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之物》花中狂客

73、皮囊之下

　　昔日温柔的爱人双目血红，嘴里说着可怖的话。

　　“小弈！”祝峤沉声说，“别忘了皇室礼仪，怎能如此失态。”

　　姬千秋却只是任傅弈捏着下巴，一言不发。明明不久前才得知他是儿时在风雪中护她暖她的救命恩人，明明已经对他……

　　这副皮囊之下竟是如此残暴的人吗，这样的傅弈和傅扶疏有何区别？和燕后有何区别？

　　傅弈略弯着腰，手劲愈来愈大，心底却有个声音叫他松手。

　　“疼吗？”傅弈咬牙切齿地说，“你没尝过这种滋味。”

　　姬千秋扯出一抹冷笑，拂开他的手：“是。”

　　她从未痛过吗？上一世被燕后毒死的时候是刺骨钻心的痛、而现在则是一丝丝针扎似的痛。

　　祝峤皱着眉，不知侄子为何突然性情大变。

　　“陛下！”身后传来厚重嗓音，“末将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千秋惊讶地睁大双眼，来人竟是在边境救了她的南武将军李修泽。

　　“发生何事了？如此匆忙。”

　　“陛下，南武国首获大捷！东龙国失了大将受创严重，末将受将军之名入宫禀报，请求陛下再多派些兵马，此次定要打得那东龙一蹶不振！”

　　李修泽不知道站在身前的陌生男人就是“失踪”的骠骑大将军，只沉浸在战争初胜的喜悦中。可他这一席话更刺激了傅弈和姬千秋，两人担心国家，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傅弈本就紧绷的弦彻彻底底地断了：战事紧急，自己身为将军却在敌国呆了十数日之久，这次被南武占了上风，确实是他失职！

　　李修泽也是习武之人，感受到充满攻击性的视线，不由得抬头一看，被傅弈满身骇人的阴沉气息震得内心一惧。

　　这是何人……

　　如此年轻却有这么大的压迫感。

　　视线却被男人身旁肤白如雪的舞姬吸去视线，竟一时看呆住，在皇帝面前失了礼仪。

　　这女子真好看，却好像有些眼熟。

　　祝峤清清嗓子：“李将军的手臂受伤了，来人，宣太医。”

　　李修泽回过神，急忙低下头：“多谢陛下关心，末将并无大碍。”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那纤细白嫩的小腿，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很是诱人。

　　姬千秋感激李修泽曾出手相救，还带她去军营，沉吟片刻后竟当着所有人的面解下手臂上的绫罗薄纱，蹲下.身子为他包扎。

　　“这……！”李修泽的脸瞬间爆红，没想到这天仙似的美人竟如此平易近人，“多谢姑娘。”

　　姬千秋只是轻轻一笑，并未作答。

　　“美人真会来事，朕喜欢。”

　　李修泽挠了挠头，忽然感到一股毫不克制的杀气向他冲来，身旁美人却忽然挡在前面，与正要攻击他的陌生男人对峙。

　　“小弈，你也听到李将军的话了……”祝峤摇摇头，“你若执意回去便回罢，舅爷不想被你怨恨。”

　　这男人竟是陛下的侄子？怎么从未听其他官员提起过。

　　李修泽仍跪在地上，抬眼看向男人，却被他极其阴鸷冰冷的眼神震慑，却不知他的怒气从何而起。

　　“好了，你喜欢的就只有这一位美人是吧？”祝峤沉声说，“朕本想为你选妃的，既然其他人你不喜欢，那就让她们自己决定罢。”

　　“想留在皇宫的人站在原地，其余人站到右边去。”

　　皇帝一声令下，大部分美人都垂着头不动，只有四五个人走向旁边。

　　姬千秋垂下眼，也转身要离开，却被傅弈扣住手臂，她抽回来执意往前走。

　　她不想当恒王妃了，更不想当那被诅咒的太子妃。可却不能抛下母亲、姐姐和姬家不管。

　　战争与她又有何关呢？反正连领兵作战的大将军都叛变了。

　　可才走了不过两三步，却被人从身后抱住，那个人的气息又急又乱，心跳如擂鼓。

　　明明数月不见，他的怀抱仍旧这样温暖……

　　众人惊呼，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小弈，你这是何苦呢。”祝峤略微大声说，“强扭的瓜不甜，既然美人不愿意留在你身边，就放手罢。”

　　“我永远、永远都不可能放手。”傅弈紧紧抱着姬千秋，强有力的手臂如锁链般将她桎梏，在她耳边低语，“不管是哪一世，我只要你。”

　　姬千秋背对着他，露出一个悲伤的淡笑。

　　明明她才是重活一世的人。

　　明明只有她知道一切。

　　傅弈亲她的耳廓、亲她的发丝，一遍又一遍，毫不在乎会被其他人看见：“别误会我，别丢下我。”

　　说的话如此卑微，却只觉得窒息。

　　姬千秋的身体僵住，第一次感到害怕：傅弈的情绪很不对劲，强加于身上的内力也越来越重，她快无法呼吸了。

　　“你应该懂我的，四妹妹，”傅弈收紧手臂，“我只有你、只有东龙。”

　　“容德王。”姬千秋以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然后挣脱出这方牢笼，把男人留在身后。

