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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皇天厚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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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适如凉州。
夕阳如血,日沉沉落入地平线。
宋书儒就是在这时候入了凉州城。
宋书儒拿着手上烫金的纸封,咬牙切齿的走进了城门。
太阳一点一点的从西边落下,深沉的的夜降临了。往日的街道很是热闹,可最近不知是怎么了,百鬼出没,人们都不出门,自动为鬼让出街道。
鬼节之时,鬼门大开,百鬼夜行,人间狂欢。
可是现在不是鬼节啊。
他想到。
宋书儒随便找了一棵梧桐树,纵身一跃,上了树梢。
他手上的信封被月光一照,上面“梧桐花”三个字像要破纸而出了一样,淡淡的金光萦绕在纸旁。
宋书儒撇了撇嘴,将信封随手一扔,那信封顿时化为粉末,洋洋洒洒四散在空中。嘴角微微向上勾起,轻声道了一句“来了。”
远处的街道忽然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寂静无人的街道被破开了一个洞。里头的鬼迫不及待的想要钻出。
第一只鬼,经过了梧桐树。
第二只,
第三只,
……
直至最后有两只落单的女鬼,宋书儒这才开了口。
他用小腿勾住树枝,从树上倒挂下来。
“姐姐,这是哪里啊,我迷路了呢。”
那两女鬼本来正交谈,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个人,俱是一惊。
其中那脸色苍白的女鬼反应的快些。另一只没了眼睛,只能靠嗅觉。
好香的味道。
送上门来的肉,哪能不要呢。
她咧开嘴,露出红白相间的牙齿。回答道“这是哪里?跟着姐姐走不就知道了?”说着,便想用她苍白无力的手,把他从树上揪下来。
宋书儒用手拨开她的手,小腿一送,从树上跳了下来。
那女鬼瞧着,此人唇红齿白,相貌堂堂,气宇不凡……吃了可真是可惜了。
“姐姐,现在可不是鬼节吧,非鬼节出没人间的鬼,会受罚的哦。”
那女鬼顿时一怔。
他身上那股香味变了味道,像一根夺命索,锁住了她的喉咙。
他背对着月光,脸上的眼睛被拉得细长细长,眸子里闪着红光。活像某种捕食的冷血动物。
“回答我。”
他的身影在她们的眼中迷离起来,一阵蓝色的烟雾缭绕着他,一缕烟调皮似的环上了他的脸,他无意的用手指碰了下左边脸颊。一道印记像流星一样闪过。
是彼岸花。
是彼岸花的印记。
传说中的“源”。
“大人,大人……是梧桐树,是梧桐树下的鬼,召的我们。”
她们已经跪在了地上,手抖不绝。
“她说,能给我们减刑。还说……”
“这样的话你们也信吗。”他换上了一副戏谑的表情。
“在哪?”他问道。
“西头,西头的梧桐树下。”其中一个手忙脚乱的拿出一朵娇艳欲滴的蓝色梧桐花,捧在手上,这是拜帖。
“去吧,去地府领罚,加刑三十年。”一行字淡淡的从他的嘴角溢出。
女鬼们感恩涕零,立跑得无影无踪。
他转过身去,蓝色的烟雾将那朵过分妖艳的蓝色梧桐花送到他手里,接着,蓝色的烟雾像是被平白的抹了痕迹。刚刚冰冷的空气一瞬间释然了,又是一个温暖的夏夜,他如是想到。
于是,他大跨步向前走。
身后的梧桐,缓缓的落下一片淡紫色的花叶,像一只小船,从高处,飘啊飘,飘啊飘,落到了地上。它,为前面浑然不知的“源”大人的隐居生活,画上了一个恬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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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看见西头那棵“小”树时,离那里还有一个山头。
阎王老头肯定是故意的。
他是有多老眼昏花才能将这么大一棵,根系横了漫山遍野的梧桐称之为“小树”?
