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皆星河》莳节

3、Chapter 03 初初见你时

　　夜色沉沉，月已高悬。
　　路上，密密的车子将南城的中心大桥堵的水泄不通。桥的两旁都立着一盏盏路灯。橘色的灯光照在桥上，也照在江面上。
　　由于堵车，阮星河只能慢慢的开着车子，在中心大桥上以龟速移动。
　　阮星河盯着后视镜。
　　“林夕。”
　　“嗯？”
　　“为什么会以为阮子是我的孩子？”
　　这件事情不是已经揭过去了吗？
　　林夕在心里默默吐槽。
　　“那天，看见你来参加家长会，所以我以为……”
　　“而且，你们都姓阮……长的好像也挺像的……”
　　林夕在小声辩解。
　　“林夕，我们同岁。”
　　所以？
　　“我今年二十六岁，二十二岁大学本科毕业。就算大学一毕业就结婚，孩子至多四岁。现在应该在上幼儿园。”如果，我和你有孩子的话。
　　林夕低头:“对不起。”
　　阮星河:“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这句话，也不是我第一次对你说。
　　可是，你记得吗？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
　　大约一个小时后，路虎在一栋公寓楼前停下。
　　驾驶座上，阮星河回头，望着林夕:“留个联系方式？”
　　“不了吧。没有必要。”
　　如果迟早，我都会将你的联系方式删掉，那么一开始就没有必要加上。
　　就像当年。
　　何况这些年，没有你，我也可以生活的不错。
　　重逢，不过是个意外。
　　车里的气压一下子变得很低。
　　林夕错开阮星河幽深的目光，望着前面，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因为，我不想做第三者。”曾经是，现在也是。
　　阮星河顺着林夕的目光，看见车前中控台上，一支YSL赫然在列。

　　上楼，打开房门，回到屋里，关上门，林夕才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因为在南城这个偌大而又繁华的城市，只有这一套租来的几十平米的公寓，目前才算是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而关上了门，就像是终于可以与世隔绝了一般。
　　感觉身上都沾满了烟火的气息，油腻腻的，很不舒服，林夕进入浴室，放水沐浴。
　　墙上的百叶窗密密的合上，不留下一丝缝隙。洁白的浴缸不大也不小，里面盛着温温的热水。林夕躺在里面，闭目。室内满是氤氲的水汽，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又一道温柔的涟漪。
　　她真的是没有想到，曾经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竟然会一而再的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十三与君初相识，繁华落尽秋风凉。
　　林夕第一次遇见阮星河的时候，是十三岁。
　　那年九月，莞城初级中学，初一开学。
　　新的初一统共有十六个班级。
　　一到八班为普通班，九到十四班为实验班，剩下的两个十五班和十六班为奥赛班。
　　并且，一到八班被安置在了另外一栋教学楼，与实验班和奥赛班分隔开来。
　　是的，阶级划分就是这么严苛。
　　林夕被分在了七（14）班。
　　彼时，她还不知道，属于她的学生时代最美好的光阴就从这一天起开始了。
　　一直到三年后，结束。
　　以至于许多年以后，当她看见手机上的时间为7:14或者是日历上显示7－14时，她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七（14）班的班主任是一位又高又瘦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白色透明的眼镜，不笑时，给人一种很严肃的感觉。
　　他一进入教室，班级里就都安静下来。
　　“各位同学，大家好。首先我来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姓李，所以又自号木子先生。”
　　“本学期，我将担任你们的班主任以及语文老师。在学习方面，我会比较严格……”
　　这句“在学习方面，我会比较严格。”林夕记了好久。
　　起初，是因为有些害怕。
　　后来，才知道有多打脸。
　　木子先生的开场白结束后，他给大家十分钟的时间，写一份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请同学们一一上台介绍自己。
　　阮星河是第二个上台的。
　　那时刚刚开学，校服还没有发下来。
　　少年穿着白色T恤，如明月清风一般站在讲台前，笑容里夹杂着一丝丝的羞涩。
　　他用干净的声音说:“大家好，我叫阮星河。”
　　满船清梦压星河。
　　阮星河。
　　林夕默念，然后就悄悄的记住了这个名字。
　　还有，这个少年。
　　而那时，尚且懵懵懂懂的林夕还不知道，在班级里四五十个人中偏偏就记住了那一个人，这将意味着什么……
　　也许，一见钟情，真的是见色起意。
　　爱一个人，始于颜值。

　　公寓楼下，阮星河独自立在车尾处，周身烟雾缭绕，手里夹着一支点燃了的烟。
　　深秋的夜风夹杂着凉意，吹着他黑色的风衣猎猎作响，衬的他更多了几分落寞。
　　他看着她上了公寓楼，等了几分钟，然后就见第十四层有一处亮了灯。
　　烟火迷离了他的双眼，思绪就如这袅袅烟雾纷纷扰扰，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阮星河记得第一次见到林夕的时候，是她在讲台前做自我介绍。
　　那时，他已经上台介绍过自己了，所以坐在位置上，听着其他人的讲话都有些漫不经心的。
　　原本，他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女孩，只是忽然听见她细细软软的声音，像是吴侬软语一般，说不出的温柔与好听。
　　这时，他才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这个女孩。
　　女孩梳着马尾辫，头上戴着亮晶晶的发卡。巴掌大的脸上满是略带羞涩的笑容。最动人的还是那一双眼睛，如一汪清泓，弯成半圆的形状，像是传说中的月牙泉，清澈而明亮。
　　怎么会有这样干净的女孩？
　　她似乎有些紧张，阮星河注意到她在暗自深呼吸，竭力保持微笑。
　　“大家好，我是林夕。”
　　“我的兴趣爱好有画画，看书。”
　　“我最喜欢和最擅长的学科是语文……”
　　待林夕讲完，班主任木子先生做了评价并且对林夕说:“讲话的声音可以再大声一点。”
　　阮星河看到女孩非常乖巧的点点头。
　　原来，她的名字叫林夕。

