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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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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满宫之中,哪里的桂花开得最好吗?”
闰月摇摇头。
“是寿康宫。”
康熙引着闰月一路前往寿康宫。
寿康宫是先慈和太后的住处,太后是皇上生母,太后仙逝以后,皇上一直保留着寿康宫,并没有安排其他太妃住进来。
先太后喜清净,康熙只安排了两个奴才,每隔三天过来打扫一次,他算了算,今日寿康宫正好没人,可以带闰月来赏桂花。
寿康宫的庭院不大,正中一棵庞大的桂花树,枝杈繁茂,老远便能让人闻见清幽的香甜。
“这棵桂花,是从承乾宫移植过来的,额娘从前就住在承乾宫。朕还记得,额娘会采集桂花花瓣给朕做小吃,也常常会在这棵桂花下弹琴,写字。”康熙的眼睛温柔似水,“朕幼年,便是跟着额娘学写字,额娘的字,是最好的,连皇阿玛都夸。”
康熙说完,突然就静了很久。枝头有桂花落下,掉在闰月发间。康熙继续道:“只可惜,写的太好了,后来,她的手就废了。”
他登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太医给额娘治病,只可惜,太晚了。
闰月静静的听着,仰头看向这一树的桂花。
康熙絮絮叨叨的讲了他儿时的片段,最后,他看向闰月,说:“你可以采这里的桂花,或是熏衣,或是做小吃,都可以。”
闰月想了想,突然觉得,康熙是不是自己想吃了。
她眨了眨眼,“皇上替妾身采一些吧。”她踮了踮脚,“妾身够不到。”
康熙看了她一眼,略显无奈,良久之后,康熙飘然起身,升至半空时,闰月道:“再高些,树顶的桂花享受的阳光和雨露最多,是最好的。”
才怪呢,摘了下面的,万一让人发现,怕又是一场风波。
闰月见康熙的身影高到几乎要看不见,她仰头,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喊道:“皇上多采一点。”
康熙有些不高兴,嘟囔了一句:“朕还是第一次被个女人指使的团团转的。”
不过看闰月兴致这样高,他也就算了,继续采集桂花。
总共采了小半篮子,算是满载而归。
闰月走在回宫的路上,康熙飘在她前面,帮她探路。
她突然想着,这样的日子,好似也不错。
皇上不像一个皇上,他们能够在一起聊聊过往,斗斗嘴。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皇上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掌握杀伐大权。加上只有闰月能看见他,或许皇上,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要是皇上醒了,又回到从前那个威严霸气的皇上,她该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闰月觉得脖间一凉,她知道了皇上这么多秘密,还知道皇上当过鬼魂的事,皇上能留她吗?
闰月有些担心自己的小命。
“在想什么呢?”康熙突然停下来,
闰月赶紧回神,“没有,没想什么!”
康熙看见她的头顶突然闪出一行小字,【我不想死!】
康熙忽然想起,自己能看到那些口是心非的话。
那好端端的,她在想什么?
“只是半篮子桂花,不会有人发现的,就是发现了,朕也有办法护你。”
闰月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康熙看了一会儿,也不见她头顶再有其他的字闪过,不过见她此刻的神情,康熙也明白她想的并不是这件事,不过,他也不好再问什么,带着闰月继续往前走。
猜不到闰月的心思,康熙也有些失神,等回过神来时,就见荣妃一行人远远走来,距离已经不算远了,此时让闰月避开已然是来不及了。
他赶紧提醒道:“荣妃来了,你小心些。她问起这篮子桂花,你就说是在御花园采的。”
闰月赶紧点头,幸好御花园离寿康宫不远,能糊弄过去。
不多时,荣妃一行人已走到闰月面前,闰月依礼给荣妃请安,荣妃随口一问,“王贵人要去何处?”
闰月答:“妾身方从御花园回来。”
荣妃见她手中挎着的篮子,笑道:“王贵人想用桂花做什么?”
“回荣妃的话,泡茶,或是做些糕点,妾身也只会这些了。”闰月见荣妃微微颔首,以为是过关了。
谁知荣妃语出惊人,她说:“不知本宫有没有这个口福?”她笑,继续说:“王贵人可方便请本宫去咸福宫坐一坐?”
荣妃是高她两级的主位娘娘,闰月何以敢拒绝,点点头,引着荣妃前去咸福宫,只是趁荣妃不备时,赶紧向半空中的康熙使了个眼色。
他们方才出来的时候,宫中可并未收拾过,宫里的物件,茶杯碗筷可都是双份摆在桌上的。
众所周知咸福宫只有闰月一个人住着,如何需要双份的东西?
