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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何处不胜寒·上 ...

  •   打落宫灯潸然行,绝唱孰太平。欲醉红颜酒,千虑一失,已得神州令。
      只忆洛阳故国陵,舍锦万丈冰。青梅年少时,颦蹙莲步,今夙余忆凝。
      ——醉花阴

      壹•遥忆青青洛阳道

      车头镀金摇铃轻响,低沉的繁曲缭绕。一盏宫灯,双袖馨香,都随那池秋水向东流逝。雁字回时,需等多久?

      少女的歌声打落了满树丹桂。

      记得桂香初飘,她躲在高大的红漆木门后,听见母亲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如今的皇宫,是一个可以把亲情消磨殆尽的地方,父子反目,手足相残,至亲相互利用。东方,把她带走吧。”

      一阵衣袍的窸窣声,东方似跪坐在皇后的身前,如担重任。

      少女站在马车前,多少思绪,付诸这曲《山阴县西楼》。

      一见湖边杨柳风,遥忆青青洛阳道。她始终唱着这句。母亲不知,身边有比她自己更会运筹帷幄、计谋卓绝的人。

      刚把她带出洛阳,东方似便改道去交州。交州是东方似的封地。起初,她并不留意,过了几日,才察觉出东方似在软禁她,即使下车散步,也有人跟踪,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控。

      她走到他的马车前,问:“母亲明明说,让你带我去扬州。”他一袭黑衣,眉目间有着淡淡的肃杀与冷凝,“我知道。”

      “我也知道。”打哑谜一样的对话,却让两人的锋芒忽地对峙。

      “呵。”他轻声笑出来,“太平,你知道也不能如何的。”

      她攥紧了拳头,只恨不能一拳打死他。“狼子野心,枉我母亲一番厚望。”说完,她就跑开了。纤小的身影,在浓露的深秋里,显得那样单薄憔悴。

      *

      母亲给她取名太平。千秋万代,谁不渴望太平。可她父亲脚下的江山,却不是太平盛世。弟弟盛平,为人心高气傲也还自罢了,竟觊觎皇位,对她也心存非分。佞臣半朝,渔利赈粮,远离洛阳皇阙的子民,哪个不在水火中?亲王诸侯封地富沃,已蠢蠢欲动。更有甚者通敌叛国,输去边疆数城。

      她在马车颠簸中醒来,晨曦微染了几分清冽,为她垂在身侧的青丝系上了银带。眼角还有残泪,因她梦里见着了母亲含泪的双眸,眸中,有她读不懂的情愫。

      东方似命人送来了早膳,被她打翻。一日三膳皆是如此,他便亲自过来。她的一句“皇室每死一人,你岂不畅快一分”将他眉角的柔软涤尽。

      第三日,她终于支撑不住地晕厥,因想要强行站立而被她拽着扯落的车帘,昭示了她最后的决绝。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叹息,温柔地将她包围,怀抱中有丝丝苦楚,汲取了怀抱的温暖而变得冰寒。她眉头紧锁,口中呢喃着:“母亲……洛阳,洛阳……”

      “太平,我怎会不明白你母亲的决定。”东方似抚了抚怀中太平的长发,又是一声轻叹。他拿起身侧的玉碗,将盛了稀粥的汤匙送到她的嘴边,一口一口地让她吃下。

      稍有力气了,她睁眼终于看清了他。太平没有挣扎,只是淡漠地将头一别。

      东方似见玉碗中的稀粥已所剩无几,于是让她轻轻躺下。墨影窸窣,车内便只剩下午后懒懒的阳光。

      贰•漫道帝城天样远

      进入交州地界后,天气渐渐转热。太平褪下厚实的宫装,换上轻薄的夏衫。住惯了温润怡人的洛阳,倏地进入交州,难免水土不服。

      东方似早料想太平会身体不适,却没料到来势如此汹涌。一连几日,太平都是高烧不退,只能吃些流食。随行的医官说太平不宜再经颠簸,需要静养一段时日。东方似点点头,便停下行程。

      翌日,探子跑来告知东方似,皇帝任派钦差六百里加急,赶往交州王府督察东方似。此次皇后是密召他去的洛阳。而诸侯擅离封地在律法中是明令禁止。也不知皇帝哪里得的情报,会派人前来交州。

      如此,他只好将太平安置在琼庐郡,自己快马加鞭赶在钦差之前到达王府。

      *

      日头西偏。他刚到府邸不过一个时辰,便有下人进来报洛阳来了人。他点点头,走到窗前逗弄起许久不见,正在休憩的黑猫。

      片刻,门口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的声音却出乎他的意料:“叡王好兴致啊。”

      他转身。果然,来人不是钦差,而是太子盛平。匀了血色的夕阳在盛平的白袍上挥毫出一片刺目的红,他的眼睛微眯,眸中似要渗出血来。

      他秘密离宫,来时杀了钦差。

      东方似凛神,道:“臣参见太子。”

      盛平冷眼看着半跪在地上的东方似,徐徐说:“叡王倒是把皇姐带来了交州?”

      “臣一直恪守交州,如何去了洛阳带来公主?”

      无声的哂笑从盛平的眼角不经意流出,他来去匆匆,只听得府外一声马嘶,方才门前的身影早已不见。

      东方似起身,抖落袍前的薄尘。他在红木椅上坐下,拿起桌案上的茶盏,心思却不在悠悠的茶香中。窗头的黑猫伸了伸懒腰,忸怩地蜷到他的脚边。须臾,黑猫的厉叫伴随了茶盏落地的砰然声。他飞快起身,牵了匹快马扬尘而去。

      *

      太平在昏睡中,只感到周边忙碌的动静一下子小了许多。好似只有一人在为她替换冷脸巾。一缕微凉的触感抚上她的脸颊,在她的面庞上来回流连。

      她努力清醒,警惕地勉强睁眼,却看见盛平深潭般的眼,正默默凝视着她。他为太平敷脸巾的动作,带了诗意的温存。

      她倏然全醒,想要喊人却发现周围除了盛平已无半人。

      一室岑寂。燃着熏香的铜炉静静地升起缕缕素烟。

      “你为何会在这里?”她问。

      盛平浅笑,眼眸依旧深沉。他朝太平渐次逼近,道:“若不是我及时赶来,你是否就打算这样走了?”

