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任平生》天光暮雪

6、乐坊（1）

　　两人回了后厢房，达奚奔便撒了欢似的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再看向褚淇奥，只见他虽然身形浮肿，身姿却挺拔，心想若是去了伪装，此时的褚郎一定玉树临风，叫人挪不开眼睛。
　　达奚奔笑道：“哎呀呀，褚郎君，果然是竖子狂儒，不只装扮的天衣无缝，连我撒的师从明琛帝师的谎言也敢接。面不红心不跳，气势如虹，把丞相那个老匹夫唬得一愣一愣的。褚郎君，褚郎君，你可真是胆大包天。”最后一句他竟靠着褚淇奥极近的位置，好似在其耳边说一样，连热气都呼在褚淇奥脸上。
　　褚淇奥被他调侃，心下有些不愉快，但只是微微皱了眉头，说：“今日此景，昨日我已料到。扶疏（达奚榕的字）托我传递家书之时，我看出他处境并不好，但其中的缘由也不好相问。那时我在虎翼国游历，并未多想，只当他是出使虎翼，未曾想那时候他在虎翼是深入敌营，早已身不由己。从虎翼国回来，我之前所写的《七哉歌》突然传唱，我一时竟成了闻名天下的通缉犯。我一路乔装打扮而来，并未松懈，还好并未露出太多破绽。”
　　达奚奔笑笑，说：“褚郎，在下佩服，佩服，如此处变不惊，稳如泰山，小生甘拜下风啊。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关是过了，可是如何圆回来我真的没想好。”
　　褚淇奥有些无奈，说：“我本意只是怕有人搜查到府中给达奚大人带来麻烦，未曾想到达奚公子给我编了一套身份，我想此事，达奚公子应该先跟我解释一下。”
　　达奚奔略微尴尬，“额…褚郎，我这不也是也帮你吗？做戏做全套，嘿，做全套呵。至于之后怎么办，你大可放心，大王心思并不在你身上，早晚得解除你的通缉。”
　　“哦？看来达奚公子是胸有成竹了。”这句话褚淇奥说出来有几分讥讽的感觉，“我就不信，达奚公子看不出这一出剑拔弩张的好戏，还能说的如此轻松，把褚某邀进你和大王设的鸿门宴吧。”
　　达奚奔早料到褚郎看出自己和大王间的算盘，拉褚郎进这个局，也是情急之下的办法，现下让褚郎直接点出来，他颇为不好意思。“哎呀，淇奥，这我不是着急吗，就做戏多了些。当时要是不说你是明琛帝师的徒弟，编出那些鬼话，虎那些个迂腐大臣，先锋可早落到了郭五羊身上。你是不知道，这郭五羊没多大将能，又是丞相举荐，说不定就是他的人。到时候，你要跟着去，肯定会被他抓个正着。要是我可就不一样了，我可是和你一条心的，此去我一定想办法还你一个清白，这事就这样了了。”
　　褚淇奥不置可否，“那我先谢过达奚公子了，果真是为在下着想，冒着欺君之罪也要还褚某一个清白。不过有句话，必须要说的，褚某好似和达奚公子并不熟，也并不存在什么一条心不一条心的”。
　　这句话把和达奚奔的关系撇得一清二楚，但我们达奚公子还是厚着脸皮说：“唉？褚郎君，此话不妥，我犯了欺君之罪，你不当面揭穿，同样是犯了欺君之罪，你我性命可是拴在一起了。再说了，我可是初见褚郎就阴差阳错地救了你，此时又替你解了围，我们算不算是生死之交？”
　　“不算。”冰冷冷的声音传来。
　　“那就算是一见如故。”达奚奔接着一本正经地说：“褚郎，你难道真的就想置之事外，就一直躲下去？本来我以为你真的是那为出名不择手段的书生，诋毁我朝声誉，但现在看来，事情很是蹊跷。你说的边疆强征暴敛，我以为的我朝太平，似乎都在你的《七哉歌》流传后露出少许端倪。大王当真是糊涂了吗，派三万人去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兵马调度也！此去定是要把车柴口的情况查个清清楚楚，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背着王搞些小动作！”
　　褚淇奥心里清楚自己可能是无意间成了漩涡的中心，稍有不慎，最先卷进去的就是自己，躲躲藏藏却非长久之计，便看了达奚奔一眼表示赞同。达奚奔见褚郎并未再反驳自己，很是动容，“哈！这下我们自己抓自己，让那些老匹夫死也想不到你就在我身边，再来个釜底抽薪，把车柴口的事抽丝剥茧，我就不信他们能摘得干干净净。”
　　“到时候作为有功之人，你将功抵罪，说不定就此平步青云，成就一段佳话呢！”达奚奔兴奋地说。
　　“那褚某先谢过达奚公子为在下安排的锦绣前程了。”褚淇奥淡淡的说。
　　“褚郎，往好里想想嘛，就算是欺君之罪，我们打死不承认就好了。反正你也会些占星之术，明琛帝师归隐已久，说你是他弟子，只要大王不说话，谁敢质疑？!”