要是被荣妃揪住了话茬,她怕是难以圆过去。
康熙嗖一下地消失,闰月为他捏了把汗。
“天气凉了,王贵人出来怎么也不披件披风?”还没等闰月回话,荣妃又说:“本宫刚听说,王贵人身边无人伺候?你衣衫又这样单薄,可是内务府那帮奴才又阳奉阴违,短了你宫里的份例?”
“多谢荣妃娘娘关心,如今天气还好,内务府的份例也不急,改日再取也无妨。”
“本宫会吩咐内务府,及时将你该有的份例补上,身边伺候的奴才也会重新给你派过去,既然是贵人,那就是主子,容不得他们怠慢。”
荣妃说这话时,铿锵有力。
闰月还记得上个月在永和宫见荣妃时,她低头静默无言,宛若明珠蒙尘,风采全被身边的德妃惠妃以及宜妃夺走。
而此时的荣妃,举手投足,谈吐之间,有一种和其他三妃相似的气息。
这是来自掌权者的自信。
一路闲聊了半响,终是到了咸福宫,闰月满含紧张,希望皇上已经将东西都清理干净。
荣妃身后跟着的两个太监上前,推开咸福宫的门,闰月松了一口气,院中皇上喜欢躺的摇椅不见了,只留一个绣架。
走进去,桌上的茶碗已经全被清理掉,只是康熙却不知去哪了。
闰月给荣妃沏茶,荣妃扶着宫女的手,在院子里走动,目光落到绣架上,那是闰月刚开始绣的一方手帕,半朵兰草已现真容。
“这是王贵人自己绣的?”荣妃看起来十分感兴趣。
闰月一点沏茶,一边说:“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可否等贵人绣好之后,将这方绣帕转赠给本宫?”荣妃说:“本宫很喜欢,本宫的闺名中恰巧有一‘兰’字,也爱兰花,若王贵人能转赠给本宫,本宫感激不尽。”
“空口白牙就想将你的帕子换走,荣妃小气不少啊。”康熙不知从哪里飘出来,说:“不给。”
荣妃见闰月不答,将手腕子上的白玉镯子褪下来,“这是本宫当年入宫时皇上赏赐的,本宫愿意以这镯子换这方绣帕,不知王贵人意下如何?”
“妾身的绣帕分文不值,荣妃娘娘的镯子却价值连城,或许对娘娘来说还是意义非常,娘娘怎能拿镯子换绣帕呢。”
闰月不理解,自己的绣帕是哪里获得了荣妃的青睐,不惜以价值连城的镯子相换。
到底是太喜欢她的绣品,还是这镯子对她不重要?
“本宫记得贵人是苏州人,贵人所用的绣法,是苏绣吧。”她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本宫与苏州有不解之缘,儿时曾去苏州住过一段时日,后来皇上出巡下江南,本宫也带着三阿哥和荣宪公主在苏州游玩过,看见这方绣帕,本宫就想起当时的情景。”
闰月将沏好的茶拿出来,递给荣妃,她笑道:“娘娘喜欢妾身的绣品,是妾身的福气,改日妾身绣好后,就给荣妃娘娘送过去。”
荣妃也笑,“那就十分多谢了。”
她饮了一口茶,淡淡的花香,温温的水,舒适宜人,像极了眼前的王贵人,眉眼间温柔平淡。
“本宫斗胆问一句,贵人可曾想过争宠?贵人这样年轻,当真就喜欢这样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闰月重复了她的话,她笑,半带自嘲,“妾身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如何能争宠呢?”
她又笑,争了,有宠吗?
荣妃不说话了,她看着王闰月的笑,这样简单的笑,在宫里已经很久没看见过了。
荣妃略坐坐就走了,离开时,她到底还是将镯子给留下了。
康熙飘下来,坐在荣妃方才做过的绣墩上,注视着这个镯子,良久之后,他才说道:“荣妃,跟从前不同了。”
——
夜凉,大阿哥顶着夜露前去延禧宫,此时惠妃刚送走荣妃,独坐时暗自琢磨荣妃方才说的话。
大阿哥入殿,见桌上放着两杯茶,问道:“方才有人来过?”
