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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西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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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坤王建沇,设左右二使司,左使主内,右使主外,下设礼教、监察、兵马、百民、刑惩、金铢司。
坤王在位三十余年,当年与其哥哥乾王马上之争定天下,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直至他驾崩,后宫却只有萧氏一位后妃,在第八代沇皇的今天,仍是一桩美谈。
(一)
乱世起,战乱疾。
他独自拎了壶浊酒坐在石桥边,望着今日比元夜还要热闹的街道,心底却莫名生出一丝不安来。
他作为中都王将,负责镇守帝都沇州,手下却只有不到十万兵马,而这次北方狄部一族来势汹汹,沇皇墨孑不得不派了经验丰富的老将军出征北方,果不其然,十日不到,边境就传回了捷报。
这捷报……来得格外地早啊,早上的胜仗,晚上就传遍了沇州,他望着满天的烟火,悠悠的叹了口气。
“月色正好,老将军又打了胜仗,举国欢庆的日子,怎得一个人在此借酒消愁?”女子撩了撩裙子,坐在他身边。
高霖笑笑:“今日西楼应该相当热闹,你怎么到处乱跑?”
挽月夺过他手中的酒壶:“我现在可是自由之身,妈妈是管不着我的,况且那一个个客人长得人模人样的,心思却肮脏的很,不提也罢。”说完喝了口高霖的酒,皱皱眉,嫌弃地随手丢开,“你这喝浊酒的习惯仍是不改?”
高霖无奈道:“酒易醉人,而我是不能醉的。”
挽月撇撇嘴:“我知道你惦记我那桂花酒好多年,今日搬给你尝尝?”
高霖挑眉,边跟着她走边感叹:“当今两酒并称之最,坤王妃萧氏的雪酒、青竹大师的青叶酒,雪酒因味道奇特而闻名天下,青叶酒因清香爽口而名扬四海,我倒是觉着你这桂花酒也能与他们二位齐名了。”
挽月侧头看他:“你就是嘴甜,我那不过是雕虫小技,怎敢与两位大师相提并论?”
高霖耸耸肩,一路跟着挽月回了西楼。
挽月的房间在西楼的四层,正对着一楼舞台,高霖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表演,只觉得无趣的很,刚转过头,余光却撇到一个男子,他的厢房在舞台的左侧二楼,高霖看着他,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中原人,他的手放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听着楼下婉转的歌声。
真是有趣的人。
高霖笑笑,这样的歌竟也能听的进去,哪里有挽月唱的好听?
挽月将拿了酒回来,把酒放在桌子上,坐在高霖对面,问道:“你怎么了,笑的这样奇怪?”
“楼下这姑娘唱的真不怎么样,那二楼的公子哥听得却是十分认真,这样看来,倒真的是我不懂音乐之律。”
挽月将酒盖打开,道:“你当然不懂,今晚楼下唱曲儿的可是乐莺,她的歌可是人人听了都说是好的,就今天遇上你这样不懂曲儿的人,着实委屈了我家乐莺。”
高霖的注意力都在挽月手上,还未喝到酒,就闻到了浓烈的酒香,见挽月将酒杯递给他,他急忙接过,喝了一口,桂花的香气就在嘴中蔓延开来,接着浓浓辣味才放开,酒咽下后,辣味仍在。
他看着挽月,一副享受的模样:“这酒,我觉着,后劲挺大。”
挽月只是笑,自己也抿了一口。
高霖突然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之前是被西楼的老鸨从北边带回来的?”
“嗯,”挽月点点头:“也多亏了妈妈将我带回来,不然如今你就喝不上这样的酒了。”
“从最北边辽州到帝都沇州,快马加鞭需的几日?”
“若是用最快的马,一天半,不到两日。”
“一天半,”高霖小声重复一遍:“也就是说,就算是信使,一天也是到不了帝都的……”
挽月又斟上一杯酒,道:“近日我听到一些百姓言论,巧了想问问你。”
高霖挑眉。
“这几年北方回鹘,东方狄族,南方匈奴都不安分,沇国割让的土地不计其数,百姓对皇帝也是怨言颇多,所以,你有什么打算么?”
高霖沉默了一下,摸着酒杯杯壁:“我生在沇国,长在沇国,不管沇国变成什么样子,这人啊,根不能变。”
“你倒是想的开。”
“老将军打了胜仗,皇上停了三天早朝,我明日动身去一趟辽州。”
挽月盯着他:“你还是觉得北边有事?你这个人,心思太重了。”
高霖喝下最后一杯酒,面上仍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懒洋洋地:“沇国许久没有打过胜仗,若是传回了战场上的好消息,你觉得,皇上会如何?”
“你不是才说了停朝三天?”
“那百姓呢?”
“自然是十分欢喜的,你看这烟火就知晓了。”
“北边的消息,可是当天就传了回来啊。”
挽月一惊,抬头对上高霖带了寒意的眸子。
“你是说……”挽月试探似的问,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走了,”高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回头摸摸挽月的脑袋:“这几日我不在沇州,照顾好自己。”
挽月晃晃脑袋,手抚过高霖刚才摸过的地方,笑着进内室去了。
——
靖州。
高霖黑着脸看着面前吃面的“公子哥”,缓缓道:“快些吃,吃完我将你送回沇州。”
挽月“啪”地把吃完面的碗摔在桌上:“你送我回去?就你那些榆木手下,我若是想出去,他们能拦得住我?”
