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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卷(1) 秦女无辜宫墙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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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节,秦宫的雨总格外多些。
天色尚亮时,那雨是丝丝缕缕,细若银针,天色暗了些后,那雨倒像晶莹剔透的玉珠,无所畏惧地从天上一跃而下,颗颗追赶,串接成帘,倒不萧条,反算是热闹无比的景色了。
有一双素手正扒着窗牖。
这女子将头靠过来,两眼从窗牖空处悄悄往外张望,那一对翦水秋瞳波光潋滟,教人一望,心中生爱。
虽瞧不清外边宫楼磅礴的景致,可观雨听声,也别样的能解人闷了。
雨势越发大了,阿房的眼轻弯起,恰如两轮新月,两扇长睫活泼地扑闪起来,眼底流光轻泻,惑人得很。
一时,轻柔的笑声也响起来了,恰似灵鸟啼鸣,银铃摇摆。
她指尖微伸,要穿过窗牖的空处。
一只大手突兀地握住了她雪白的腕,将她拉回。两手相触时,不知为何,显出一份缱绻之意来。
“阿房在笑什么?”
身后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他往窗牖外一偏头。
侍卫正身姿挺拔地背向而立,没有渎职。
除此外,便是这恼人的嘈杂的雨了,并无特别之处。
阿房眼眸光点渐弱,手轻轻挣开他的,垂在身侧。
嬴政攀住她双肩,将她身子转过来,定睛一瞧,果不其然,那两弯可爱的细眉已轻轻蹙起来了。
他抚上她柔软的脸颊,一张紧绷着的面容不觉便松懈了几分:
“阿房可饿了?”
阿房摇摇头。
他一指滑到她下颚处,轻轻抬起。
此刻,阿房的面容就在他视线下。
嬴政不住地审视着,眼眸克制不住地深沉起来。
那瞧向她的目光是肆意的,毫无顾忌的。
阿房清澈的水眸同他对视了一瞬。她轻轻摇头挣脱,退后一步,弱弱开口:
“饿了。”
脚踝处的链子也低鸣着应和起来。
嬴政嘴角缓缓地牵动了一下。
“来人,传膳。”
“是。”
……
“夏姬,该起了。”
殿内万事准备齐全,梳洗用具摆在一旁,膳食也已备好,正冒着热气。
膳食案旁,另摆了只精巧的铜盆,上头雕了好些奇妙的花纹,细致得很,盆内种了棵红梅树,正开着零星几朵的花。
宫人俱都知晓,这是夏姬心爱不已的植株。
这红梅来自宫外的一个宝地。
那里得天独厚,生的梅花最是娇艳。夏姬钟情于梅花,但梅花偏不是四季常有的,这样如何使得?
陛下为讨夏姬欢喜,便花了好些心思,寻到那处宝地,培养出适温生长的品种来,又将那里辟为专供夏姬欣赏游玩的好去处。
不过因了某些原因,夏姬甚少被陛下带出宫外。或说夏姬,素来连出殿都是极少的。
可秦宫里头,即使不能养出那样好的梅花,到底还是种了一大片,就算夏姬很少去观赏,也无人敢怠慢,依旧全心全意养着。
盆中梅花开得虽少,却好看得很,娇艳欲滴,花瓣娇小,片片鲜艳,托着内里的细细金蕊,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冷香。
有些梅花尚未开放,正含着小小的骨朵儿,携羞带怯,好似不敢露面的美人。
婢女正看着那梅花时,却忽听夏姬轻轻软软的声音响起:
“扶我一下。”
婢女应是,低垂首向榻而去。
阿房被扶起,下了榻,身子却绵软得很,气力不足,只得倚靠在婢女身上。
那婢女贴身搀扶,似是想到了些什么,耳根不由微热起来,染上了一点红色。
鼻端嗅到了夏姬身上那丝丝缕缕的同盆内梅花无二的香气,这婢女一时便微侧首来,两眼悄悄看夏姬面色。
却见夏姬果是容貌精巧,抬眼闭眼勾魂摄魄,身姿绰约,慢步轻步香风惑人,娇韵浮面,一颦一笑惹人怜,风情入骨,一举一动乱人心。
婢女垂首之际,两耳红霞满布。
……
“禀陛下,已有消息了!人就在殿外!”
嬴政放落竹简,威严面上欣喜立现:
“传!”
一待传令下去,殿外便有一人趋步入殿,打躬行礼:
“广仁拜见陛下!”
嬴政定睛一看,果是徐福弟子广仁,非是徐福也。
只见这广仁面色憔悴无比,身形纤瘦万分,伤痕道道,衣袍上尽沾风尘。
他浓眉立竖,喜悦下压,口中沉声道:
“为何仅你一人归来?徐福何在?”
