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清续》玉小兔

2、成真

　　送走了小秋，我一个人静静地走在长春宫的廊子上。看着熟悉的一切，我不禁停下暗叹，这里除了破败了些以外，一切都没有改变……想着自己这些日子因为思念而变得如此憔悴，我突然有些生气：“是啊，就是因为这个地方，困扰着我，把我的生活全都打乱了，这算什么？蔷薇，你看看，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么平静，没有留下一丝和你有关的东西，甚至没有你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证据。你究竟是谁，对于这里来说你又算什么？算了，别再沉迷下去了。如果这一切真的不是梦，老天爷，那你就证明给我看啊！”我不顾形象的低吼着，四周一片寂静，我微微喘着气，闭了闭眼睛，平静了下来。突然觉得很累，便一屁股坐在廊子上，毫无目的地环视着长春宫，心里酸涩的很。
　　正靠着柱子正愣着神，一阵微风吹来，胤祥英气逼人的笑脸恍惚着出现在我面前，我先是一愣，不可思议地甩了甩头，看着他坏笑着冲我眨着眼睛，我不自觉的咧开了嘴角，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笑意：“小鬼，想我没？知不知道，我很想你……”说着便要伸手想摸摸他的脸，猛地回过神来，想着只是幻觉，我嗤嗤笑着，眼睛却渐渐模糊。“十三弟给的，我也能给；他要的，我也要。”四爷低哑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一下子愣住了，眼泪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在哪儿？你们都在哪儿？别在折磨我了，别再这样下去了……我无力地靠着墙慢慢蹲下，张大嘴巴喘息着。“一切只是幻觉，一定是的。”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说服自己。
　　“蔷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小秋说的对，我必须解开心里的这个结！”想到这里，我使出浑身力气扶着墙站了起来。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德妃寝宫的门……
　　我鼓足了勇气才抬起跟灌了铅似的腿跨过门槛儿迈了进去，谁知一下子没站稳，一个趔踞差点儿没摔倒，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轻喘着往脚下一看，“啊……”顿时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脚边，一枚汉白玉扳指轻轻滚动了几下，停在离我不过十厘米远的地方。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它，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这……这不可能……”我想伸出手去拿扳指，但怎么也动不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咬了咬嘴唇伸手紧紧地把扳指握在了手里。我看着它，仿佛被抽去了灵魂。四周突然静的只听得到我的喘息声，一声一声，越来越急。恍惚中，我便失去了知觉……

　　头好晕，怎么这么热？我猛然睁开眼睛，“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我转过头，对上一双惊恐的眸子。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正坐在地上傻傻地看着我。他的身边洒了一地黑黑的药水，浓浓的中药味弥漫了整个屋子。
　　“这……这是哪儿？”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正躺在布幔里，布帘可能是被那个小男孩儿刚刚撩开，只一边儿挡着。
　　“你……你醒……你醒了？”小男孩儿结结巴巴地问我，身子却渐渐向后挪动。
　　我皱了皱眉，什么情况？难道是个小结巴？正想开口问呢，突然身子僵在了那里。我……我这不会是……又做梦了吧？？！悄悄伸出手，那枚还带着我体温的汉白玉扳指静静的躺在我的手掌，上面还有着我的体温。也许是因为攥的太紧，我的手心被硌出好几道红印儿，来不及思考，我闭着眼睛冲着我的手指就是一口，“啊！……哈哈！”十指连心，一股强烈的痛觉袭遍全身，我却欣喜若狂。真的不是梦，真的不是！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真的又一次“穿越”了，只得傻傻的哈哈大笑。真的能再见到他们吗？正笑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呢，无意中一歪头，发现刚才的那位小男孩儿已经被我吓的浑身发抖了，见我突然停止了笑声看着他不放，他猛地站起身，飞似的逃出了屋子，边跑边叫道：“爷爷，爷爷，她她她是个疯子！”
　　我一听，差点儿没从床上摔下去。“呵呵，如果真的回来了，疯了又怎样？”我心里淡淡地笑着。低头看看自己，衣服还是小秋发给我们的那套行头，我掀开薄被下了床，走到铜镜前，看着眼前含笑的自己，确定真的不是在做梦了，我对着镜中的自己开始傻笑。
　　不知道笑了多久，我觉得腿有点儿酸了，便转过身，“喝！”吓了我一跳。刚才的那个小男孩儿站在门前，身后还有两位老人。三个人正呆呆地望着我。我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这时，那位老伯开口了：“姑娘，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身子？啊？哦，没事儿没事儿了。”我打着哈哈，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老大爷，请问这是哪里？我怎么到了您家？”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装傻是最好的办法。
　　“怎么？”一旁的老妇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被我看在眼里，我只得顺杆爬了。“是，我的头……很疼。”
　　“哦，姑娘，我们是在河边发现你的，当时你已经昏迷不醒了。”老妇人轻轻的提醒着我。
　　“河边？”我满脸的问号。
　　“是啊，不过姑娘，看你一身的打扮……”老妇人猛地住了嘴，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身衣服，暗暗叫苦，小秋啊小秋，给我穿什么不好，非穿这宫女的衣服，这老百姓一看还不就知道我是“宫里头”的？
　　“嗯哼。”见我在那里愣神，老伯清了清嗓子。我一下子回过神来，算了，一条道走到黑吧！我抬起头，一脸的真诚：“我的确是从宫里……被赶出来的！”
　　“为什么？你……犯了什么大错了吗？”老妇人一脸的戒备。
　　“我……我打坏了皇上新赐给我家主子的一样珍宝，皇上怪罪她。她一气之下便要处置我，好在主子仁慈，念在我多年伺候她的份上，只是把我逐了出来……”我闭着眼睛鬼扯了一翻，心想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果然，那老伯和老妇人点了点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便走近我，笑语盈盈的和我拉了拉家常。我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是善良的普通百姓家，不然以我的编故事能力，估计早被识破了……聊天的时候我尽量把自己说的特别无辜特别委屈，好不容易才躲过了他们的明问暗查，也在交谈中知道了自己的“经历”。
　　原来我是在离老伯家不远的河边被正要去打渔的老伯发现的，当时的我昏倒在岸边，老伯见我的打扮不一般，又怕我出事便把我背回了家。而现在，正是雍正二年。
　　“姐姐，你手里握着的是什么？”小男孩儿，哦，不，应该说是碾儿在一边突然问我。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爷爷把你从外面带回来的时候，你昏迷不醒，右手攥的紧紧的。我和爷爷怎么掰也掰不开呢。”
　　“啊……”我低低的应了一声。摸了摸已被我收进袖中的扳指，心里仿佛有蜜化开了一样，抬头握了握碾儿的手，“没什么啊，你看什么也没有。”碾儿直直的盯着我的手心，笑了笑，转身往外跑，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给我做了个鬼脸，叫道：“姐姐不会说谎话，我都揭穿的了！”
　　我一愣，翻过手，不仅脸一红。手掌上，几道浅浅的红印，如藤蔓般，将我纠缠……