　　我一步一步离开你，你不会知道我花费多大的毅力，才能克制住不回头看你。

　　你又何曾懂过我？

　　*

　　赵元君才到南武不过数日，便告别了女儿与容德王，与侍卫家仆们快马赶回东龙，心中越想越不安。

　　那阿秋定不是寻常百姓，可千思百想也没记起曾见过她。

　　又花了几日功夫回到东龙，才发现京城已然戒严，城门口站着数十位皇宫禁军，对每个进出的人盘查。

　　“打开帘子。”马车外传来颇具威严的男声。

　　“大人，里面坐着我们宋府主母，定不是可疑之人的。”

　　“我不管是谁，哪怕是楚家的也得接受检查！”

　　赵元君心中一惊，主动掀开车帘：“大人，京中发生何事了？”

　　禁军看了看她，确认再无第二人后便说：“姬家四小姐下落不明，皇宫那边已经气疯了，现下挨家挨户地找。”

　　“如果有线索请马上禀报，否则可是死罪。”

　　姬家四小姐？

　　宋家可攀不起姬家，她也没和姬夫人打过交道，可是京城里、或者说四国没有谁没听说过姬家的。

　　除了姬贵妃，记得还有一个小姐名叫……

　　姬千秋！

　　赵元君倒吸一口寒气，心脏狂跳。

　　“怎么了？可是有何线索？”

　　“没、没事，”赵元君扯出一个微笑，“只是突然身子不适。”

　　禁军再次强调，转而去检查下一人了。

　　姬千秋……阿秋……

　　赵元君看到墙上贴的画像，心彻底冰凉，虽然画得没有真人万分之一绝色，却也能看出失踪的姬家小姐就是阿秋——

　　她把人亲自带去了敌国。

　　“赶去姬府，快！”

　　“需要命人回去通知吗？”

　　“不。”

　　马夫压下疑问，快马加鞭在城中疾驰，一路上差点撞到许多人。

　　姬府大门围了重重侍卫，每个人脸上都是疲惫与忧愁，赵元君自报家门，而后便由管家亲自领去大厅。

　　她坐也不敢坐，直挺挺站着等候，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一美妇人夺门而入，想来这便是姬夫人，姬贵妃与恒王妃的母亲，更是北鸾国远嫁而来的长公主。

　　“如何？可是有千秋的消息？”

　　赵元君全身发抖，想也不想的便跪下。

　　宋家虽然也是贵族，却和姬家云泥之别，此次她做的事，或许真的要把宋家往火坑里推了。

　　“夫人这是何意？”独孤玥没心思打招呼，忙蹲下.身问，“你有千秋的线索才来姬府的，对吗？”

　　“赵氏见过独孤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独孤玥不过思考一瞬，便问：“可是宋家夫人？”

　　“正是。”

　　“宋夫人快别多礼了，你我虽是初次见面，却没必要行这样大的礼，快快请起。”

　　“我……”赵元君仍旧跪在地上，深呼吸几次，“我知道恒王妃的下落。”

　　独孤玥大喜，眼眶发红：“可是真的？请宋夫人告知，姬家必有重礼。”

　　“不，独孤公主，”赵元君抬起头，“是我害了恒王妃，请公主不要为难宋家，是我一个人犯的错！”

　　独孤玥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害了？这话是何意？千秋人在哪里？出事了吗？！”她用力摇赵元君的肩膀，再没有半点贵族礼仪，“你快说呀！”

　　“我前不久去南武探望女儿，路上遇到了一个也是要前往南武的脏兮兮的小少年，见他可怜便带着上路了。”赵元君咽了咽喉咙，“方才才得知，那人竟是失踪了的恒王妃……”

　　独孤玥两眼一黑，腿软的几乎站不稳，赵元君急忙起身扶住她：“公主殿下。”

　　“她人现下如何了？”

　　赵元君把姬千秋化为舞姬入宫一事说出来，没想到独孤玥听完之后竟晕了过去。

　　守在一旁的管家急忙通知书房的定安侯姬煜，姬煜慌忙赶来，从赵元君手中抱过女人：“宣太医！”

　　姬煜来得匆忙，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何事，却对赵元君冷下脸：“怕是要请夫人在姬府做客几日了，让你的家仆先回去罢。”

　　他命管家把赵元君“请”去偏院，然后把独孤玥抱入房中，一脸愁容，听管家把事情说了。

　　“马上去通知二少爷，进宫把此事告知贵妃。”

　　“是。”

　　姬煜伸手想碰独孤玥的脸，却又收了回来。

　　看着她每日茶饭不思、脸色苍白的模样，心中又痛又焦急。

　　难道他真的爱上这个成亲快三十年的妻子了吗？

　　姮娥宫

　　“岂有是理，那个赵氏！”姬琰重重一拍扶手，咬着牙说，“她做的这些事，整个宋家诛九族都不够抵的。”

　　“小姐稍安勿躁。”贴身婢女连忙安抚，“那宋家好歹也是在朝为官的，小姐才执掌后宫没多久，万万不可拿他们下手呀。”

　　“怎么，他一个小小宋家，姬家还对付不得？”

　　“怕是要被人说后宫摄政的。”

　　姬琰冷哼一声，心中思绪万千。

　　宋家的事不急着处理，可是如何才能救出身处敌国皇宫的妹妹？

　　千秋为何要去南武皇宫，难道是失踪了的傅弈在那里吗？

　　这件事关系重大，到底要不要告诉病重卧床的皇帝……

　　姬琰抬手遮住眉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