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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三卷(49) 阖宫各负千秋锁 ...

  •   闻人烈浓眉紧敛,余光飞快瞥了一眼那小太监,见她全然吓得呆住了,不由低低道:

      “陛下在上,你先别走,同我一起上去。”

      阿房方才仰面,已然看到了昭阳宫门口乌泱泱的人,一时苍白着小脸,不敢出声。

      闻人烈走在前头,步伐宽大豪放,深刻的眉目野性横生,那道陈年伤痕斜列纵横,愈添煞气。

      眼见将军迈步上阶,阿房心口扑通直跳,害怕不已,却只能跟在将军身后。

      一时到了昭阳宫门。

      闻人烈抱拳,恭敬行礼,声音铿锵有力:

      “陛下,末将回来迟了。”

      此刻,在那灯光之下,夙帝的神色格外莫测,目光凝滞,钉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良久,一道意味不明的声音低低响起:

      “闻人将军,无妨。”

      那双锐气逼人的眼尚透着无边的深邃,凝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容。

      这些时日以来,他过得甚为压抑,几乎夜夜都会因自己背负的罪而心内沉郁,难以入睡。

      可是,自那日之后积攒的杀意和愠怒,在这阔别许久的一刻,却忽而像被抹去了一样,消失不见。

      他牢牢盯着那一张令他这些日夜反复思索的面容,神色沉冷。

      自方才出昭阳宫,他便已看到了她面上的惶惧与害怕。

      他早已知晓,一切皆该如此。

      可是,他不知,一切为何如此?

      从何时起,情境便开始急转而下。

      纵使此刻心中的悸动如此清晰浓烈,令他四肢百骸皆在颤栗,可是……

      一想到自己堂堂天子,竟然会对一个卑弱之人有那样不容于世的感情,他就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

      任何扰乱君心者皆该除去,他已饶了她一次,她仍要凑上前来,还同金午大将军一同,于昭阳宫下不知说着何话。

      此刻,夙帝的面容如蒙阴雨。

      他移目看向了闻人烈,闻人烈面容严肃,没有任何异常。

      而那人正怯怯地垂着小脑袋,不曾抬起。

      良久,他冷冷出声:

      “闻人将军,先进宫吧。你久未归京,当好好轻松才是。”

      闻人烈对着夙帝,豪放凌然的面容满是肃重:

      “末将恭谢陛下。”

      夙帝神情莫测,转身先行进了昭阳宫,身畔一行人也跟着往内而去。

      阿房不知所措,慌得不行,鬓角细汗轻坠。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惴惴不安地看了看周围,却见到了师爷和嘉妃娘娘。

      师爷的浓眉正皱得紧紧的,眸子灼灼,看着她,手指轻动。

      阿房愣愣地瞧着,心乱如麻,不知此刻能否听从师爷之言,直接离开。

      随即,阿房又感到了一股清冷尖锐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令她瞬间慌神。

      阿房一瞧,果然是嘉妃娘娘。

      她欲哭无泪,巴巴地瞧着娘娘,小脸白得可怜。

      那目光如泣如诉,很是可怜,看着人时,简直令人神魂颠倒。

      楼嘉茗眉目冰冷,仿若未见。

      阿房吓得心都凉了半截。

      只是接下来,阿房却又瞧见师爷迅速望向了娘娘,两人视线相对。

      师爷很快回转目光,看着她,微不可见地轻颔首。

      阿房屏住呼吸,忙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娘娘身后,垂着小脑袋,委委屈屈地不敢说话。

      闻人烈面色稳重,亦跟着夙帝往宫内而去。

      只是,他牢牢记得自己身后那个弱小如同女子般的小太监。此刻,他一察觉到身后那阵细弱的脚步声移开了,便皱着浓眉盯了过去。

      却见那小太监身影娇小,正跟在一位嫔妃之后,垂着首默不作声。

      他面容凝滞了一瞬,鹰目敛起锋芒。

      阿房莫名汗毛倒数,忙抬头瞧了瞧周围,却见那位很凶的将军正盯着她。

      她眼巴巴地同将军对视,被将军那一捏的痛楚仿佛还在肩膀上残留。

      阿房愈发白了小脸,不敢再看将军。

      闻人烈隐隐察觉什么。

      想来,她是伺候后宫嫔妃之人,自是要跟在身边的。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心中却莫名躁郁。