　　“梦姐姐，梦姐姐，吃饭啦。”碾儿在门外伸出脑袋笑嘻嘻地叫我。
　　“啊？”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刚才，我才知道老伯一家姓余。当他们问到我叫什么名字时，我迟疑了一下。是啊，这次我是以什么身份回来的？雅拉尔塔•茗薇，还是兆佳氏•鱼宁？这两个名字早就随着我的“死去”而被湮没在记忆中……而且我不想让碾儿一家知道太多我的过去，这对他们好，对我也好。“梦媛……”我轻轻吐出这两个字，我淡淡地笑了，可不就是“梦圆”了么，能够回到这个让我朝思暮想的地方……
　　思绪猛地拉了回来。我整了整衣衫，便迈步走出了房间。饭菜做的很简单，但是热气腾腾的让我感到很温暖。说实话，自从我来到清朝之后，还没这样亲身地体验清朝百姓的日子。我心情突然很高兴，也许是饿了，我竟吃的出奇的香。“梦媛，你的家人既然不知道你被赶出来了，那你以后怎么办？”余伯冷不丁这么一问，弄的我一口汤差点儿全喷出来。“哦，这个……”我赶紧假装擦了擦嘴，脑袋却在飞快的旋转着，这个时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家有个表哥，当初在十三阿哥胤祥，也就是现在的怡亲王府里当差，我……想去找一找，投靠他……”我轻轻的说。这时余伯的脸上好像有些惊讶和慌张：“梦姑娘呀，你在宫里当差，怎么这种错误也会犯？”
　　“怎么了？”我被问的一头雾水，不知道所云。“已经两年了，怎么还叫怡亲王‘胤祥’呢？这要是被听到，治了你的罪可怎么好！先皇驾崩后，诚亲王允祉上疏，援例陈请将诸皇子名中胤字改为允字，现在要叫也该是‘允祥’呀。”余伯眼神飘过我看向远方，仿佛在回忆一件很久以前的故事。
　　我愣愣地坐在那里，是啊，曾经在史书上看到这件事的时候，还难过了很久。现在怎么就这么大意忘记了呢。允祥……终究，四爷还是把自己的兄弟拒与千里之外了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皇室的规则，我只是知道，“胤禛”和“胤祥”，早已成为过去。现在，只有“皇上”和“允祥”……
　　想到四爷总是孤独清冷的背影，我的心就不可抑制的疼了起来。他，虽然君临天下，但依旧是那样的寂寞，那样的无助。十三和他如此亲近，却也无法融化四爷心中的冰冷……曾经炙热的手掌、曾经冰冷的指尖、曾经紧皱的眉宇……心里一股异样的情绪蔓延开来。他最后选择遗忘的……是不是他内心那唯一的一丝温暖？而他，不会记得我了吧，他得到了他所应得的一切。茗薇，这两个字是不是早已成为那最后的温暖，被他藏进了永远不会打开的心扉中……
　　“梦姐姐？”碾儿看我失了神似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推了推我。我一下子回过神来，装作慌张的样子：“啊，是啊，我怎么这种错误也犯。来看主子把我逐出来真是没有错。这要是继续在宫里待下去，恐怕小命儿就难保了呢。”
　　“扑哧。”碾儿竟然笑了起来，“梦姐姐，你脸上的表情怎么这么丰富呀？”
　　“呵呵，是呀。我要是表情在不丰富一点儿，可能现在你看到的就是我的魂儿啦。”说着，我点了点碾儿的鼻子，顿时屋子里充满了笑声，其乐融融。
　　用过饭后，我请余大娘给我找了一身儿干净的衣服换下，我可不能穿着这套伪宫服满世界的转悠，这目标也太大了不是。余大娘不一会儿就送来了一身儿胭色的长裙，宽口窄腰，让我觉得自己好像风一吹就能飘走似的。“没想到这汉人的服装和满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我煞有介事地转了转身：“满人的服装穿上去雍容典雅；而这汉服却是说不出的精细温婉呐！”我自恋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想到，要是胤祥和四爷看到我现在这身打扮，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我想胤祥绝对是睁大了他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眼，然后满脸写着惊艳。因为我的十三说过，他的小薇最漂亮……而四爷……不知怎么了，我竟突然有种想苦笑的感觉，轻轻地叹了口气，蔷薇啊蔷薇，你还是别瞎想了，现在的十三和四爷已经不是原来我认识的了吧，也许他们都变了。