惠妃抿了口茶,“荣妃来了,说了会儿话。”
大阿哥“呵”的笑了一声,“我还以为荣妃有多高洁,到底还是坐不住了,老三那个废柴,竟然也想来分一杯羹。”
“打着我与太子鹬蚌相争,他渔翁得利。”大阿哥目含肃杀之色,“他也配!”
惠妃慎重其事,“还是不容小觑的。荣宪和三阿哥这对姐弟感情好,荣宪远嫁蒙古,就相当于三阿哥有蒙古的助力,这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今日荣妃和额娘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谈了谈要换一批给皇上侍疾的妃嫔。”
惠妃拿出一本册子,“本宫看了一下,这些妃嫔都没什么问题。不过……”她翻开册子,找到一个人的名字,食指点了点,说道:“这个王贵人,德妃也举荐过。”
“让她去,正好看看她到底是谁的人。”大阿哥忽然想起一件事,“额娘,德妃那边,是不是有些反常?”
“怎么?”
“老十四只是风寒,她需要天天陪着老十四吗?就连吃住都在阿哥所。我派人去查过,老十四那院里,被围得水泄不通。”大阿哥摇摇头,下了定论,“儿子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惠妃却觉得他想多了。
“先前六阿哥走的时候,不也说是风寒吗?一场风寒,夺了她一个儿子,她德妃只剩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她能不看紧些?”惠妃面带嘲讽,“生了三个儿子又怎么样,最受宠的那个死了,眼下这个要是再没了,德妃可就真的没指望了,难不成四阿哥还会替她养老不成,她也不想想自个儿做了多少恶心事儿。”
借着四阿哥才往上爬的,到头来竟把这个儿子给放弃了。
有时惠妃是真的想不通德妃在想什么。
四阿哥受过先皇后的抚养,身份上,比之其他皇子也不差什么了,又有先皇后的赐婚遗旨,选的还是一品大臣费扬古家的格格,这门婚事惠妃看了也眼红,德妃却一直对四阿哥不理不睬,连婚期也不去确认,真是没见过这样狠心的额娘。
大阿哥狠狠灌了口茶,将茶盏重重放下,那声音吓了惠妃一跳。
大阿哥说道:“额娘,万事俱备。只要皇阿玛……”
“我和太子都在等,我在等他下手,他在等我动手。”大阿哥嘴角一勾,像极了桀骜不驯的康熙。“我们俩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动手的。”
“太子不动手,我非得要逼他动。”
——
闰月还在睡梦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叩门声,一连串“咚咚咚”的,不像是敲门,倒像是砸门的。
闰月不堪其扰,往康熙怀里钻。
有了常人体温的康熙,窝在他身边可暖和了。
康熙早被这
康熙撩了撩闰月的发丝,轻手轻脚的将她的脑袋从自己的胳膊上移开,帮她盖好被子。自己飘道宫门口去,看看到底是哪只狗,一大清早的就开始闹腾。
他飘出去的时候,正巧就见门口一个太监,一口唾沫吐在墙角,口中道:“一个破贵人,也敢让本总管等,好大的架子啊。”
康熙的目光倏地就沉了下来。
惠妃宫中大总管,他记住了。
他突然升高,像是在找寻什么,随即眼睛一亮。他猛地俯冲,直接冲进了这位大总管的身子。只见大总管身子颤抖两下,再次睁眼,谁会知道已经换了个芯子。
康熙一路往南走,南边是惠妃的延禧宫,延禧宫之后还有一个小花园,花园中有一个池塘,惠妃特别喜欢赏鱼,那是她叫了工匠特意挖的。
康熙特意避开人,直直地就进了这个小花园,花园中还有花匠在修剪花枝,见了他立刻行礼,“罗总管好。”
康熙立马换上这狗奴才方才辱骂闰月时的那副刻薄嘴脸,一脚踹翻了几盆盆栽,当即开喷,“修的都是什么东西,枝杈凌乱,半点层次都没有,这些都是要给主子看的,你修的乱七八糟,可有脸呈到主子眼前去?”
这花匠傻眼了,“总管,这些可都是惠妃娘娘亲自修剪的。”
康熙嗤笑,“糊弄本总管不成?”他扭头又将目标对像池子里的金鱼,“捞起来捞起来,这几条破金鱼丑成这样也敢放进来,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这些也是惠妃亲自过目后才放进去的,每一尾金鱼,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价值连城。
罗总管今日是中了什么邪?
