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珠[星际]》加芯灯笼

25、蚌珠

　　那些改造婴儿像是被抱在母亲怀里，脸上表情舒适，熟睡时眼睑轻轻合拢，安静而恬淡的模样。

　　姜温走前看了最后一个改造婴儿。那已经不是“婴儿”了。

　　那是改造婴儿进行到第九年时候的样子，已经发育成了稚嫩青涩的身体，有了属于少年人的脸庞和四肢。他在培养皿里眨眼睛，很久才眨一次。

　　仿佛好奇地看了一眼“茧”外的世界。

　　正是看到最后一个改造“婴儿”的眨眼时，和他对视一次后，姜温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脚下的路是光滑洁白的，像象牙的表面一样毫无阻碍地推着她走。

　　面前是改造人的雏形。他美丽，没有破绽，机械的连接处隐藏在皮骨下，那皮骨也是仿生的。

　　但这个“婴儿”的眼睛并不冷漠，只是有点空，看着姜温时有点好奇。

　　很快一次短暂的眨眼就结束了。上层改造人把手递给姜温，他把自己的左手掌自动拆卸了一回，就为了能让她看清楚一些，知道地更仔细一点。

　　这只机械手掌原本是极富魅力的。拆开时容清博动作干脆，没有一点血淋淋的场景。

　　姜温道了声谢，把拆解的部分放在手心上看，修长的机械手掌十分精细，骨骼是钢铁，细胞是团团簇拥的零件，血液像极小极细的电流捆绑在一起。

　　刚才那个快要“成熟”的改造婴儿，是上层改造人领她来看的，他先捏着手掌问：“去哪里？就…你和他吗？”

　　“去城外可以看湖和花的地方……”

　　容清博并不想听到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同样也觉得那些单纯由物质构造的景物没有什么有趣之处。

　　于是他很快隐藏了不悦，打断了姜温的回答，转身朝一道门走去，说：“改造婴儿培养的很缓慢。我们还没有看完基因结合室里婴儿的所有形态。”

　　容清博打开那道门，里面泄出许多亮堂的白光。

　　“这里还有一个快要‘成熟’的完美改造人。来看看。”

　　“好！”

　　他满意地看到女体立刻顾不上回答了，一口答应要去看真正有趣的改造婴儿。

　　看来，她是喜欢改造婴儿的。

　　姜温当然毫不犹豫地跟上去，但她也没忘记抓着蒲思鸣的手，把他一起牵了进去。第一次被主动牵手的蒲思鸣更是晕晕乎乎，全身机体要控制不住地发烫冒烟了。

　　那个房间内果然是更宽敞明亮的，上层改造人所说的婴儿就在正中央。

　　他是舒展着身体，绷紧了脚背，似乎可以立刻落地站立的模样。姜温看了少年体态的改造“婴儿”，和他对视了一秒，才发现他看向自己时并没有太大的奇异。

　　和最普遍的婴儿概念一样，他除了不会哭，有着一样的好奇、期待、新生的感觉。

　　某一瞬间，姜温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穿透了和改造人之间的隔膜，触摸到了彼此都一致柔软无刺的地方。

　　而其他两个改造人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上层改造人有些着迷地女体受到触动和思索的表情，似乎想到什么，低头拆卸了自己的左手掌；普通改造人的思想光是在羞涩和激动之间反复横跳，不停地产生情绪高峰。

　　容清博把机械手掌给姜温前就做了整齐划一的排列、同种组织的分类，到了姜温手上这只机械手掌虽说不上支离破碎，但也完全看不出原貌了。

　　像对待毫无价值的过时机器一样。

　　拆了一整块手掌，只是为了顺一点她的心。

　　红指改造人记录地很频繁，情绪波动的大片涌现在今天的实验里，他们似乎察觉到一点异样，找到了引起大规模情绪反应的线索和方式。

　　“这样随意地拆卸下来，会不会对你的精神体有损伤？”

　　姜温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但怕弄坏了一丝一毫会导致改造人再装上时出现不适，于是轻手轻脚地翻看，只看了一会儿就还给了容清博。

　　“我、我也可以拆下来给你看！”

　　终于从沉浸的快乐里返回的蒲思鸣看到了姜温手上的机械手掌，顿时天崩地裂，警报响彻全身上下，还在眼前拉起来急救横幅。

　　失、失策！

　　这么好的、讨她欢心的方法怎么没想到呢？！

　　他急忙插话：“我、我也可以拆下来给你看！”说着，手已经在胸口处准备拆解了，就等着姜温一声令下，然后立即手脚麻利地把自己拆成一堆零件，七零八落地围在她身边。

　　每一个零件部分都可以供姜温把玩，不喜欢的就丢掉，只要、只要她喜欢就好！

　　被归还的机械手掌极速地自我组装，然后像被吸引的磁石一样接回了手腕截面处，容清博转了转手腕，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只手掌和另一只机械手掌不一样了。它在姜温的手上寄存过短短几分钟。

　　温度已经不一样了。

　　容清博冷瞥了一眼急于献殷勤的普通改造人。对方就差睁大眼睛、吐出舌头，然后摆耳朵摇尾巴了。

　　真是低微的姿态。

　　改造人的身体当然不能随意拆卸，万不得已拆卸也会一定程度损害到精神体。但他抬起头，显出目空一切的冷冰，却说：“不会有损伤。只是小事。”

