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记》南鹤渔

20、夜探杨府密辛

　　谢川慢悠悠的、哼着小曲走过去。
　　这杨家没这么简单，这趟平安镇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这一趟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好事。
　　半个时辰之前的谢川如是想。可等他站在门口和来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心下只余冷漠，比屠夫杀了八十年砧板上的杀猪刀还冷。
　　“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边的人同时开口，又齐齐陷入沉默。
　　确实是有意想不到的“好事”。谢川面无表情的想。
　　苏问时表情似奇似惊的看着谢川，看起来非常不对劲。
　　两拨人默默地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谢川心下轻啧，轻轻咳了几声：“我说我是追着一个黑衣人来到这里的你信吗？”
　　苏问时抿着唇没说话，半晌无奈道：“这么晚了，你也要小心啊，谁给你的胆子敢追着你不知道底细的人，万一是魔族你该如何。”
　　谢川愣愣的应了声，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苏问时身旁的人适时接上他的话。“就算是师弟你有后手，难免不能及时支援，下次课不能这样了。”
　　后手？谢川疑惑的看向司徒言，想说的话一下哽在喉间。
　　不管见几次这张脸真的很违和，明明看起来半大不大的模样，却一脸成熟的劝诫，总带些说教意味，真的！太违和了！
　　司徒言圆圆的眼睛眯了一下，竟是能看出些许淡漠，他轻轻地唔了一声，笑了笑：“师弟这番表情也是眼熟的紧。”
　　谢川：“没有没有，实在是师兄这张脸迷惑性太大。”
　　司徒言：“谬赞，这该是我的荣幸。”
　　苏问时无奈扶额。
　　谢川：“...师兄原来这般脸皮厚？”
　　司徒言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为何都站在门口？”
　　一道清冽的男声疑惑的问道。
　　所有人连忙让开一条道，苏问时和司徒言上前几步作揖，轻声和来人说着什么。谢川歪着脑袋看着那人。
　　真是越来越好奇了，这本地驻守世家到底有什么秘密，居然值得沈云卿亲自过来一趟。
　　沈云卿听着二人的回答点了点头，抬眸就和谢川的眼神撞在一起，看着那人展露的笑颜，他偏过头对苏问时低声说了句话。
　　苏问时和司徒言对视一眼，齐声应是，带着其余人进了杨府。
　　谢川慢悠悠的走过来，“师尊这么晚不睡，竟也是在杨府。”
　　沈云卿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胡闹，怎敢一人追着出来 ，你应是先传一道传讯符与我说明情况，你才入门，用不上你处理。”
　　谢川看着他逗小孩似的，不自觉摩挲了指腹，他笑了笑，“我也是想为师尊出力，作为师尊第一位徒弟。”
　　谢川笑眯眯的看着他，意味不明的、似轻飘飘的咬着“第一位”三个字。
　　沈云卿不觉有他，他看着面前的小徒弟只觉得头痛。他也是第一次收徒，如何相处他尚且不知，遑论教导，或许那日真的是被蒙了心了。
　　安分了几十年他居然会想着收徒，真是疯了。他要教这孩子什么好？
　　“不要后悔。”谢川忽然开口道。
　　“嗯？”沈云卿疑惑的看向他，不明白他怎么这么说。
　　谢川抿着唇，表情不算很好。沈云卿刚才的表情他实在太熟悉了，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终归不是什么好事，这副表情他再也不想看到了。
　　沈云卿没等到回答，反而是小徒弟越来越阴沉的表情，他看了会，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虽不知你何意，但是不要乱想。”
　　谢川感受着头顶上的温度，愣了愣，而后低下头瓮声瓮气的应了声。
　　安抚完小徒弟，沈云卿又开始头痛了。看起来这孩子心理状况也不太好，到时候让师兄看一下吧。思索着，他又不自觉看了眼小徒弟，嗯，最好是让师弟也教导一下。
　　谢川感受到沈云卿的视线，沉默了会，还是忍不住开口，“虽然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我觉得最好不要。”
　　沈云卿蹙着眉看着他，似在思索。
　　谢川：“是觉得我不会做什么吗？”
　　沈云卿摇摇头：“我是疑惑你为何能猜到我心中所想。”
　　谢川莫名被噎了一下，嗫嚅了片刻，他偏过头轻轻咳了几声，“猜的，这说明我对师尊是一等一的上心。”
　　沈云卿：“......”总觉得这孩子在撒谎。
　　“来了就随我先进去罢，想来他们也布置的差不多了。”
　　“布置什么？”谢川跟上去问道。
　　“聚煞阵。”
　　“为何需要聚煞？”
　　“说来话长，涉及本地驻守原因，大抵可用四字概括，”沈云卿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怎么说，“背信弃义。”