　　“淇奥，相信我，我自小作为大王侍读，跟大王心意相通，我定会护你周全。只愿…只愿你莫要拒人千里之外。”本来是安慰的话，最后却越说越小声，达奚奔向来恣意潇洒，坦坦荡荡，说话从来中气十足，谁知现在却有几分羞赧的味道。
　　半晌，褚淇奥却笑道：“我的确师从明琛帝师。”
　　“什么！”
　　“我是说确实跟从明琛帝师学习术法。明琛帝师云游江南时，正赶上我的家乡遭遇疫病，尸横遍野，一片死寂。帝师赤诚仁心，不忍百姓受苦，为百姓施黄岐之术，四月有余。我那时虽然年少，有感于帝师爱民如子，故毛遂自荐，帝师见我聪慧，与其意气相投，便倾囊相授，如此算来，我也算是帝师弟子了。”
　　“褚郎，你真是要吓死我，我提心吊胆编这么一通瞎话，反倒是歪打正着，那敢情倒是好。呵！你可真不够意思，现在才告诉我，莫不是偏生要看我为你担心着急的样子？”
　　褚淇奥本意就是想让他也吃点亏，没想到这话说出来怪怪的，有种陌生的感觉，一下子脸有些涨红，虽说脸色藏在伪装下不易看清，但是他的耳朵却红的像滴血一般。
　　“好了，褚郎，既然今日平平安安过去了，我们暂时安全，不如同我一起去天音乐坊如何？让我带你领略一下京畿的雍容华贵，想必与江南百转柔肠有所不同。”达奚奔见了褚郎又羞又涩的表情，心情大好，话锋一转，像约多年的好友一样邀约。
　　“不去。”斩钉截铁的语气。
　　“为何？不定几日接到大王的密旨，咱们就要去边塞，不抓紧时间珍惜，负了良宵美眷，岂不妄为年少？”
　　“褚某并未有此雅好，还请公子海涵。”褚淇奥回答道。达奚奔一阵唏嘘，褚郎每每分析事情总是头头是道，与自己针锋相对时寸步不让，可是要是说些玩乐的话，却总是惜字如金，不论他说什么，一概拒绝。
　　达奚奔想了想，打定主意要把褚郎弄到乐坊，非得让他这样清高孤傲的人接接地气儿。“唉，那褚郎你今日就要饿着了，父亲赴宴，估计入夜回来。现在早已过了午饭的点，一般这种情况厨房就不开饭了。真是抱歉了，我本意在乐坊专门为褚公子开一场宴席，看来只能我自己独享了，那褚公子今日就辟谷修仙吧。”
　　“你…”褚淇奥气结，拂袖而去，竟不想再说话。
　　“哈，哈哈，褚郎，你在这身装扮里，一生气脸上的肉都在抖动，可比那个出尘俊逸的你好看多了！”说罢，一把拉住褚郎，却不曾想力气使太大把褚淇奥带到，两人齐齐摔了个七荤八素。
　　这下，两人碰到桌椅，碰的是东倒西歪，桌上的茶壶杯子摔了个粉碎，地上一片狼藉。褚淇奥见到此景，有些过意不去，但又觉错不在己，竟不知该怎生收场。达奚奔倒是满不在乎，“褚郎，你看看，屋子没法呆了，得叫人来打扫。你就跟我一同去极乐乐坊吧，保证你挪不开眼睛。听闻你也是游历了九洲五湖，这京畿的人情风貌可是在极乐乐坊可见一斑，你的游历见闻可少不了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提及游历见闻，褚淇奥有所动容，其不过及弱冠一年，除了广为传唱的《七哉歌》，还有《列国方志》早就闻于乡里，这份游记记载各国风土人情，笔触细腻，遣词风趣，涵盖几个大国的内容，却独独少了凌盛国这一卷。一是因为母国方志乃重中之重，自己对京畿北地不慎了解，不敢随意下笔；二就是自从虎翼国回来，自己就成了罪犯，哪还有心思写方志呢。
　　褚淇奥见与达奚奔认识不过寥寥数日，他竟连自己周游列国撰写方志的事情都一清二楚，想来是对自己有些戒备。但思及方志，他心中的文章瘾又被挑了，本来方志就是以人为本，应当雅俗共赏，舞乐音律，本就是众生所创，人间的喜乐哀怒的化身。若真是拘泥于自己的身份，害怕去这种烟花酒肆，反而非坦荡君子了。
　　达奚奔可不知道褚淇奥脑子里想了这么多，只见他呆呆地坐在地上，于是试探着说：“淇奥？若是真不愿去，我还当真要饿着你？你等着，我这就…”
　　“达奚公子，在下应邀。”
　　“啊！甚好，甚好，走，走啊，褚郎君~”达奚奔听到此话高兴地跳起来，一把拉起褚淇奥，踩着一地的狼藉就直奔马车而去。褚淇奥又无奈又好笑，他的鞋子刚刚摔倒的时候踩掉了，就这样被拉着胳膊，趿拉着丝履拖上了马车，一路奔去极乐乐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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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要游乐去了 下场大美女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