　　容清博没有过多解释，也不觉得自己说的与事实有出入。他只是认为对上层改造人来说，那种疼痛尚且可以忍受，损伤也可以逐渐恢复。

　　损伤记为零，当然只是小事。

　　一旁亮着眼睛等自己拆卸机会的蒲思鸣也没有反驳，一副他说的没错快让我试试的表情，仿佛自我伤害式的拆卸真的不值一提似的。

　　已经仔细看过了机械手掌的姜温当然不会再提出什么要求，她朝蒲思鸣摇摇头，对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丧了，她补充了几句。

　　“就算不会疼，也没有损害，分离开身体部位之后也会不舒服的，你、你不会是要把心脏拆解给我看吧？”蒲思鸣的手掌还按在胸口上，她看到后笑弯了眼。

　　普通改造人噌地一下放下胸口的手，不知所措地站地直直的。他的脸也像打火石相碰，噌地一下冒红了。

　　无意到谈及精神体的问题，姜温一直耿耿于怀的精神体死亡——机器人一半的精神体死亡，也终于可以不露痕迹地问出口了。

　　“如果、只是如果，”姜温装作不经意地问，暗暗捏着手指，“你们真的精神力受损了，受损了一半，该怎么办呢？会……死吗？”

　　“不会死。”

　　上层改造人回答了她的疑问。

　　她松了一口气，那一半精神体的死亡并不会让机器人死亡。

　　“但会成为残缺改造人。一半的精神体不足以支撑他的改造身体，他不会死，只是精神残缺了。”

　　普通改造人很快补充道：“精神体残缺后，改造人的能力会受到很大限制，说不定走路都会摔一跤呢！”他故意打趣地说，然后偷偷瞄姜温的脸色。

　　但姜温没有体会到蒲思鸣逗人发笑的语气，反而手指再次掐紧了，她怕的不是无法离开机械城，待在自己难以融入的改造人之间。

　　连机械身体也无法支撑，连走路也会摔跤，那么精神体会不会终于…有一天不堪重负地消散了？

　　她立刻为这种猜想打了一个寒战，退缩了好几步，基因结合室的一切在眼里都失去了色彩，那个改造“婴儿”罕见的再次眨眼也没能吸引姜温的注意。

　　陷入不安的脆弱中，姜温听不到身旁改造人的询问和安慰，她的心脏跳地越来越快，跳动时滚烫不已，像要冲出来撞击冰凉的地面。

　　她病发了。完全晕过去，失去了意识。

　　上层改造人发现女体不对劲时就靠在了她身后，她一晕倒就落进了容清博怀里。蒲思鸣在一旁心慌意乱地想看看姜温的情况，红指改造人为被这样的突发状况手忙脚乱。

　　女体被紧急送进了红指总部。最后一群红指改造人围着她，快速地在走道间转弯，进入了一个蒲思鸣看不见的地方。

　　普通改造人有些惴惴不安，急切地问：“他们去哪儿了？她被送去哪儿了？！”

　　话里的不信任和焦急让容清博侧看了他一眼。上层改造人心情恶劣，他回答：“你无权知道，也无权干涉。”

　　蒲思鸣的孩子气收敛了起来，他紧抿着嘴唇，目光变得有些凶狠，直直地用眼神撕咬上层改造人。

　　“没错上层改造人有权知道，有权干涉。但你能知道什么？能干涉什么？”

　　容清博的目光冰冷到了极点。两个人的精神体都快要实质化地对抗起来。

　　“她的身体果然出现了问题。”

　　一道声音直接生硬地打断了他们并不友好的交流。上层改造人听到话的内容后，脸色更加沉郁了。

　　蓝色将军刚刚接收到女体出现意外状况的消息，心里一紧，又一松，有种隐隐在预料之中的松懈，随即而来的又是担忧。

　　他一路走到通往红指总部的入口，发现普通改造人和上层改造人正对峙着。

　　“她的身体果然出现了问题。”他组织了一句最简短的话，然后成功打断了他们没有丝毫意义的对峙。

　　“她的身体有问题？没有被治愈吗？为什么？” 蒲思鸣被这几句点爆了，他质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同时也在指责。

　　“改造人不可能没有完全治愈姜温的方法。” 上层改造人断然否定了这种荒谬的猜测。

　　“是的，不可能没有。但有这种方法，却不等于会使用这种方法。”

　　蓝色将军看了容清博一眼，若有所思，又意味深长地说。显然，蓝色将军已经猜到了一些真相，只是没有明说出来。

　　两个改造人都怔住了，他们并不愚笨，话中含义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能解读出来。

　　“小温根本没有被治好。”

　　“红指内的上层改造人为了利用她，当然不会使用能完全治愈小温的方法——改造人体。”

　　真相的遮羞布被猝不及防地揭开了，但意外的是这几句充满愤懑的话并不是来自蓝色将军，也不是来自普通改造人、上层改造人。

　　这两句真相，是不知何时就已经走进来、站在他们身后的改造异人说的。

　　徐冷摇摇欲坠地背靠在墙面上，面色惨白，他显然没有在休眠舱内修复好自己的身体就硬撑着来到了这里。

　　“这只是你毫无根据的猜测。” 容清博很是厌恶这种改造异人，他的回答不留一点情面。

　　但改造异人却出奇地平静，他的戾气和狡猾突然都卸下来，似乎疲惫地想起了什么。

　　他说：“不管你们相不相信，这是我的精神体告诉我的。”

　　“我的另一半精神体，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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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真相在改造人、红指改造人、姜温眼里大概是一种罗生门。充满了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