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册》一醉饱清欢

15、当年之事(2)

　　急如星火，阿黎顾不得孟梨的话，她现在要想办法救义父。

　　牢门铁链轻响，一身着夜行衣的男子几步走近，跪地抱拳“军师，事情紧急，请先与我离开”

　　阿黎惊讶地看向他，“吴南？怎么是你？”眼睛倏地一亮，“可是朱桢醒了？”

　　吴南身形不动，如同屹立在风中的顽石，心中却如刀绞“并未，将军重伤，太医说……”犹豫了一下，吴南断然抬头，与阿黎视线相对。

　　“将军奄烟垂绝，已无力回天。你是他最珍视的人，我必须救你出去”

　　阿黎后退几步，如坠冰窖，抬起手按住胸口，只觉得呼吸不畅。周围那么安静，安静的让她有点害怕，这逼仄的地方竟让人感到深处荒野的孤寂。

　　阿黎忙从衣中暗袋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沂姐姐给我的凝气丹，我虽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但她告诉我这能救重伤垂危之人”

　　将凝气丹递给吴南，“我本来打算带与将军，但途中被抓入狱，狱中也无人应我，你将这给将军服下。”

　　吴南接住，“还请军师和我一同离开”

　　阿黎摇摇头，“我和你一起离开，岂不是坐实了我的罪名？我还有一事想要拜托你”

　　“军师请讲”

　　“时间紧迫，我无法与你多说，只求你传信桐城，请城主护我父亲一护，来日孟黎定当结草衔环以报”阿黎忧心义父，她无法脱身，又拒桐城千里，只盼城主能够相助。

　　吴南见孟黎心意已决，不好再劝，握紧凝气丹，只希望这药有用，能让将军及时醒来。

　　翌日，朱雀街断头台，烈日当空，人声鼎沸。

　　阿黎跪在台上，眯着眼看太阳，感受着最后的温度。

　　这厢，女皇正与阿香提到如今在断头台上的事，女皇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看走了眼。认定好的璞玉，切开了竟是墨心。

　　“奴才叩见女皇”小太监见女皇一时顾不到自己，可这宫门外的事又着实耽误不得。他刚入宫，因着无依无靠，就被安排在宫门处做洒扫太监，所以才遇到今天的事。他进宫前就最是崇拜孟黎，如今得知英雄可能是冤枉的，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方才被拦着不让进，他等的着急，就凭着一腔热血冲了进来。那侍卫大概也没料到他在宫内敢如此大胆，一时不察，竟被他躲过了。

　　女皇敛起神情，“何事？你是如何进来的，朕怎么没听到通禀？常安！”

　　常安赶紧提刀入内，他做御前侍卫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不知死活的太监。幸好不是刺客，不然他一家老小都得交代了。“陛下恕罪，是臣失职”说罢，就要提那小太监出去。

　　小太监见到女皇威仪，才清醒过来，连忙扣头“女皇恕罪，朱雀门鸣冤鼓前，有一百姓过了关卡正击鼓鸣冤”

　　“那也该是先由大理寺审理，牵扯甚广，大理寺处理不得，再禀明陛下”阿香呵斥。

　　女皇揉了揉额角，以前她或许会召见这人，然而她已经老了，最近愈发感觉心力交瘁，大理寺能解决的就让他们解决吧。于是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陛下，那人说他一定要面见陛下。他还让奴才将这支笔呈与陛下。”小太监从怀中掏出笔，双手举过头顶。

　　“铁画银钩状元字，清风出袖白景文。这是昭明笔。”女皇看着那太监手中的笔，这笔还是她赐给白景的，这是她给晚儿物色的丞相，这人才华气度都属朱国人中龙凤。

　　“摆驾明理殿，传百官入朝，朕要看看这是何等冤屈”随着女皇话音落下，宫中侍卫太监皆忙碌起来。

　　宣百官入朝，明理殿辨冤，已经许多年不曾出现过了。而宫外或游玩、或写诗、或宴客的官员们，也都匆匆回家，换上朝服，相继入宫。

　　女皇看着殿中跪着的人，不禁出神。她恍然间看见一翩翩少年，跟在身着太女袍的晚儿向她走来。

　　“母皇，方才我与白景打赌输了，我想着您这里珍品甚多，就由您替女儿给好不好”晚儿拉着她的手跟她撒娇，这是其他几个孩子不会与她有的亲昵姿态。

　　“朕看白卿写得一手好字，民间更是传铁画银钩状元字，清风出袖白景文。朕赐你昭明笔。”她看见尚还算年轻的她说。

　　“昭昭之明。白景，母皇这是望你能明察秋毫，明辨是非。成为一代好官呢！”
　　“臣定不负女皇之意”

　　“草民参见陛下”沙哑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出，看着白景满身伤痕，她心下了然。这定是已经滚过钉床，走过炭火路了。

　　“你，可有何冤屈，且道来”她沉声问道。

　　“草民此番是为女儿伸冤，如今已近午时，求陛下先下旨停止孟黎断头台之刑，容草民一一讲来。”

　　“她姓孟，你姓白，她怎么会是你女儿。况且那是兰国皇室，混入我军中，不知做了多少坏事，怎能饶她”虎威将军最是看不惯奸细。

　　“她是我义女，何况你怎么知道她就是兰国皇室，是敌国卧底，就凭她只进过一次的状元府中搜出的东西吗？她这些年为朱国做的，你们不都看在眼里吗，怎么忘了？若是我说，她不是兰国皇室，是朱雀将军与朱晚太女的女儿呢！”说的太急，白景止不住地咳嗽。