　　浴室里，林夕起身，擦干了身体，披上一条洁白的浴巾。
　　她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将头发吹干。
　　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十一点了。
　　于是调好闹钟，关了灯，上床。
　　黑暗中，林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了……好像自从他的出现，她平静的生活就被打破了。
　　其实工作以后，林夕很少会再去回忆过去了。
　　因为人总是要向前看的，生活每天都在继续，不可能靠着回忆过日子。
　　久而久之，久到林夕都以为，过去的都能忘记了。
　　但是，当记忆的那扇窗子一旦打开，就再也难以合上了。
　　那些你以为忘记了或是放下了的过去，只是被你固执的尘封于心底，不见天日，然后自欺欺人。
　　我忘记了。
　　呵，事实上，怎么可能会忘记？

　　莞城并不是一个繁华的地方。
　　与周边的南城、北城相比，这里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落后的。
　　但是，一处的人们自有一处的活法。
　　少了开幕繁华，莞城里的生活却多了几分悠闲的味道。
　　初一军训的第二天早上，六点四十。
　　林母骑着电动车送女儿林夕上学。
　　一路上，林夕可以看见许多白发苍苍的老人结伴散步，一面遛鸟一面还要哼着小曲。还有的干脆随身带着一个播放器，放几段京剧。
　　除此之外，路上最多的就是同林夕一样上学的学生。赶去上班的人倒是少见。
　　等等，那个，是阮星河
　　不会认错，就是阮星河。
　　林夕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何况，那样的少年，见过一眼，就不会再忘记。
　　他穿着迷彩服，还把帽子也给带上了，遮住了大半个脸，背着书包，低着头，手里拿着玉米在吃。
　　一个人，独自行走在路上。
　　看着好孤独。
　　难道他家里不做早饭吗？
　　为什么要在外面买着吃？
　　为什么没有人送他……
　　林夕无意识的盯着阮星河，阮星河似若有所感一般，望了过来。
　　对视。
　　一秒。
　　两秒。
　　三秒。
　　终于，林夕红着脸转了过去。
　　到了学校，林夕还是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红红的。
　　时间到训练的点了，教官开始点花名册，然后就发现今天有三个人迟到。
　　顿时，脸就黑了。
　　恰好，那三个人急匆匆的赶来:“报告！”
　　林夕发现其中竟然有阮星河！
　　“为什么迟到？”
　　“第一天军训的时候我说过什么？”
　　“都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是吗？”
　　“念在你们是初犯，我也不为难你们了。”
　　“上午军训结束就绕操场跑十圈吧。”
　　吃饭时间跑步，这是……不为难？
　　果然，世上最不能得罪的就是教官。
　　午休时，林夕特意去了一趟学校里面的小超市，买了三个面包。
　　同桌兼好友的金豆豆一脸惊奇:“夕夕，你中午没吃饱吗？”
　　林夕一脸淡然:“以备不时之需嘛。”
　　金豆豆十分赞同:“好有道理。那我要不要也买……夕夕你都买了三个了，我是不是要买……六个”
　　“……可以。”

　　夜色笼罩在他的身上，阮星河吸了一口烟，烟雾从他的口里晕出一个又一个圈儿。
　　他记得初一开学不久之后就开始军训了。
　　那个时候，家里的父母工作很忙，没有时间送他上学，甚至是为他做早饭。
　　好在，他的家离学校不远，附近也有早餐店，于是他每天就自己去店里买一些吃的，然后走去学校。
　　军训的第二天早上，他买了一个玉米。走去学校的路上，他看见了林夕。
　　她正望着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就转过脸去了。
　　可是他还在望着她。
　　后来到学校就迟到了，中午还被教官罚了跑操场十圈。
　　另外还有两个人，和自己一样迟到被罚了。
　　当天中午，他们三个人终于连走带跑的完成十圈以后根本没有力气再去食堂。
　　待恹恹的回到教室里时，三个人都惊奇的发现桌肚里竟然有一块面包。
　　毛毛简直想流泪欢呼:“太好了，正好不用去食堂。不过，是谁那么好心呀？”
　　小凯:“……管他呢，先吃，饿死老子了。”
　　他看着面包，没有说话，默默打开包装，尝一口。
　　玉米味。
　　嗯，味道很好。
　　忽然，他想到一个人。
　　他很想去问问她，是不是她。
　　可是，年少时的羞涩不允许他开口。
　　他想，反正以后会有机会的。

　　烟灭了，只剩下短短的烟头。很快，周身的烟雾也被晚风吹散了。
　　阮星河将手里的烟头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抬头再望了一眼那盏灯，不知何时已经灭了。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坐上车，离开。

　　年少时，总以为以后还很长，还有很多机会。
　　可是，当年少不在，才会发现，那些逝去的，也只能逝去。
　　这晚，林夕终是没有留下她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