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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   殷却暄沐浴后,先是换了轻便的杏色立领斜襟长衫,下身同色马面裙,外罩了件对襟披风。半干的头发拢起散在肩上,衬得温婉清丽,如枝头上水灵初绽的栀子花一般。

      辛幼娘细细打量,嫁人后果真与在闺中不同,更多了几分清媚动人。

      “娘娘,可要传膳时候不早了。”殿外有主膳女官倾身问道,只是貌似貌似不大恭谨。

      满宫上下都知道皇后是个瞎眼的姑娘,年纪轻家世颓败,只单有副好相貌,甚好拿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撵下皇后之位。

      所以他们这些人即便得了江从的指示,要好生侍奉,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不将殷却暄看得多重要。

      “陛下早时走的时候用过早膳了?”殷却暄反问,姬亥早上走得早,她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知道。

      “没呢,陛下说,若是娘娘起了,让您自己先用膳。只是娘娘若是单独用膳……”女官捏着嗓子欲言又止,其中深意不言而喻,殷却暄只能模糊看见女官头上微微摇晃的珠串在阳光下闪着流水一般的光。

      “不了,等陛下回来一起罢。”殷却暄即便听得出女官说话阴阳怪气,也因为心虚没心思往深里追究指责。

      早上姬亥走得早,动作也轻,她睡得迷迷糊糊,云里雾里的。没尽到职责去侍奉姬亥起身就算了,还继续睡过去了,恐怕在姬亥看起来她这个皇后实在没有体统。

      若是再不等他用膳……
      殷却暄打了个冷战,她这个没权没势的皇后再三引得他不满,日子恐怕会不好过,所以还是乖巧一些。

      “那端些点心来垫垫罢,下朝还要好一会儿呢。”辛幼娘皱眉冲着那女官吩咐。

      女官顿了顿,脸色有些不霁的退了下去。殷却暄看不见,辛幼娘和皎皎却将女官的面色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只念着初入宫闱,不好擅自发作。

      即便只有殷却暄一个人,宽阔的圆桌上还是被一叠叠精巧的点心糕脯摆的满满登登,辛幼娘打眼扫了过去,粗略有二三十样。

      雪花酥方、一窝丝方、薄荷切片方、山楂糕、酸杏乳酪、□□茶、玫瑰火饼、八珍糕、水明角儿等,并着各色果脯,样数都齐全了,单是不见凤梨制品,心里咂舌。

      当真是赶巧儿,主子最厌烦的就是凤梨了,恰好桌上又都是主子平常爱吃的。

      皎皎见桌上有银耳雪梨红枣羹,当即惊喜的捧在殷却暄面前:“娘娘用些雪梨润嗓子。”

      殷却暄不自在的咳了咳,脸红了又白,嗓子是有些哑,因为昨晚……
      却也没说什么,只接过来小口小口的吃着。

      身上的酸痛缓解了许多,脑子也不似方才的粘稠,开始活动起来了。

      姜太后不让她过去请安,也不送礼来,应当也是对她这个儿媳妇不满,故意推辞不见,也不给脸面罢了。

      她心里啧了一声,嘴里的雪梨羹都不甜了。

      太后算是她顶头婆婆,皇帝是她亲丈夫,一个不喜欢她,一个另怀心思。而且估计两个人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回头她顶着皇后的身份夹在二人中间,日子想想就知道不好过。

      不过还是走一步算一步罢,她不做这个皇后,殷家就要彻彻底底被人遗忘了,想要翻身更是难上加难。

      “幼娘,有红糖饼没有?”她侧身低声去问,神色严肃,外人看来她好像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辛幼娘不见对此见怪不怪,夹了一块儿给她。

      却只听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请安声。
      “陛下万安……”
      “……”

      殷却暄慌乱的擦了擦嘴角的碎屑,手忙角落的起身,不料被圆凳绊了一个踉跄,反倒有些狼狈。

      辛幼娘眼疾手快的上前将她搀扶着。
      姬亥一身朝服走了过来。

      殷却暄只见着一模糊人影迎面过来,见众人都俯身请安,忙得也跟着屈膝,语气尽量温柔。
      “陛下万安。”

      周围人不由得倒吸冷气,主膳女官却不由得扬起得意的笑来。

      姬亥上前牵起她的手,让她向右侧转了半度。
      殷却暄羞窘的恨不得掐死自己,她眼睛看不清,行礼错了方向……

      姬亥听起来心情十分的好,也不为难她,轻笑一声,拉着她落座,声音依旧舒朗:“不必多礼,坐着就是。”

      殷却暄眨了眨眼睛,强行将方才尴尬的一幕抛之脑后,全当作不曾发生,不自在的将手抽出来。
      趁着姬亥心情不算坏,预备先发制人,提前负荆请罪。就算他现在不计较哪天翻旧账想起来再同她计较。

      她低下头,狠了狠心,打算把面子都扔在地上,状似羞赧的搅了搅手指,拖着绵长的腔调道:“陛下~”

      新婚的妻子语气黏糊些应没错!殷却暄给自己鼓了鼓劲儿。

      姬亥不用她做别的,就这般拿腔拿调的跟他说几句话,他身子就酥软一半了,恨不得掏心掏肺。

      只是理智尚存,心里再怎么骚动,他也只是微微笑着,不置一词,看小姑娘想要说些什么。

      姬亥回想起她早年在皇宫住着的时候,从不改娇气的性子,却也没跟任何人这样撒过娇,这样想想,竟是觉得浑身舒畅。

      “陛下,臣妾早上实在不应该起晚……”
      殷却暄貌似自责,微微咬着唇,娇嫩的不像话,好像下一刻就能哭出来。所以我都知错了,您就别责罚我了呗。

      殷却暄心里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姬亥一向以宽和示人,只要她姿态放得够低,只要姬亥还想维持他宽容的形象,这件事儿多半就轻轻揭过了。

      姬亥到底绷不住,明知道她是在演戏,心还是疼的一揪一揪的,抬手揉了揉她半干的发:“满满为什么要觉得对不起?多睡儿会是应该的,是我起早了。”

      殷却暄被他触碰,下意识的有些躲闪,随后意识到这样不妥,继而装作若无其事。

      主膳女官险些站不住脚,陛下竟然在皇后面前自称“我”?还把责任自己都揽过去了?明明不起身伺候陛下更衣就是皇后的错,凭什么陛下还说是因为自己起太早了?