　　他最后一句可谓是落水石子激起千层浪，百官哗然。也顾不上官仪了，一个个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就要来问。

　　“怎么可能，朱雀将军的女儿是安阳郡主。”

　　“对啊，朱雀将军隐居时，朱晚太女已经...你这话简直荒唐”

　　“你们这样围着他发问，他如何能回的过来，我看朱桢将军似有话说，不如先听他的”应丞相朗声道，他说完百官便安静下来。应丞相手段狠厉，无人敢得罪，向来我行我素，不知道今日怎么替白景说起话来。

　　吴南扶着朱桢慢步走来，“你醒了不好好养伤，跑这里干什么”朱能心疼地问，本以为儿子再也醒不过来，结果今早就有家丁来报，说是醒了。他还没来得及看儿子，就被陛下叫来。如今看到朱桢醒来，心里也放松了少许。

　　“陛下，孟黎是冤枉的，她与我坠崖无关。臣今日能醒来也是她的功劳，求陛下给她一个自证的机会。”朱桢还不知道殿中发生了什么，听闻陛下召集百官，就急忙让吴南扶着他过来。

　　“你伤重不必跪，来人，赐座。还有去让李魁停下，将孟黎带来明理殿，任何人不得阻拦。”示意朱桢不必推辞，女皇从白景方才的话说完之后，就心事重重。

　　应澜看着白景，心中燥郁，想把他抓到自己身边质问他，为什么可以为了他的义女不要命，却从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两日前，白景来找他，他捏着白景的肩质问他，几十年过去了，当年被流放不肯来见他，如今为了别的女人来找他。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白景，想起今晨从桐城送过来的信，应灏么？有趣，实在是有趣。

　　如今，他帮白景挡住了那些暗箭，让他顺利地见到了女皇，这该怎么报答呢？白景。

　　想起白景为求他护孟黎，亲自己的样子，应澜就眼神炙热。

　　当年白景被流放时，他还是一地方知县，告白被白景拒绝，负气不去听他的消息。

　　谁知自那之后就再也未见到他，这些年他一步一步走到丞相的位置。他不如白景聪明他知道，但是他有耐心，他相信会找到白景的，也绝不会再放白景离开。

　　又看了白景一会儿，应澜招招手，对随侍耳语了几句。

　　“白景，孟黎来此还有些许时辰，你且先讲。”女皇道。

　　“草民遵旨。”

　　“阿黎当年交友不慎，草民就让她将所有有关身世的事情讲给草民听。听完之后，草民觉得安阳郡主所做之事太过蹊跷，便一直致力于寻找阿黎的亲生父母”白景声音沙哑，话语中透露着对女儿的爱护。

　　平阳王听到这里就站不住了“不可能，梨儿怎么会与你的女儿有交情？自我找回她之后，她便一直在京城”

　　白景神色自若，“安阳郡主可是在群芳阁找到的？当年我也是在群芳阁救下阿黎的。何况，郡主十六的时候是否回过桐城，又是否让贵府管家拜访过城主，找来一问便知”

　　安阳郡主被找到的地方，是群芳阁，这大家都知道，没什么可遮掩的。

　　随后平阳王召来管家一问，果真如此。管家说是郡主不让他告诉王爷，怕王爷忧心。

　　平阳王又说孟梨欺负他侄女，她让人警醒也是应该的。

　　这时候，朱桢说话了。“当年七姐诞，我亲眼看到阿黎在蛮族刀下自救，她的气度，着实不像会无故欺人”

　　平阳王语塞，扭头听白景继续讲。

　　“阿黎说她与父母住在山里，自她懂事，她们一家就会在一年中下山住三个月”白景咳了咳，许久不喝水嗓子受不了。

　　女皇让阿香给白景倒杯水，她一定要知道真相。

　　白景谢过女皇，“我当年流放也是被经过桐城的朱雀将军所救，我就猜测他们当年是不是就隐居在附近。”

　　白景这些年东奔西跑，怕阿黎担心，就专门挑她不在的时候远行。他害怕再出现当年的事情，阿黎认识不明不白的被诬陷了，索性这次还来得及。

　　“草民最后发现她们当年隐居在离桐城不远处的雁城，哪怕是隐居，朱雀将军他们仍是放不下这天下百姓的”至于具体怎么找到的，白景未提，其中辛酸，也只有自己知道。

　　“草民还找到了阿黎当年的邻里之人，请陛下宣证人”

　　女皇点头，让人宣证人。

　　白景找到的是一家人，如果阿黎在这里，或许能从年轻男子身上依稀辨认出这是她当年一起玩的邻家哥哥。

　　这家人依次回答了女皇的问题，又回忆了阿黎父母的行为处事，在众多画像中辨认出朱雀将军与朱晚太女。皆是符合的。

　　有人质问说这些白景都可以告诉他们，画像白景也可以提前给她们看。

　　那家人中的年轻男子气不过，“这都是真的，当年我们还找了阿黎好久，怎么可能是捏造的”

　　白景则从容不迫，说他还有证据，只是还请女皇将安阳郡主也传来，等会与阿黎当面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