　　“梦姐姐，你真好看。”回过头，碾儿正站在我身后，一脸的崇拜。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出声儿，吓我一跳。”我笑着拉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杯子咕咚咕咚的喝了个精光，反倒弄的我一愣，“你这小子，没喝过水吗？”他憨憨地冲我笑，突然盯住我的裙子，喃喃地说：“娘原来也和你一样的漂亮，她穿这个裙子的时候可好看了……”我心一沉，想到这裙子可能是碾儿他娘亲的，所以碾儿才会如此反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话去，只得静静地看着碾儿，他大大的眼睛里渐渐含满了泪水：“可惜爹和娘都不会回来了……”我轻轻抱住碾儿，他在我怀里大哭起来。心里一阵阵的泛着酸，反应过来时，脸上早已是湿濡一片。如果是我的蔷儿，会不会也在想念她的额娘……我的蔷儿……
　　“不哭了，碾儿，你还有爷爷奶奶不是吗？”我强迫自己恢复平静，笑着对他说。他抬起头，满脸的泪痕：“梦姐姐，你也很想你的家人吗？”我被他问住了。我的家人？究竟是现实中我的老爸老妈，还是我在这个朝代的丈夫和孩子呢？我无意识地点了点头：“是呀，都想，都想……”碾儿见我这样子也停住了哭，急急地安慰我。见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竟笑了出来，毕竟还是孩子，经历再曲折也是单纯无害的。
　　哄好了碾儿，他又恢复了平时憨憨的样子。虽然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心情倒已经好了大半。这时候余大娘在外面唤着他，他及其不情愿地将身子挪向门边，顿了顿突然回过头对我说：“梦姐姐，你有结发同心的人了吗？”我一副呆样儿看着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结发同心？”“恩，是呀，你长年在宫里，可能不知道吧。我们百姓家在娶亲的时候，会把新娘和新郎的头发结在一起。就是结发夫妻，象征永结同心，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我看着碾儿，不知道他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看着我，笑了笑，抛下一句话就飞似的跑了出去。我愣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门口说不出话来……
　　他说：“碾儿希望梦姐姐和娘一样，能笑的很灿烂！”
　　碾儿的娘亲，应该是很幸福的吧……

　　辗转反侧了一夜，碾儿的话时时在我的耳边萦绕：
　　“娘原来也和你一样的漂亮，她穿这个裙子的时候可好看了……”
　　“梦姐姐，你也很想你的家人吗？”
　　“你长年在宫里，可能不知道吧。我们百姓家在娶亲的时候，会把新娘和新郎的头发结在一起。就是结发夫妻，象征永结同心，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碾儿希望梦姐姐和娘一样，能笑的很灿烂很满足！”
　　“噌”地坐起身，我再也不想等待了。我，要去找我的蔷儿……还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