      太平冷着脸不语,被他逼得一直后退。脊背触到了墙,已退无可退。她蹙眉伸出手去推开盛平,却被他轻易抓住,牢牢握紧。如是,她的挣扎显得微不足道,只是徒增他的愤怒。

      “你从来都在拒绝我逃离我!”盛平的声音不大,却迸发了压抑已久的情绪,怒火在那双深潭中浮现,燃烧。

      “盛平,你是我皇弟。”

      仿佛毒蛇啃噬,他的心被倏地揪紧。这是他最不愿提及,最无力改变的。有一霎那,从他的眼中溢出一丝悲戚,但随即沉没。他一味浅笑,“是么?”话语意味深长。

      太平始觉无力,她看了看那缕缕素烟,羞辱和愤怒滔天而来。无力与晕眩告诉她为时已晚。在黑暗侵吞最后一丝光亮前,斜刺里闪来一道银芒,噗地一声绽开血花,点点温热在太平的面颊上化开。

      她知道,盛平死了。她也知道,东方似是持剑而来的。

      叁•铁马冰河入梦来

      东方似将太平带到叡王府,让太平在叡王府住下。她没有向他过问任何。

      太平一味的安静令东方似不安。

      明明已是秋日,王府里的荷花开得依旧妖娆。而太平能在荷塘边的亭子里呆上一天。

      斑驳的阳光从叶隙间倾泻下来,铺成在太平姣好的睡颜上。她睡得很浅,不久便醒。不远处,东方似正喂着荷塘中的锦鲤。见太平醒了,便朝亭子走来。夏日的清风吹起他的衣袂,那抹墨色飘飘然。

      “我带你去城郊走走。府里散步不比在外。你不想看看交州么?”

      太平抬眼看他,摇摇头,刚起身要走,东方似的话语截止了她的步伐:“太平,你应该明白,那日若我不杀他,无非只有两种结果。

      而其中任何一个结果,都不是你想要的。

      牺牲你或你的母后,连你都难以抉择,何况是我。”

      良久,太平说:“东方,你说得对。”她迎着习习的风,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清泠的一声“东方”,在弥漫荷香的风中飘荡了好久好久。

      东方,你说的对。我不想让自己被辱,亦不想让盛平活着回到洛阳,告诉父皇是母亲让你带我离开皇阙,那样会使母亲处于进退两难之境。

      “东方,我回房换身衣服。我想出去散心。”

      东方似牵了马在侧门前等太平。一个下人从府里慌忙跑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眼神一顿,却仍旧从容地点点头。东方似吩咐随从若太平来了让她稍等片刻,然后便进了府。

      太平依言等了许久,连马儿也开始焦躁。她栓了马,回府去找东方似,过了穿堂却看见花厅里有几个熟悉的身影。啸王,明王,丰王。这几个诸侯,太平在一年前的祭天时看见过。

      他们辖地益州、凉州、徐州。

      她的眼神黯了下去,直直地看着花厅里那一身墨色的男子。她看见三位诸侯虔诚恭顺地向他拜倒,看见他的眼神有睥睨天下的浩气,看见他的举止从容儒雅,含威不露。

      *

      太平又静静地退出来,牵了马安静地等。片刻,东方似便出来了。

      他抱歉地笑道:“你也等了许久,我带你去交州最好的酒楼以赔不是。”

      “交州最好的酒楼?吃到的看到的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且带我去地头小摊,这样岂不来的畅快?”太平毫不忸怩地翻身上马,道。

      东方似也一个旋身上马坐在太平身后,说:“不想你也有如此以观大物而不拘小节的性情。交州的地头小摊自以常八街为盛!”

      说着,驾马前去。穿过熙熙攘攘却秩序井然的街市,终于在一条人头攒动,异国商人聚集的街市停下。这里有交州著名的小吃与土特产,也有异国的食物、饰品和杂耍。一切都让太平目不暇接。

      “交州的繁华不亚于洛阳。”东方似看着正在研究西洋怀表的太平,说。她闻言,转过头来道:“你若在洛阳长大,就不会这么说。”话毕,她又跑开去了另一个小摊。

      傍晚时,太平和东方似选了个烧烤摊坐下。太平津津地吃着烧烤,一边仍对街市留恋不已。东方似静静地看着她:“连日都不见你在我府里吃得如此畅怀。”

      太平并不在意地微笑:“我本以为你会以我要挟母亲,不想……总之,凭你那句牺牲我或我母亲的难以抉择,想必你也不会害我母亲。”此话她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在他们回府后,她站在花厅里,郑重地告诉他,“东方,我知道我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阻止你去做你想做的,但是,我请你无论如何,保全我的母后。我怕父王若是知道我在你身边,定会怀疑母后。”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称母亲为母后。东方似明白她的用意,柔声道:“你的母后,确是一代贤后。可是太平,我不能说绝对,但我会尽力。”

      *

      九月底,已归顺东方似的啸王、明王、丰王等诸侯从凉州起兵,届时冀州青州与荆州也相继起兵,与东方似誓争水火。

      风雨飘摇的皇朝败局已定。

      铁马冰河笼闭神州,鹿死谁手的角逐中,皇朝早已名存实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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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何处不胜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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