　　谢川站在沈云卿身侧，了然的点点头。“直截了当的四个字。”
　　此时的府内空无一人，走廊上每五步内就挂有红线连接的一个个通体漆黑的小铃铛，小巧又精致，黑色和红色在这安静的夜色中显得诡异，风吹过时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声音，只有底下坠着的符纸随风飘动。这可算是布置齐全。
　　而往上，屋顶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人站着，无一例外的表情平静，而他们的左右两侧又分别站有两位面色紧张的小弟子，对比鲜明。
　　他们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拿着招煞器具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谢川眯眼看去，看起来是个银铃，上面的符纹有点眼熟，有种阴冷的感觉，但我以前从没见过，浮生居然还有这等东西。
　　这平安镇真是卧虎藏龙了，本地驻守世家更是如此，一座小小的府邸居然需要聚煞，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思忖至此，他心下冷笑一声。当年的腌臜（ā zā）事除不尽了，看来还是教训不够，不过几十年，我就说鞭子不疼不会知道痛。
　　正暗自黑化着的谢川突然被身旁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他侧目看去，沈云卿泰然自若的看着他，把一个小物件递到他眼前。
　　一个金色的小号铃铛躺在白玉般的手掌上。
　　他疑惑的指着自己：“给我的？”
　　沈云卿同样疑惑：“你不过是刚入门，灵力低微，难免会被煞气影响，你且收好这个，清心铃能抵挡一切煞气，以免你被侵蚀了理智。你若不收，我须得分神照顾你，煞气若是泄露，这平安镇怕是免不了一场杀戮。”
　　谢川愣愣的接过来，嘴上却是说：“啊...真是难为你说这么长一段话。”
　　沈云卿：“......你在意这个？”
　　谢川啧了一声，“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是觉得你说这么长一段话很不容易，没有其他的意思，不是觉得你不会说话，就是，我，哎，你能理解吗？”
　　沈云卿头疼道：“闭嘴吧。”
　　谢川识趣的没在说话，麻溜的收下东西，并且圆润的滚到一边。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第一声鸣叫过后，月光隐隐透过乌云落下，似乎空气都变得凉薄了些，苏问时看向其余三人，点了点头。
　　“列阵在东——”
　　“列阵在西——”
　　“列阵在北——”
　　“列阵在南——”
　　他们手上的银铃飘向半空中，散发着阵阵阴气，周围无风自起，衣袍翻动，地上枯叶纷飞，就连月色都被吸引，一道道浅浅的淡白色的线自月上浮现、牵引进银铃。
　　与此同时，他们手上是一套干脆利落的结印，最后右手二指并拢立起，左手二指搭在右手手腕处，隐隐荧光闪烁。
　　“天地引气，八荒旨令，以吾血气，敕令——”
　　身后的弟子迅速祭出一道符纸，口中念念有词，他们划破手掌，指向银铃。
　　四人手腕翻转，右手射向银铃，四道不同的光束直去——
　　“聚！”
　　月亮骤然亮起，将这庭院照的亮如白昼，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气从四面八方而来，不用问都能感觉到的几乎是浓重的化不开的怨气、死气、怒气，很难想象这些人生前都遭遇了什么样的痛苦。
　　不止是屋顶上的人感到心惊，就连沈云卿和谢川的脸色也不好看。
　　谢川摩挲着手上的铃铛，双眼微闭。很浓郁，心下不免感叹一句。啊，真美妙的声音，我甚至不用听都能感受他们此刻的心情，愤怒、痛苦、仇恨，生前的善念都被消耗殆尽，剩下的只有杀戮的念头，全部都是纯粹的杀意。
　　他再次睁开眼，是赤红色的眼眸。
　　沈云卿蹙眉看着这些浓重的几乎化不开的黑气，还有，不止。
　　他抬手，一个黑色的玉佩浮现，这枚玉佩连挂绳都是黑色，也甚是罕见。
　　“安魂。”
　　说着，他脚尖一点，借力踏上空中。谢川皱着眉头思索，看着层层翻飞的白色衣袍靠近那四个源源不断吸收着黑气的银色铃铛。
　　四人听罢，连忙取出好几沓空白符纸，四支毛笔浮现在他们右侧，末端沾着一点朱红，他们伸手抓过，下笔果断迅速，而后又迅速抛撒，在这期间居然挥出了残影，而符纸几乎是无间断的挥洒。
　　符纸还未掉落，挥洒出去的瞬间就化作飞灰，看见这一幕他们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没关系，符纸而已，他们最不缺的就是符纸，看是你化的快还是我画的快！
　　四人几乎是无间断在画符、抛撒之间循环，下笔的速度越来越快，一瞬间符纸消散的速度竟然有片刻的凝滞。
　　身后的几位小弟子在一开始的目瞪口呆后也急急忙忙的跟上师兄的速度，一时之间半空上几乎全是停滞的符纸，而后又消散在空中。
　　这场面乍看之下，相当壮观。
　　就连沈云卿不由得分神片刻。啊...这真是...
