道和上个星期一样……就是人总有一些失误,比如说工作上出了点差错……呃,我是指……”
他绞尽脑汁想要把话说的再委婉一点,然而房东老婆婆什么拖延房租的客人没见过,一眼看除他在想什么,一针见血:“伦恩先生,是不够钱交下个星期的房租了吗?”
等等,他……
“那就不好意思,请离开这里,”房东老婆婆脸上骤然没了表情,冷冰冰地指了指门口,“看来我需要寻找下一位足够大方的租客。”
林轻扬从床边站起来,还指望能从她手里捞几天宽限:“我就是工作上出了一点差错,还没拿到工资……您再放宽几天,我绝对不会拖房租的!”
房东老婆婆看着他恳求的目光,不为所动,眼底流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
她见过这样的租客,耍足够多的花招,就是为了能拖一天拖一天,似乎为自己能拿到免费的房子住而沾沾自喜……都是一个德性。
她疲倦地打了个手势,房东老婆婆的儿子从外边走进来,身强力壮,比林轻扬起码多出两圈,一把拎起他的后领扔了出去!
今天诸事不顺,不宜出门。
林轻扬懵逼地站在大街上,手里拎着他那黑色的破包,包上的破洞被主人熬夜缝补好,只是针脚错乱,看着十分滑稽可笑。
房东的儿子从里面走出来,把他带来的最值钱的外套扔在林轻扬怀里,然后挥挥手让他离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跟在房东儿子身后,嘲笑般地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新的租客,而且承诺了更高的房租。
北方新一轮的寒潮再次降临,原本有些春天迹象的回暖,在今天早上陡然间没了踪迹。行人用温暖的围巾和绒帽将自己裹住,或者带上不透风的口罩,只将两只眼睛露在外面。
街边店铺的人们拉开窗,一通冷风灌入喉咙和后衣领后,又瑟缩着关上玻璃,往透明的方块上头呵出一手掌大小的冷雾模糊,随便擦干净后,似乎有个年轻人在外面匆匆走过。
林轻扬也被冻得一哆嗦,他扣紧纽扣,翻上衣领,把黑包搁在胸口挡风,但还是抵抗不了无处不在的寒意,似乎从脚脖子往上蔓延,一直冷到鼻尖,直到冻到通红。
“得赶紧找个地方挡风……”
他自言自语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之前第一个晚上睡过的那个桥洞,那里铺满了硬纸板,虽然算不上特别干净,但勉强能当个不错的落脚地。
于是,脚跟一转,林轻扬凭着记忆里的印象去了那个桥洞。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那里已经有了一个流浪汉,正半斜着身子,歪着脑袋,满面通红,像是喝了半宿的酒没醒,待在这里先睡他个昏天黑地。
听见有脚步声逼近,流浪汉挣扎着晃动脑袋睁开眼睛,大着舌头疯狂挥动手臂:“我没,我没醉——靠,你他妈,再来一杯,干杯!庆祝……庆祝我们的明天!”
庆祝你大爷。
林轻扬不想碰上什么麻烦,尤其是这个当下,被醉鬼揍上一拳后送进医院,最后发现没钱的尴尬事情最好不要发生在他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流浪汉,准备在桥洞的另一个角落坐下来避风。这个桥洞不算大,但放下两个人绰绰有余,就算对面那个疯子发酒疯,也还有遍地的纸板箱能拖住他的脚步几秒,然后他看准时机赶紧跑……
然而流浪汉呆呆地看了他一眼,没了动静。
把黑包挡在脸前防止意外的林轻扬松了口气,刚想收拾收拾先在这里做个窝,没想到对面的酒鬼打了一个嗝,突然暴起,挥着拳头往他脸上送!
“朋……兄弟,来!再干一杯!”
老哥你看清楚那是你的拳头不是啤酒杯而且快要送到我鼻子上了!!!
就在坚硬的指节打断林轻扬鼻梁骨之前,他敏捷地一个侧身躲了过去,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拎上自己的包:“行行行我不待这儿,先生你冷静一点……”
流浪汉一拳砸在桥洞的石壁上,可能因为疼痛,他大叫一声收回手,愣愣地看了一眼自己发红的拳头,没说话。
林轻扬觉得他可能回过神来了,毕竟这一拳力度可不小,回弹到肉上估计也疼的够呛。他琢磨了两秒钟,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两步:“这样,先生我这地儿给您腾出来,您真的不用给我敬酒,我就要个小小的防风地……”
话还没说完,第二杯“敬酒”如约而至,流浪汉大喊一声:“再来一瓶!!!”手臂肌肉绷起,青筋爆出,一只个顶个儿的铁拳往林轻扬面上招呼!
林轻扬拔腿就跑:“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这地就给您了!”
醉鬼仍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见林轻扬一溜烟跑了,还以为客人吃完酒准备回家,扯开粗狂嗓音一波三折:“您——下次再来——”
直跑了一两百米,见流浪汉没追上来,林轻扬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来,黑包软绵绵地啪地砸在他胸口,瘫成瘪瘪一坨,毫无任何的精神气。
林轻扬垂着脑袋,沮丧地走了几步路,看见前边有一张公园长椅,疲惫地坐上去歇会儿。
月初的寒风仍然在使劲往他脖子里灌,林轻扬打开黑包,里面是他全部的家当。
吃了一半的干粮,见底的矿泉水,身份证,没钱的银行卡,一眼就能看到底,翻都不用翻,林轻扬草草地整理一下,随便拉上拉链,还没等他往长椅上瘫,先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啊——阿嚏!!!”
整张长椅似乎都因为这个喷嚏被震动得飞起,林轻扬擦擦鼻子坐起来。
不行,再在外边吹冷风,他绝对会立地感冒,万一演变成发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身上只有一份挂号的钱!连买感冒药水的份儿都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