      江从面无表情,实则心中波涛汹涌,陛下平常对外虽然一向是好说话,老好人的形象,但这对着皇后娘娘不仅是好说话了,完全就是没原则嘛!

      今早起床上朝时候他可知道,陛下蹑手蹑脚跟做贼一样,生怕吵醒了皇后。

      皇后迷迷糊糊倒是醒了,人家陛下赶忙又把人抱在怀里拍拍后背亲亲额头把皇后又哄睡着了。看得他这个阉人牙都酸倒一片。

      哦呦,真是没法想象到陛下威胁华阴公主的时候好不威风呢!

      殷却暄听姬亥这一席话听得牙酸,但还是笑得跟掺了蜜一样甜。姬亥这反应大抵还是愿意和她对外表演鹣鲽情深,帝后和睦的。如果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她至少会过得舒坦些。

      姬亥也知道殷却暄对他没什么感情,一切不过逢场作戏,那他也甘之如饴。

      他不欲让满满回想起当年在大梁皇宫的一切,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实在过于不堪和卑微,他想一切重新开始,即便满满对他心有芥蒂,但就算是块儿冰,他也能捂热了。

      满满以前说喜欢温柔善良又宽容的翩翩公子,他现在已经努力成为了,不,是伪装成了这样的人,只要他扮演的天衣无缝,满满早晚有一日会爱上他。

      无论是真的他,还是假的他,只要满满心里有,他就满足了。当真是卑微又怯懦的爱。

      “满满,多吃些……”姬亥抬腕,又夹了块儿糖醋排骨在殷却暄碟子里,满眼殷切的看着她。

      侍膳女官尴尬的站在一旁,毫无用武之地,心里暗暗埋怨,布菜这种事儿该是她做的!

      殷却暄脸上的假笑自打姬亥进门就没下去过,现在脸都快要僵硬了,胃也被早前的点心填满了,实在是难消帝王恩。

      “陛下也吃……”她礼尚往来夹了片不知道什么东西放在姬亥的碟子里,至于什么东西,她也看不大清。

      姬亥满心欢喜的迎着江从惊骇的眼神将红椒吃了。

      江从心中反复默念’色令智昏,色令智昏………红椒这东西摆盘就图个好看,哪有人会吃这个?‘

      但总有人不识趣。

      “皇后娘娘,您将装饰用的红椒夹给陛下了!!”主膳女官说得义正言辞,好似殷却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殷却暄被她吓得手一抖,筷子险些掉了,脸色发白,姬亥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吧?装饰用的红椒?但她真没认出来……

      她现在在姬亥手下讨生活,简直草木皆兵。

      “朕何时说过朕不喜什么?朕就喜欢吃这个,擅自揣摩上意,江从,把人带出去罢。”姬亥握住殷却暄有些冰凉的手,低声道,难得的说了重话。

      殷却暄的手被他握住,觉得有些不自在。

      主膳女官立刻被堵了嘴拖下去,殿内安静的有些过分。姬亥这一出杀鸡儆猴果然好用,至少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即便身患眼疾,无所依傍,但依旧有皇上亲自撑腰。

      姬亥见殷却暄吓得不轻,心里刺刺的,他放在心上万分珍重的人,不该是这样小心谨慎。她该如以往一样,哭笑由心,娇气的不可一世。

      “满满,一会儿太医来给你看看眼睛好不好?”姬亥小心翼翼的问道,怕再戳了她的伤口。满满面子薄,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在意自己眼睛的,他不想让满满因此而自卑。

      殷却暄抿唇,深色凝重的缓缓点头。果然,姬亥还是在意自己因为眼睛不好,把红椒错夹给他吃的事儿,所以找太医来给她看眼睛了。

      姜太后又将新换的玉器砸了一地,专照着坚硬的金镶大理石地砖上砸,上好的羊脂玉在地砖上乒乓作响,四分五裂,她听着这声音,看着地上的碎片,心中才稍有快感,怒气也散了不少。

      姜太后这个人没别的什么爱好,除了美貌,就爱奢靡,专喜欢听玉碎之声,还要上好的玉碎在地上才悦耳,这一身臭毛病说到底还是先帝惯出来的。

      “哀家让她不来请安她就真不来了!放肆!”姜太后殷红的唇一张一合优雅骂着,又朝着地上摔了个玉净瓶,连带着将手里握着的碧玺珠串不小心一并扔了出去。

      她虽嘴上传话让新皇后不用来请安,但你怎么着懂事一点儿也该来她门前给她磕个头!当真气煞她了!

      “就说哀家身子又爽利了,让皇后过来请安!”姜太后心里恼得慌,干脆又拔了手上的缠枝并蒂莲纹紫金镯扔在地上,上头的玉珠摔得四分五裂,她又稍稍痛快了些。

      伺候的人对姜太后反复无常的性格见怪不怪,若是一日不将宫里上下折腾的人仰马翻,姜太后就不是姜太后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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