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谕以木铎》臣亮言

2、第二章 惟澹而无欲兮斯能无求

　　高三的晚自□□是漫长难熬的，尤其是今天。
　　吴谕抬头看了眼黑板旁课表上“班会”这两个字，颇觉脑仁疼。用胳膊肘捣了捣，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温同桌，道：“嘿，亲，头疼管揉吗？”
　　温若韫略带“温柔”地一笑，说：“好啊，最近新练的黯然销魂掌，你可以成为首位体验者，还能买一赠一呢。”吴谕感到一阵恶寒，做了个鬼脸，冲她吐了吐舌头，表情还未摆正，便看见下午那个最不想见的人，踩着第二遍上课铃声面带笑容地走了进来。
　　他在讲台上站定，上身着白底黑色格纹衬衣，胳膊上戴着袖箍，下身搭配浅灰色西装长裤，加之嘴角噙着的笑和黑边眼镜的镜片后眼波流转的双眸，倒也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不论男生还是女生，皆吸了一口气。
　　他微微侧头扫视过全班以后，边拿粉笔边开口道：“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我叫左司铎，”名字随粉笔落在了黑板上，声音清亮又不高调，“你们这十二年风雨求学路的最后一程，将由我来送。”
　　他顿了顿，用一只手扶了扶眼镜，继续说：“我解释一下我的名字，司铎，是担任文教之官，《东京赋》有言：次和树表，司铎授钲。就是负责击钲铎传令的人，我身为一个老师，倒也符合，传道授业。”他笑了笑说：“大家不用紧张，这次开学，我们不收作业，今晚我们也不讲课，大家相互熟悉一下，我也在这里认一下你们的脸。”
　　“哇，我的天，真的不收作业啊！”下面传来一声声惊叹。
　　温若韫盯着讲台上的左司铎两眼放光，吴谕则作痛心疾首状：“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温若韫好奇地转过头道：“怎么，你认识他？”吴谕说：“说来话长，回头再说。”
　　终于在左司铎无声的眼神攻击之下，放学铃声无比悦耳的响了。