高霖扶额,他似乎想起了之前手下的人被挽月整的惨状,正视着问她:“你知道我去辽州干什么的吗?”
挽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声道:“我知道。”
“去干吗?”
挽月仍是小声道:“调查真相。”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高霖认真道,“你不能去。”
“那我不管,我人都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
高霖拿她没法,心里却是十分欢喜的,也就由着她,两人一起骑马连夜赶往辽州。
两人才过靖州,高霖拉住缰绳,喊住挽月,并未继续前进,而是寻起了客栈,高霖自幼习武,连夜赶路没有问题,但带着挽月就截然不同,也不顾挽月的反对,两手各牵着自己和挽月的马匹,往东走去。
高霖在前面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四下看了看,缓缓开口道:“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挽月这才留意身边的不对劲:“已是卯时,正应该是早市,这路上都没有人?而且,这一家一户的怎么都不点灯啊。”
高霖点头:“不仅如此,我们刚刚进城的时候城门也无人看守。”
高霖牵着马接着往前走,站在十字口停住脚步,却是极快地拉了挽月下马,挽月刚被他拉下,一支箭就从她刚才坐的位置飞了过去,钉在不远处的木柱上,力道之大,连高霖也暗暗叫好。
挽月的脸有些微微发白,深呼一口气,刚要说话,只听旁边一声大喝:“哪里来的不要命的汉人!”
高霖看了看这些人,哥哥黝黑粗犷,暗道不好,面上却还是笑着:“各位误会了,我与舍弟途经于此,不知打扰到了各位,实在抱歉。”
“呦,这文质彬彬的样子,还是个读书人呢?”领头大汉眼神一转,喝到:“你当我们瞎呢?这分明是个姑娘!”又往后一摆手:“把他们抓起来!”
高霖握紧了袖中的匕首,挽月躲在高霖身后,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子。
“这是在做什么?”男子骑着马悠悠地走近,看到高霖和挽月一身汉人服饰,眉头一拧。
“大王子,”领头大汉道:“这两个汉人私闯我军驻扎之地,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大王子?回鹘王族耶律靳?高霖立即警惕起来,听说这个大王子自幼习武,这次攻打沇国的主意就是他提出的,耶律靳若是一举拿下沇国,回去自然是要继承回鹘王的位置。
高霖抬头看着马上坐着的男子,虽然是抬头看他,但高霖却没有退却半分,直到耶律靳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有趣。”
“大哥在说什么有趣?”一个白衣男子骑马从后面走过来,停在耶律靳身边,看向被围在中间的两人,眼睛眯了眯:“嗯?汉人?”
“二王子有所不知,这两个人……”领头汉子又要说一遍,被耶律靳抬手打断:“不过是兄妹两人迷了路罢了。”说完又看向耶律辛,笑道:“阿辛回来了?”
“嗯,今日刚猎了几只山鸡,晚上倒是可以烤烤吃。”
“让你去打猎,就猎了这些?”耶律靳语气不善,却丝毫没有怪罪之意,又看向高霖两人,“你们兄妹今日倒是有口福,阿辛的烤肉技术在我们回鹘都是有名的呢。”
高霖抬手抱拳:“大王子客气了,只是家中还有事,所以……”
“嗯?”耶律靳嘴边露出一丝笑意,“高将军的意思是,今晚就要走?”
高将军?
高霖心中一紧,急忙抬手:“大王子既然这样邀请,便是我二人的福分了,明日再回去也是无妨的。”
耶律靳提了缰绳掉头离去,耶律辛则是翻身下马,将自己头上的带子扯下来,走到挽月身边,递给她:“男子散发倒是无伤大雅,姑娘家还是将头发绑上的好。”
挽月这才发现,原来是头发不慎散下,她看了看耶律辛,接过他手上的发带,退后一步:“多谢二王子。”
“叫我阿辛就好。”
挽月看着男子眼中的关切,躲开了他的直视。
高霖觉得十分憋屈,自己可是堂堂中都王将,如今竟被限制了自由,不仅如此,身边仅有的能说话的人都被耶律靳叫了去,而自己一点还手之力也无,真是可恨,恨极了这种深深的无力。
“高将军兴致不错,跑到这里来赏月?”耶律辛坐在高霖身边,抬头望着天上挂着的一轮弯月:“这月亮真是亮。”
“二王子也是舞风弄意之人啊,那么晚了还来这里陪高某赏月?”
耶律辛像是没听出高霖语气中的讽刺似的,缓缓开口:“高霖,你们高家可是出了名的三代单传,我可从未听说你有个妹妹啊。”
高霖沉默了,只听耶律辛又道:“这次我们进攻中原,是大哥的主意,现在我带来一个消息,你若是答应,我们将停止进攻沇国,你觉得如何?”
高霖心道哪里有这样好的事情,却还是开口问:“什么消息?”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王多年未曾娶妻纳妾,今日看到挽月姑娘,倒是觉得可以一求,美人换江山,高将军觉得如何?”
“不行!”高霖当即否定。
“高将军莫急,此事我们会禀明沇国皇上,让他来定夺,”耶律辛起身离开,“将军还是早点休息,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