还有,看那树下密密麻麻的鬼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在祭天呢。
走进了一看。
说祭天果然还是为时过早。这明晃晃的绝对是传销组织。
以梧桐树为中心,呈扩散式展开。
那些鬼都跪在地上,虔诚的跪着。
明明都是受了刑不能轮回的恶鬼,此时全身却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金光。好像是——迎春使身上所带着的那层金光。
宋书儒眼睛眯了眯,心想,数百年没出来过了,连春花的光环都有人盗版了?告诉过他好多次了,这金光看上去就很娘,这……
他的思绪被空中缓缓飘落的梧桐花打断了。宋书儒抬了抬头,天上下起了一瓣一瓣的梧桐雨。每片梧桐花叶上都带着点点的金光。它们带来了一阵风,风里夹杂着暖意与湿气,还有淡淡的芳香。
他嗅了嗅,一皱眉。
难道真是春花?
好好的迎春使不做,跑来传销?
可是,能成为阴差任务的,不都是未归地界的游离魂吗?
看这样子,肯定就是了。
这些鬼跪了快一个时辰了,梧桐树也渐渐的散发着微弱的金光。
离地三尺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准确的来说,是鬼影。
她闭着眼睛,一头如雪的长发堪堪的散落在地上。白发,一尘不染的白发。像肆虐的暴雪,充斥着他的视野。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
若是普通的魂,未免太过奇怪,就算是生于梧桐灵木之下,也不可能如此这般强大。
话说:
这个世界对花草灵木格外照顾。
花草灵木一般都灵力充沛,是养魂的好地方。生人可以养魂,死人自然也可以。
所以自古以来知道此种道理的人总会把自己死去的亲人,朋友葬在百年龄木下。
百年龄木,灵力醇厚温和。离体的魂魄会受到此种情绪影响,从而使魂魄变的稳定。魂魄越稳定,所求便越少,化成厉鬼的几率也越低。阴差们不需花什么力气便可以将它缚归地界。
可偏生这只鬼不仅灵力充沛,而且可以自如的化形。完全不受其他什么的束缚。不过十几年光景,便生如此。
他站在远处的山坡上,看了一阵,居然坐下来了。天空早已恢复了墨色,只有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花香提醒着他。
远方的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片水域如与天相接,一只蜻蜓点了点水,散开的涟漪生出一层又一层的褶皱。太阳从地平线下缓缓的升起,映得湖上泛着粼粼的波光。
天亮了。
阳光渐渐的笼罩了大地,鬼一个个隐了身形,他们并不是不能晒太阳,只不过既然已经成了鬼,极阳的光总是或多或少会对他们有影响,这要根据他们自己来定了。
弱的,白天不可显形,只能等晚上再出来,稍稍强一点的,法力在白天会被大幅削弱,与凡人无异,甚至比凡人更加孱弱。而显然,宋书儒不是第一种,也并不是第二种。
他是鬼没错,是阴差也没错,不过他是有着“受天地之灵气,养地府不死之魂”之称的“源”。自然也不怕什么阳光。
天大光了,街市上的人也渐渐多了些,卖菜的吆喝,买菜的还价,梁间有儿童嬉戏,高墙有年轻少儿郎,各色各式的行人都出来了。
梧桐树下的人影从树下钻出来,抬手挡了挡微熹的朝阳。脚步慢悠悠的,手上还拿着簇花,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正巧有个抱着洗衣板的姑娘经过,宋书儒一步一踱的堵了她的路。
敢问姑娘:“城外老庙怎么走。”
那姑娘想必也是个泼辣性子,见有人拦路,正怒不可遏准备开骂,一抬头见这人生得一副好容貌,他的眼角稍稍往上翘,颧骨微高,嘴唇倒是很薄,淡淡的粉色,几乎看不见血色流动。
她暗自收了收扯出的嘴角,吞了吞口水“出城……城……往东……五,哦不六……六里。”
他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笑了笑“谢谢姑娘。”又拱了拱手。
然后又头也不回的走了,风沙突然开始呼啸起来,吹起沙砾,抹平了他的足迹。
那姑娘揉了揉眼睛,人一眨眼就不见了,她还是在那独自欢欣了一阵。
殊不知……
乘风归去的某人打了个喷嚏,心里却想:“现在这小姑娘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还结巴了呢,过了两百年还这样了,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