　　吴谕被温若韫拉着去餐厅，美其名曰吃夜宵，实为逼供。
　　“哟，小谕谕，怎么了这是，”蔺胡彪满脸嫌弃地看着吴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陆上搬砖，地底挖矿了呢！”
　　吴谕瞪了他一眼：“你给我正经点。”温若韫也把他往一边推，“去去去，我们有正事，要么你请客。”
　　蔺胡彪作好奇宝宝状：“你们俩个有正事？”一双盛满暧昧的眼睛滴溜溜在她们身上转，吴谕忍住问候他的欲望，叹息道：“人生何必如初见啊。”抱头回了宿舍。温若韫给了蔺胡彪一脚，追上去：“哎，别走啊，有人请客呢……”
　　“什么！你说的那个，模样好生俊俏，时刻面带微笑，怼人像吃炸药的那个斯文不败类是你的班主任！”吴谕整个宿舍的同学都围坐在房间中央的圆桌旁，打开台灯，人手一只棒棒糖，简直是电视剧中审问犯人情节的“高仿版”。
　　“没错。”吴谕趴在桌上，随手拆开棒棒糖塞进嘴里，“他不会还记得我吧。”
　　“难说，”付潇摸摸下巴，“你当时调戏人家也就算了，扔纸条还被人家踩在脚下了。”
　　“啧，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明天再看吧。”同被丢到究实班的吕益宁一锤定音，拍了拍吴谕的肩膀，睡觉去了。
　　由于昨晚辗转反侧，吴谕面对早上五点五十五的早读，成功地姗姗来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齐耳短发，套着拉链拉了一半的宽松校服外套，嘴里叼着半截火腿肠。一只脚刚踏入班门口，就愣在原地。
　　左司铎站在第一排的过道上扭头看向她，抬脚走去。
　　“这位同学，迟到了呀，”左司铎摸了摸袖口的纽扣道，“你叫什么名字？”
　　吴谕快速咀嚼着嘴里的火腿肠并吞咽下去，左司铎好脾气地面带微笑看着她。“我...我叫...”吴谕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名字真它喵拗口，咬咬牙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本子，“那什么，作业本上有，您自己看吧。”
　　左司铎翻开封面，愣了一下，继而挑了挑眉，“哪一个？”
　　“啊？就一个啊！”吴谕伸长脖子去看，待看清楚后，她忍住骂娘的冲动，以一种较为温和的声音道：“老师，错了错了，这是我以前做课代表时的统计学生名单的本子，啊哈...哈哈。”
　　左司铎平静地点了点头：“哦，那你叫...”
　　“我叫吴谕，吴谕，哈哈。”吴谕十分狗腿地抢答道。
　　“无欲？”左司铎笑容更甚了几分，“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啊？”
　　“啊？没有没有，就我一个。”吴谕从未见过哪个老师上去就查户口的。
　　“哦，我以为你有个弟弟叫吴求呢，无欲无求。”左司铎一脸“失落”，让吴谕看得牙根痒痒。
　　“那，老师，我能进去吗？”吴谕小心翼翼地问。
　　“进去吧，下不为例。”左司铎没有看她，扭头走进教室。
　　吴谕后脚跟着，走到她挑选的第三排靠路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百无聊赖地翻起语文书来。
　　过了一会儿，左司铎敲了敲她的桌子，问道：“开学之前你们发的成套的语文卷子讲到了哪里？”
　　吴谕认为作为一个班主任，在语文早自习上了解一下语文课的进度没毛病，就大大咧咧的喷了起来。
　　“诶，老师，我跟你说，我认为这语文学不学真的没什么影响。”
　　作为百年同桌的温若韫捣了捣吴谕的胳膊，吴谕往旁边挪了挪。
　　“老师你看，我们现在做的阅读理解，高考不会考到原题，那我们现在做这些图什么？”吴谕，继续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温若韫又捣了捣她的胳膊，反被吴谕扭头低声责问：“怎么了？”却也住了嘴。
　　温若韫抬头望了望天花板，表示十分无语。
　　左司铎仍然报以春风拂面的微笑，问道：“怎么不说了？”
　　吴谕表示在班主任面前说语文的坏话确实不太好。
　　左司铎用中指敲了敲她的桌子，说：“这个问题我以后会回答你。”便一脸意味深长的扬长而去。
　　H大附中选择在7月29号开学，意在提高新一届高三的升学率，这无可厚非，但坐落于荒废已久的空教室的究实班已怨声载道。
　　空教室原为这一层各班的杂物间，供学生堆砌杂物使用，所以教室内既无多媒体，也无风扇，更别提空调了。八月的教室，只得靠窗户和门口的空气对流，带来丝丝温暖的风。
　　因为班级是最新组建的，同学之间不熟悉，所以饭友还是老组合。
　　吴谕和温若韫在早上吃饭的时候总是行动缓慢，还吃得特别挑。在高一高二这两年里，早自习下楼后，别人都在以一百二十码的速度冲向餐厅，她们两个是能走着就绝不跑，能慢走就绝不加大步伐，美其名曰保持淑女状态。吃完饭后更是鹅行鸭步，吴谕对此解释是欣赏路途中的美，看看天边云霞，顺便消食。这种状态在遇到左司铎后便再也不复存在了。
　　“啊…我想赖在这里不走了。”吴谕坐在餐厅的空调正下方，张开双臂，以一种极其夸张的姿势拥抱短暂的凉意，喟叹餐厅像教室，教室更像餐厅。
　　“用不用我帮你问问对面窗口的大娘，还需不需要一个刷碗工！”蔺胡彪白了她一眼，“两天不见了，你的新班如何啊？”
　　“哎哎，我知道，我知道，”温若韫抢答道，“还怎么样啊，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对头呗。”
　　吴谕一手拿一根筷子，叉着碗里被后勤大爷切成圆片炸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的土豆。
　　眼见蔺胡彪一脸想知道“冤家”内幕的表情，温若韫指了指自己手腕上和柯南同款的表，说：“咱是不是该走啦？”
　　“三十分钟的早饭时间……嗯，走吧。”吴谕起身向蔺胡彪作别。
　　轻轻地走，正如她们轻轻地来，吴谕挥一挥衣袖，嗯，带走了蔺胡彪刚买来没有打开的橙汁。徒留他一人坐在座位上，心中万马奔腾草泥马这种生物。
　　吴谕她们抱着不打扰同学们学习，和不耽误社会主义接班人的心态，准备从后门进入教室时，发现了正在最后一排伸手关灯的左司铎，面面相觑之下，吴谕随即愣神，下意识地抬起五指分开的右爪，面无表情地冲他说了声：“老师早上好。”得到左司铎的点头后，便拽着温若韫从前门回到了座位上。
　　吴谕抬头望了望挂在黑板上方的“陈年老表”说：“还有五分钟，他怎么来的那么早？”说完，吴谕通过窗户看了看对面依旧很像菜市场的实验班，面带向往。
　　“不知道，下次吃快点，赶在他前面就行了。”温若韫瞥了眼课程表——几何，边说边在抽屉里摸索着被她抛弃已久的作图工具。
　　就在吴谕刚拿吸管扎开橙汁的一瞬间，左司铎站在她的旁边，低头叩了叩桌子提醒道：“我昨晚开班会不是说了不准带食物进教室吗。”
　　吴谕咬着吸管瞪大眼睛，人畜无害地看着他说：“你说的是有味道的食物，我的并没有啊！”
　　左司铎咬了咬后牙槽，盯着吴谕笑了，而后目光移向了别处，抬脚走了。
　　“他刚才被你噎住看着你笑是在威胁你吗？”温若韫扭头对吴谕小声嘀咕。
　　“极有可能，据付潇说，左司铎在她板凳下发现了几根长发，警告她不能在教室中梳头，遭到她的反驳，”吴谕一副不忍继续往下说的表情，盯着门口低声说道：“付潇说自己是自然脱发，结果被左司铎拉出去可劲儿普及了一顿防脱发的秘籍，可谓是十分惨痛的经历了。”
　　温若韫狠狠的点了点头：“果然残暴。”第一节课便在她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到来。
　　在经历了第一节数学老师“如果我的心是x轴，那你们就是开口向上、Δ为负的抛物线，永远都在我的心上。”这种雷人的自我介绍和真情告白，又经历了第二节英语老师不带喘气的全英自我介绍，吴谕感觉身体被掏空。熬到第三节语文课，看到语文老师后，吴谕感觉自己前两节白熬了。穿着深蓝色衬衫，外加灰色背心外套的左司铎依然是脸上挂着一分恰到好处的笑走了进来。
　　“咱同学们猜出来了吗，我是教语文的。”
　　吴谕想想今天早上跟班主任发表慷慨陈词的语文无用论就觉得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