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绸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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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家么，是一把伞。名字么……暂时还没有。
恩？阿康？你叫咱家么？真是无礼之极。不过算了，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没见识的。
咱家的柄上是镌了个康字，不过要是据此就叫咱家阿康，那个是大大地不敬。不光是不敬，还是大大地不对。试想天下哪有伞在柄上镌上自己名字的？所谓伞么，自然是有主人的，伞柄上自然也是镌主人的大名。这话也还不对。应当说是镌主人的名字或姓氏才对……
你问咱家的主子姓什么？你这小娘鱼长得挺灵气，看来脑子却不灵光么。咱家不是说了么，咱家的柄上镌了个康字，那咱家的主子自然是姓康的。
无礼，无礼！你瞅咱家这个贵气样子，咱家的主子怎么会有阿康这类乡下名号。咱家说姓康便是姓康了。哪有什么道理不道理的。那是咱家的主子，你掺合个什么劲！
咱家跟你说，你算是有福的了。平日里啊，主子姓康这事儿旁人想知道还没法子知道呢。一是咱家这身骨子是漆黑的条理，刻个字本来就难找；二来是琴道士刻的字不过指甲盖那么大，这若是琴道士的指甲盖也还好，可惜是阿壶的指甲盖，这么说吧，夏天的金头绿背苍蝇还比这字儿大些；三者阿壶常年带着咱家到处走，这手一握，便把这字给盖住了。本是极古朴的汉隶，琴道士的字是写得甚好，可惜了。
不错。这回算你聪明。咱家的主子就是阿壶。
你问咱家为什么不叫主子康大人，康先生，康小姐？不是咱家无礼，这称呼得看人。若咱家的主子是琴道士，那咱家二话没有，琴大人，琴先生自然不在话下，喊一声琴天师也无妨……
什么？那咱家怎么叫琴道士了？管个不相干道士不叫道士那叫什么？琴道士得不着咱家的恭敬称呼，那谁叫他不是咱家的主子呢？
你这小娘姨，恁地爱扯。话说回来，咱家的主子不是琴道士，是阿壶么。于是便也就只能喊她阿壶了。
你不信便去试，阿壶的姓氏是从没有人叫的，你在背后叫一声康小姐，阿壶她是断然不会回头的。
你看看你，又扯开了不是。咱家可没有说阿壶不机灵，阿壶是很机灵的，不然如何能做咱家的主子。
什么！你问咱家怎么知道阿壶是姓康？
咱家告诉你，咱家就是知道了又怎样？跟咱家亲近的人总共两个，既然琴道士是明摆着姓琴。阿壶又是叫做阿壶而不是阿康之类，那么她自然是姓康了，这点事儿都猜度不出来，咱家也枉称贤慧了。
说到阿壶啊，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姑娘……不不不，再怎么不省心，到底是咱家的主子，你是比不上的，想也不要想。
这些年来，咱家在人间小孩子也见多了。别家的孩子莫不是一个个随随便便就按着年岁长大了。小孩子长得那叫一个快，简直不用吃不用喝，跟竹子一样吹吹风淋淋雨就够了。可是阿壶啊，就跟咱家伞柄夏系得那个玉蝉一样，从来不见长大过。咱家到她手里时候她有多大，如今还不过就那么大。人间的年号什么的咱家弄不清，但是咱家知道这堤上的杨柳是爆了七十次青，陌上桃花嫁给东风也结了七十趟子，大雁打天上过去了一百四十回，阿壶还是老样子。心性未长不说，连身量也未长。
养着这么个光吃不长的小丫头，秦道士也着实辛苦啊。不过咱家看他也挺乐和就是了。
阿壶的不省心，不光是她长不大。还有就是她不认路。不是咱家夸口。若是没了咱家。她一路跑跑跳跳，扑蝴蝶采野花，早就丢了几万回了。所以说，琴道士可是欠着咱家大大的一个人情，咱家是他大大的一个债主，这笔帐总有一日要好好讨还的。
什么？你竟然说咱家不过是一把伞！什么什么？还说咱家把牛皮吹上了天？
无礼，无礼，这……这太无礼了！什么叫不过是一把伞！咱家，咳，咱家虽然是伞，可不是一般的伞！你看看咱家这个伞骨子，漆黑，闪亮。这可是迷谷枝子做的！迷谷知道不？就知道你不知道，你这种小娘儿怎么会知道迷谷。听好了，咱家告诉你。南边的南边有个鹊山，鹊山里有个招摇山，招摇山里光照四野的那就是迷谷。但凡身上有了迷谷，那是决计不会迷路的。就是把你这种没见识的小娘鱼扔到大咸山里，你也能自个儿找到路回来。
不过咱家可不是招摇山的。咱家是在堂庭山给琴道士捣鼓出来的。哦，你问咱家怎么知道是堂庭山。咱家可没你那么没见识，一放眼满山的棪木，谁都知道这就是堂庭山了。话说这堂庭山是满山的棪木，就琴道士那个小院儿外头有一株迷谷，还竟然就坐化出一个地仙来，于是哟才有了咱家托福能在这儿跟你叨叨。不然，普普通通的迷谷就是做成了伞它也不能说话呀。就是为了咱家有那么点儿子仙根，你才能明白这么多事情，还不见情些儿个，咱家才跟你继续说。
不过呢，堂庭山跟招摇山之间啊，隔了要有三百里地。那迷谷自然不会生脚跑，那是谁搬动的咱家就不知道了。向来是琴道士做的，总之跟他脱不了干系。他本事大，日行个三百里不算啥。