      未几,他目不斜视地走进昭阳宫,到了自己座位之上。

      宫内气氛一同方才,只是众官却已察觉,陛下情绪骤然变得低沉,面色也格外郁郁,已经明显到他们能够察觉到的地步。

      陛下素来克己克礼,威严端肃,情绪少有外露。忽而眉目沉沉,令他们一时都不敢沉下心来欣赏歌舞。

      一时殿内除却丝竹之声,在无别音。

      夙帝冷冷地凝视着殿中曼妙的舞蹈,余光却牢牢落在那个跟在嘉妃身后、异常娇小的身影。

      从前,她亦是如此地跟在自己身后,日日夜夜,乖巧听话。

      不过一切已不复从前。

      他克制着心里汹涌的悸动和沉怒,漠然地饮酒。

      在这静谧之中,忽而闻人老将军打破了奇怪的气氛。他起身敬酒,苍老的面容纵使已经岁月雕染,那双眼却仍旧精亮如剑:

      “陛下,老臣今朝归京,庆贺陛下龙诞,臣在此恭祝陛下万寿无疆,圣体康泰,金午清平,国运昌盛。”

      闻人老将军地位显赫,在这崇武的金午,更是名望鼎盛,备受尊敬,颇有众官之首的地位。

      一时,殿内臣子皆起身而来,朗声祝贺:

      “臣等恭祝陛下万寿无疆,圣体康泰,金午清平,国运昌盛。”

      夙帝阴郁的眉目微微和缓。

      他瞧着阔别多年未见的老将军,暂且将心中的情绪抛开,亦举起杯盏,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闻人老将军,朕也敬你。”

      “老将军同闻人将军,皆是朕左膀右臂,若非如此重臣镇守边疆,朕不知如何方能防卫边疆安宁,庇护金午百姓。”

      “今番归京,边疆无事,老将军,请一定多待些时日,待过了年关再回边疆。”

      “将军府一切如故,朕时时命人整理。现今亦已在宫内收拾了合安宫,老将军亦可暂居宫内,一切,全凭老将军选择。”

      赐臣子留居宫内,乃是莫大的荣誉,闻人老将军亦颇为动容,拱手道:

      “老臣同犬子为陛下效忠,乃是无上荣耀,老臣多谢陛下美意。”