见那花匠不动,康熙亲自提起旁边放着的捞网。
将那些个鱼一条条的捞起来。
干的细心又卖力。
花匠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眼睁睁看着惠妃最爱的金鱼,从活蹦乱跳到气绝身亡。
然后,他就看见罗总管将捞网一扔,然后双脚一登,竟要往池子里跳。
花匠顿时惊叫一声。
在即将落入水中的那一刹那,康熙紧急离开罗总管的身子。
此时,惠妃心爱的花园中,盆栽散在地上,数十条金鱼一动不动的躺在石板上,而池中,是那呛了水不停咳嗽的罗总管。
见惠妃闻声而至,康熙满意的笑了。
对于惠妃怎么处置罗总管,康熙也没心思看,闰月还在咸福宫歇息,他得去御膳房给闰月拿早膳。
——
午后时分,闰月正在院中刺绣,一个眼生的宫女走进来,恭恭敬敬的朝着闰月行了个礼。
“给贵人请安,奴婢是延禧宫惠妃娘娘身边伺候的瑞冬,娘娘说,明日安排了贵人去乾清宫侍疾,从辰时到酉时,请贵人要记得沐浴更衣。”
康熙暗自点了点头,惠妃宫里,还是有会说人话的。
闰月颔首,“劳烦姑娘跑一趟,麻烦替我转告一声,妾身一定按时去。”
瑞冬顿了顿,问道:“另有一事,惠妃娘娘想问问贵人。今早宫中内监总管罗原曾来过延禧宫传惠妃娘娘的口谕,不知贵人可曾见到过?”
闰月摇摇头,“我并未见过,今日除了姑娘,并没有人来过延禧宫。”
瑞冬追问道:“主子真的没见过罗总管吗?”
闰月又想了想,突然想起早间半梦半醒之时听到的敲门声,但是没过一会儿门口就没声了。
她如实相告,不过眼睛,却看向了康熙。
康熙看天,看地,就是没看闰月。
闰月了然,一定是皇上对这位大总管做了什么需要她来遮掩。
瑞冬见王贵人不像是说了假话的样子,便告辞离开。
闰月偷偷笑,看向康熙,“皇上,可否为妾身解惑?”
康熙在她耳边低语,“料理了一个说话不干净的奴才而已。”
第二日一早,闰月起身,匀面过后,烧了两桶热水,准备沐浴。
康熙老神在在的坐在内室屏风边,开始喝桂花茶。
闰月捏着衣襟,“皇上,外头的风景很好。”
意思就是:您该出去了。
“你洗你的,朕有事要嘱咐你。”
闰月小小声,“皇上,有事等妾身沐浴完再说也成。”
“时间紧迫,来不及等你。”康熙一脸肃穆,“当朕会看你不成?朕不稀罕!”
闰月腹诽:是是是,你不稀罕,你有三千佳丽!
时间确实紧迫,闰月只能入内,时时刻刻背对着康熙。
康熙饮了口茶,目光又落到了那副屏风上,色彩还是那样眼里,牡丹栩栩如生,芍药宛在眼前。
喉咙有些干,他又喝了口茶。
目光不移。
嗯,这幅屏风真的好看。
良久之后,康熙见闰月站直了身子,那一抹洁白的身影匆匆一闪,闰月就披上了外衣。
康熙这才开口,“朕需要你一滴血。”
闰月的身影顿了顿,而后声音传出,“血?”
“是。指尖血,一滴即可。”他也不瞒着了,直说道:“你还记得第一次侍疾时,被碎片划伤指尖,朕亲眼看见,你的一滴血,飘入了朕的口中,朕怀疑,你能看见朕,完全是因为那滴血。”
“只要再试一次,便能知晓。”
闰月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
——
闰月空着肚子,特意去到乾清宫用早膳,侍疾还是有好处的,梁九功好似是知道她的口味一样,准备了好几样她爱吃的,还有上回好吃的鸳鸯卷,闰月这次吃了两个。
她还特地喝了小半碗银耳红枣汤,补血。
入了正殿,和上次一样,依然是跪在康熙的龙床前伺候。
康熙的脸色比之半月前好了不少,气色红润,半点也不像是昏迷的人。
闰月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手心。
梁九功见此情况,将人都遣到门外,只要闰月喊一声,他们立马进来。
康熙立刻说道:“别跪了,起来坐着。”
闰月低声说:“皇上,这是规矩啊。”
“朕就是规矩,快起来吧。”
闰月瞄了瞄窗外,低声道:“皇上,隔墙有耳,窗后有眼,妾身不能让他们拿住了把柄,否则下次就不能来了。”
真是死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