哦呀，你个小娘皮，扯了这么半天，你是冲琴道士来的。嘛，果然不出咱家之所料。也罢，你这样的小娘皮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好在你找上的是咱家，这还能平心静气地跟你说说。
你问琴道士是什么样人么？哟，这个也是你问得的么？连咱家都不知道他的底细。何况咱家作为一株坐化了地仙的迷谷的枝子做的伞，虽然有那么些仙根，但咱家能在这儿活蹦乱跳地唠着，还不是拜琴道士所赐么？咱家就是他亲手做的，咱家柄上的字是他亲手刻的，没有他就没有咱家明白不？所以啊，虽然特的底细咱家也想知道，但是咱家是把矜持的伞，咱家是有咱家的身份的，穷打听之类的，可不是咱家该干的事情。这儿也奉劝你一句，女孩子家家，没事别在背后乱嚼舌根。纵然咱家近水楼台，看见听见点儿什么，再加上咱家这么智能天纵，给推敲出点儿什么，咱家也是决计不会说的。不过有句话咱家说了，你可要听仔细了，你呢，千万别去招惹琴道士。琴道士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不行，别怪咱家没告诉过你。
好了好了，咱家知道琴道士生得好看。你个小娘姨动心了不是？动了就动了，你哭什么哭，哭有什么用。给琴道士撩拨的春心荡漾的又不止你一个。上回那个什么公主看到了琴道士，不也吵着闹着要做道姑么？母猫走过他身边都要多叫两声，咱家都习惯了。
没用没用，你叫咱家好哥哥没用，叫好大爷都没用！听哥哥一句话，琴道士你是招惹不起的。别说琴道士，就光青岚白露就够你喝一壶了！
咱家且问你，你相中琴道士有多久了？上次他到你们坊里借琵琶的时候是不？那也有一阵子了。看见没有，琴道士肩膀上的鹪鹩鸟儿？那就是青岚。
什么？你连鹪鹩鸟也不认识？活该你……行，行，就是一只小雀儿总是看见了罢？就是它了。这不是一般的鸟……闭嘴，你看它是一般鸟那是你眼大无光。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能有什么眼力介呢。听咱家跟你说就是了。它不是一般的鸟，它要是一般鸟琴道士能让它停在肩膀上么？如今是琴道士的障眼法，把它本来面目遮去了，因此你看它就是一只寻常鹪鹩。咱家告诉你，这是南边的南边有座山叫作翠山，它是翠山上来的鸟儿，是疊，正经话是怎么说的，赤黑而两首四足，可以御火。什么意思？就是说两个脑袋四条腿，把它扔在火里也烧不死。
还有，琴道士有个褡裢你总知道罢。褡裢里头有条小黄蛇，看见没有？就知道你吓着了。就是它了，会发亮的，它叫白露。那也不是蛇，还是琴道士施了法。那是泰山北边三百里的独山……别打岔，咱家说的跟你说的满不是一回事儿。咱家说的是方外的事儿。就说那泰山北边三百里的独山上有河水叫做末涂，这水往东南流就进了沔水，它就是从那儿来的。它也就是长得像黄蛇，但长着鱼鳍的，出入都有光，你要是见着了它的真身你就倒了八辈子大霉了，那时节，这整一片地界都得旱上……你怎么还说是蛇呢，都说不是蛇了，那是条容，条容，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娘皮！
未夜青岚入，先秋白露团。一个化成鸟，一个化成蛇，名字倒也般配的。还不说它们显出真身，别的不说。你看它俩个文文静静不声不响的，青蓝一开口，能生生把你唠死。好家伙！三个时辰不带歇气的。那劲头，咱家都受不了，何况你……笑什么，你又治不了它。白露倒是能治它……别笑，能治它难道还治不了你么？白露那也是不开口，小眼刀一甩，钉死你不偿命的；万一它要是开了尊口，那一句就能噎死你！
这两个日夜不离琴道士身边，就像咱家和阿壶一样。有它们在啊，你连靠也别想靠上去。
明白了不？看你也可怜，不妨再给你说说，琴道士、青岚、白露、阿壶，包括咱家，都跟你不是一条道上的。咱家这边儿修的是逍遥道，过的那是方外的日子。你呢，也别想着讨好咱家好让咱家从中便宜行事，咱家明白告诉你，没用，白搭！像咱家和青岚白露，你爱叫神仙也好，叫妖怪也对，总之，跟你是一个天一个地，一个山一个水，一个日一个月，一个男一个女，反正浑身不搭上半点。你也别想着讨好阿壶，讨好阿壶更没用处，小丫头压根儿没个计较，除了琴道士，咱家从没见过她记得人能超过三天的。
你呢，趁早死了这条心，你们坊里曹二郎就不错，对你也有意思，咱家上回就看出来了……笑话！咱家如此英名，这点儿小儿女把戏都看不出么？
去去去，羞就羞了啊，跺脚算怎么回事儿？
嘿嘿嘿，这拿拳头抡咱家又是怎么回事儿？
哦，忘了讲了。上回那个公主吵着要做道姑未遂，半夜硬闯进了咱家这一队下处，结果阿壶醒着，可怜她做不成道姑，就要收了她。结果把人家头发剃光了，烫了三个香印。其实都是琴道士弄出来的，你说他要是没往那公主身上施定身法，人家就能这么乖乖坐着让阿壶玩儿了个不亦乐乎？
然则往年还有公主郡主五姓小姐世家贵女，如今怎么尽是这些教坊里的姑娘了？
咱家就说，如今的小娘姨啊……脸皮都太薄，脾气又不好，头脑也不灵，也就长相还勉强凑合。
就说么，就这样的，咱家都嫌弃，何况琴道士呢？
不过兵荒马乱的，这所谓都城也是败落了。嘛，穷山恶水出刁民哪，看来纵然是琴道士，这行情也会有不行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绸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