      两人隔空举盏,一时目光之间,各有敬意。

      殿内丝竹鸣奏,歌舞依旧,气氛仿佛又恢复了最初的安和喜庆,众人皆饮酒观舞,殿内其乐融融。

      朝臣之席上,楼嘉邈眉目清冷,笔直而坐,目光落于那人身上。

      许久未见,她仍很是清瘦。

      今日万寿之节,她不该来此。自瞧见她那一刻起,他心中诧异,便悄然留神,观察陛下神色。

      陛下亦已注意到了她,神情郁郁,令他心中紊乱。

      所幸,陛下并未出言。

      楼嘉邈的目光牢牢落在那张令人心如擂鼓的面容之上,深不见底。

      他亦不知从何时起,会如此在意一个小太监。而这样一个如此稚嫩天真的人,竟能令他面上勉强撑起温润的外表。

      大抵冷冰冰的文人,感情皆会来得莫名。

      而她,或许已经不记得自己。

      不记得那个看她触摸绣球、为她题诗、递给她巾帕、给她承诺的人。

      他为朝臣,居于宫外,确实没有多少时日机会能同她交流。此前仅有几次,竟像耗费了缘分,才得到成全。

      不过,她跟在嘉茗身后,也好。

      嘉茗重视她,自会庇护她。她现今纵使仍有些小心,却也恢复了些许当日的开怀。

      只要她不复当日哭泣的可怜兮兮的模样,一切便都安好。

      只是,为何有时他心中仍会回味,在那翠竹之下,她朦朦胧胧的泪眼呢。

      似一滴泉水,滴答在他无波无澜的心口,泛起从未有过的涟漪。

      度千慎候于夙帝身侧,轻移眸光,面容沉静。

      他从来便知晓,在陛下心中,国事永远是第一重要的。

      也正因如此,他才停止不了自己的忧虑。

      他扫向那正乖巧立于嘉妃身后的人,压抑着自己满心的情愫,深深地将她每个神态动作都记入眼底。

      只要她不在御前,一切便还有可控的余地。

      然而,在下一瞬,那眸中的光忽而凝聚,仿若一把锐利的刃。

      概因此时,度千慎骤然察觉,那嘉妃面容冷淡,凤眸流转,抬手拿起酒杯之时,左手之上忽而闪过了一个熟悉的红色物件。

      他眉头一跳,迅速盯了过去,细细观察。

      只是嘉妃再也没有露出那个物件。

      她举杯轻饮,漫不经心,目光微微瞧向身后。

      而她身后,除却侍女,便是小元子。

      度千慎自许久以前,就隐隐有一种怪异之感。

      一直以来,他总觉嘉妃对小元子甚为在意,那种在意,实在到了有些诡异的地步。

      嘉妃竟能不顾地位,不顾陛下怒火与责罚,搭救小元子,虽然令他庆幸,却也令他惊诧。

      只是此前他从未深想。

      然而方才那个一晃而过的东西,是如此熟悉,他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一面。

      殿内歌舞动人,却半点未能动摇楼嘉茗的心神。

      那张雍容如月的面容格外冷淡,目光却深如浓墨,含着莫测的情绪。

      她不发一言,只静静饮酒,一杯复又一杯。那红润的唇瓣精致非常,却透着无边的疏离。

      未几,她微侧首,凤眸轻斜,不动声色地扫过了身后之人。

      却见小元子仍忐忑地垂着首,默不作声,乖得不行的模样。

      楼嘉茗面无表情,艳红的指捏着小巧的酒杯,力道加大。

      现在乖,又有何用。

      一切,待宴席散去之后,再来定夺。

      她心中沉郁,冷冷饮下。

      殿中歌舞复又轮换,气氛和煦,夙帝似是沉心欣赏,然而余光却仍不可避免地落于那个立于嘉妃身后、仿佛游离天外之人。

      心头悸动复又翻涌,共着冰冷的情绪,他直直移开视线,威肃的面容不再外露情绪,沉声唤道:

      “闻人将军。”

      闻人烈眉目躁郁,正直挺挺地坐在桌前饮酒。闻言,他立时起身,恭敬地抱拳行礼,应答掷地有声:

      “末将在。”

      夙帝看他立时严肃的模样,面容微微和缓,低声道:

      “方才一谈起要同老将军在京中为你择一名良配,你未倾诉想法便出去了。如今,可以同朕说说,可有中意的女子,朕同老将军可以为你决策。”

      他目视了一眼老将军,老将军也是低叹一声,盯向了自己的独子。

      烈儿将及而立之年,自十八建立奇功之后,便一直同他镇守边疆,甚少回京,一直同军营将士同吃同喝,性子也豪放不拘。

      方才才同陛下说起,欲为他谋求一门亲事之时,他骤然脸红脖子粗,说饮酒过多,便要出去转转。

      他自己的儿子岂能不知。烈儿酒量了得,纵使饮上三壶边疆的鹿儿酒,亦不会有半点醉意,方才却如此借口,实在令他忧心。

      闻人一族至今,世代单传,是该有后继之人了啊。趁着他这老头尚能使得弓箭,骑得飞马,得早日抱上孙儿,亲身教导,令他承继闻人一族祖训,继续投身金午才是。

      闻人烈如此推拒,非是不愿,实是……赫然。

      自小,将军府便只他一个,未曾有过其他同伴。而自进了军营,他终日沉心兵书,更加未曾接近过任何女子。后来领兵打仗久了,心也愈发冷硬。

      今朝自己的爹忽向陛下提起这个,他纵使知晓此事的重要性,也实在有些不想谈起。

      一时,那张总杀气凌然、震慑敌军的面容竟泛起红来,不知是被酒冲的还是别的原因。

      夙帝瞧见,微异,出声询问:

      “闻人将军,你可有何想法?”