　　沈云卿的心情复杂，谢川在底下的心情更复杂。
　　浮生以前也不是这样，现在这么败家子作风么？
　　谢川嘀咕道：“赤狼的毫毛，星幽竹做的笔身，就连符纸都是不要钱的撒，瞎了都能看得出来是跟谁学的，这老头还带坏小孩呢。”
　　“师叔啊，此等教法害人啊。”
　　沈云卿无奈摇摇头，收回心神，左手中指及无名指向内弯，食指、小指各朝上伸，大拇指压住中指及无名指指尖。口中念道：“八荒之念，驱，三魂七魄，镇，以符为凭，以咒为引，寻。”
　　右手食指和无名指间夹着一张明黄色的符纸，在他话音落下之时，符纸俶尔升腾起一小团火焰，符纸以缓慢的速度燃烧着，在这些浓重的黑气中竟是唯一的光亮。
　　被团团黑气包裹之中，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沈云卿的半边侧脸，神色坚毅、凝重。
　　谢川找了个还算好的位置抱臂看着这一切，就让我看看，这些年浮生的实力。
　　“不用出手。”
　　他偏头朝着黑暗说了一句。
　　沈云卿将那已然燃烧了一半的符纸扔出去，符纸咻的一下烧成飞灰，只余一点火光，火光跳动了几下，直直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沈云卿召出长邪，二指并拢、往剑身上一抹，血色立刻晕染上去，荧蓝色的剑身顿时嗡嗡作响，似乎是在躁动，他恍若未觉。
　　而这时那本来远去的火光拖影又拐了个弯饶了回来，在沈云卿面前一跳一跳的，看起来像在疑惑他为什么没跟上来。
　　沈云卿轻轻笑了声，举起划破的手指，在长邪剑身上点了两三下，长邪嗡动的剑身一下子平静了，他二指并拢似乎在剑身上描绘着什么。
　　谢川本来歪歪斜斜的身体一下站正，他皱着眉看着半空上的沈云卿。
　　你要做什么。
　　直至血色蔓延至剑尖，沈云卿才移开手，他偏头朝着一跳一跳的火光看去，火光咻的一下飞速窜出去，长邪紧随其后，这时的黑气在沈云卿划破手指时早已蠢蠢欲动，待长邪飞出后，几乎大半都跟了上去。
　　沈云卿心下稍微松了口气，看着长邪远去的方向，眸中隐隐划过担忧。
　　以如此大的怨念作势，幕后之人必然不会是小角色，也不知长邪能不能应付。难道这幕后之人真的是他？
　　落地后他仍在思索着这一切，以至于谢川抓起他的手都没注意，直到指尖传来刺痛的感觉他才恍然回神。
　　他皱着眉看着谢川：“怎么了？”
　　谢川看着他：“你刚才在长邪上画了什么？”
　　沈云卿欲收回手，没想到扯了几下还没扯动，反而是谢川手上越发加重的力气。看着谢川的脸色，他突然觉得这哪里不对劲。
　　而谢川只是面色平淡的看着他，根本没觉得什么不对劲。
　　沈云卿：“......”不是，这孩子是怎么了。
　　谢川重复道：“你刚才在长邪上画了什么？”
　　沈云卿无奈道：“没大没小。”随即晃了晃他紧抓着的手，“松开为师。”
　　谢川却是磨了磨牙，没有说话。他太了解沈云卿的性格了，这会松开了他肯定要逃。
　　“你先说。”
　　看着异常执拗的谢川，沈云卿无奈的叹了口气。
　　“谢羽，其实我从遇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就和旁人不同，而且你似乎对我很熟悉，有时候甚至比我还了解我，为什么？”
　　谢川眼神闪了闪，没说话。他有些措手不及，为什么沈云卿会突然问他这个。
　　沈云卿似乎也没指着他回答，继续道。“或是我们以前见过是吗？以前的事我大多都记不得，我问过，也找过，可他们都对我以前的事避而不谈，你知道是吗？那日寒窟下，你为何要说此行只为拜在我门下，拜师前小时应当同你们说过，我不会收徒，谢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浮生。你身上诸多谜团，是和我有关。”
　　是问句，也是肯定。
　　谢川还是没说话，看着沈云卿澄澈的、带着疑问的双眼，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沈云卿看着他，目光平静道：“谢羽，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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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024第一更
19年开的坑..默默填坑。当时只是一个灵感爆发忍不住往里面加了些东西、再加了些东西、然后、就收不住了(??? ????)有些设定现在看就有些不对头了，努力修改修改修改，感觉有点成功???? 我在努力努力，嘿呀嘿呀?(ò_ó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