      听闻陛下话语,在这一刻,闻人烈不知为何,竟下意识地瞧向了一个他不该瞧向的地方。

      一扫过那张女子似的面容,见她愣愣地同他对视,闻人烈心里便又涌起那种怪异的感觉。

      那张俊野粗犷的面上更加绯红,在麦色的肌肤上也彰显了几分。

      他直直握拳,身躯挺拔,声音雄浑有力,严肃非常的样子:

      “回陛下,末将暂时不想娶妻。末将投身金午,已然捐躯国家,岂能因一己私事而坏了报国的雄心壮志。”

      夙帝闻言,端肃沉凝的面容带上了赞意:

      “有闻人将军如此重臣,朕何必忧虑羌氏小国侵犯。”

      闻人烈拱手行礼,复又坐下。

      此刻,他身躯发热,一双锐利的鹰目再次飞速扫过了那张面容。

      随即,他轻咳一声,饮起酒来。

      闻人老将军闻言,欣慰无比,却也心下叹息。只是,他亦不再多言,只日后同烈儿再商讨商讨,也就是了。

      阿房垂着小脑袋,尚很惊讶,这才知晓那位将军乃是闻人将军,而他方才不在宫宴上,而在那僻静处,原来是这个原因。

      一时,阿房眨了眨水汪汪的眼,鼓起勇气,怯惧地瞧了一眼陛下,见陛下从始至终,便一直没有注意这边,注意到自己,心里害怕便压下了几分。

      她悄悄地往闻人将军那瞧了一眼,却见将军好像一下便察觉到了,正要看过来的样子,忙吓得低下头去。

      万寿节进行得顺利无比,热闹一如往常。

      在歌舞之中,夜色渐深,宴席将要结束。昭阳宫外放起万千灯笼,燃起夺目的焰火,在这喧嚣气氛下,众人已步至宫外,在那沉沉天幕之下,欣赏这盛大的景色。

      阿房乖乖地跟着娘娘到了宫外。

      此刻,她瞧见那从未见过的盛放的焰火,不由呆了,一时仰起那张玉白的面容,惊得微启唇。

      那双杏眸里盛放着明亮的光点,熠熠生辉。

      今夜,无论何时,夙帝的心思皆落于那人身上。

      在这万寿之节,纵使他同那人已不复从前,纵使他心里仍旧愠怒,仍旧后悔,仍旧残余杀心,可是此刻,在瞥到她开怀的面容和晶亮清澈的眸子时,他的整颗心,仍悸动不休。

      他的诞辰,纵使隔着这样的距离,今年,亦有她来相贺。

      在那光彩夺目的焰火下,楼嘉茗的面容莫测非常,不可辨别。

      她立于侧方,周围人皆望向天际,而小元子,正站在她左肩之后。

      在那焰火炸裂之时,她轻侧首,望向了那张带着憧憬欢喜的面容。

      她的心头微冷,又似乎滚烫。

      不知怀着怎样的情绪,她忽而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阿房果然吓一跳,心神一下回转。

      概因手腕上的温度好烫。

      她惊诧地一看,竟是娘娘。

      娘娘此刻忽然拉着她的手腕,令阿房错愕,可是娘娘此刻的眼神,更让阿房不安。

      她心吓得突突直跳,垂着微红的眼角,可怜巴巴地看了娘娘一眼。

      那张纯稚面上的欢喜已被吓跑得一干二净,只留着老实乖巧,还有几分委屈。

      楼嘉茗红唇微扬,在这无人注意的时刻,她牢牢地掌控着她,感受到那一对梅花链正轻轻碰到一起,心神皆在震颤。

      只是,想到什么,她又冷了眉目。

      宴席散去,盛大的万寿节已然结束,焰火通明,灯笼漫天。

      阿房垂着小脑袋,乖乖地跟着娘娘往回去的路上走。

      只是在离开时,她忽而察觉到,好像有几道目光正扎在自己身上。

      然而,阿房只瞧见师爷正看着自己,其他便没有了。

      她恭敬地冲师爷偷偷行礼,便只好跟着娘娘回乘珠宫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第三卷(49) 阖宫各负千秋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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