“禀告陛下,此乃仙丹,是先生为陛下在蓬莱天方坑求得。”
广仁未曾回答,手托一盒,先行示人。
“先生当日为陛下求取仙丹,带领弟子们在海上求索,经卦象指引,上了传说中的仙岛蓬莱,无意便进入了天方坑。”
“那天方坑底有一洞口,直通海岸,先生带领我们入了洞口,在那里得见一只仙龟卧于海边。那仙龟躯体深黑,却隐发微光,壳上纹路奇特,似有符号,实在不凡。这仙丹正是那仙龟所产。”
“只是陛下,仙丹如何易得?那仙龟原来已有灵智,修行数千年,却尚缺一副躯体。见先生来到,欲求仙丹,便向先生提出要求。先生为替陛下求得仙丹,便果断设法与那仙龟定下约定,将自己的血肉献上,这才得了这仙丹,托广仁为陛下带回……陛下,先生,先生此番已然身陨了!”
广仁说罢,不由泪垂,点点滴滴,沾湿衣袖。
待擦拭完全,抬头看陛下时,只见陛下面色深沉,浓眉紧皱,正细细地审视着他。
广仁泪已止住,汗却在耳后肆意。
他心内一阵发苦,继续回道:
“陛下,东渡一途,艰辛无比,海上风波不断,上岛时所余弟子仅有半数,上岛后,因对岛上环境所知甚少,弟子们吃尽苦头,存留下来的,竟仅剩二十来人。弟子归来时,其余同门伤的伤,病的病,在海上漂泊的这些时日,俱都去了。”
说完,他不由得又拭了拭泪。
一时殿内安静非常,仅有广仁拭泪时衣袖擦动的轻声。
“原来如此。”
一声沉吟突地响起。
广仁缓和许多,不敢再失态,忙恭敬回道:
“陛下,当初先生归去之际,曾将仙丹同服用的妙法告知弟子,让弟子速速归来,为陛下献上。”
“陛下,此丹,即为阴阳丹,仅有一颗,已是世所罕见,若要依陛下的吩咐,寻两颗来,却是万万不能,弟子们无能,求陛下恕罪!”
嬴政浓眉微松,只沉声道:
“继续说。”
那徐福得了话,心下不由放松许多。
“回陛下,此丹虽成单,却是稀世珍宝,又分阴阳,尚能全陛下心愿。”
“此阴阳丹,即平分阴阳,阳为黑,阴为白,服用时可一分为二,陛下服下这黑丸,另一人服白丸。服用时需得选定吉日吉时,效用最好。”
广仁语毕,赶忙又从胸口处取出昔日东渡时陛下赏赐先生的玉牌。只见玉牌玉体生辉,精巧无比,然而纹理里,却有些黑色的血迹。
广仁一稽首,抬头时眼中又满盛泪水:
“先生归去时,曾告知弟子,昔日陛下赏赐的玉牌即将无主,不如归还陛下,且表明先生一片忠心!先生曾言,见玉睹人,望陛下善待留朝弟子,也是全了他一份忠心。广仁此番归来,带回仙丹,终不负陛下与先生所托!”
嬴政锐眸凝视着那玉牌,出声道:
“拿上来。”
侍从取来玉牌与仙丹,恭敬呈上。
细细看完那玉牌,始皇打开盒子,但见盒内一枚黑白阴阳丹,散出股股异香来,细嗅,便知不是凡物。
他盖上盒子,望向广仁,沉声道:
“这仙丹倒奇,单有双色。服用后,必能长生不老?”
广仁擦擦耳后,恭敬应是。
始皇闭眼思索了会,方冲他道:
“徐方士为朕身陨,弟子一干人为道归去,朕绝不会负了你们。广仁,你今日历尽艰辛,归来秦宫,劳苦功高,朕有重赏,现在,且先去休息吧。”
“广仁替先生和弟子们,谢过陛下恩典!”
……
“黑,白……”
始皇握住药盒,垂眸沉思。
指尖轻轻点在盒上。
“来人,传太卜。”
“是。”
不多时,太卜趋步入殿,稽首行礼:
“拜见陛下。”
“太卜,请起。今日徐方士弟子广仁,为朕带回了仙丹,言及服用事项,说这吉日吉时甚是重要,朕召太卜前来,便为这个,还待太卜为朕卜算一二。”
太卜面上立时露出喜悦的笑容,他两手一拱,朗声道:
“恭贺陛下喜获仙丹,终得长生,永延秦业!臣必不负陛下所托,必择好吉日吉时。”
始皇轻颔首,未几,他摩挲着药盒,沉声问道:
“据广仁所言,徐福为取仙丹,已然身陨,不知太卜可否为朕卜算徐福东渡吉凶?”
太卜一愣,忙拱手道:“臣遵旨。”
……
“阿房,何时才可为朕诞下皇嗣?”
他在她耳边低语。
拥住怀中人,越觉奇异。就算已知阿房是一身玉骨冰肌,每每感触,仍教他心中喟叹。
怀中人娇小异常,乖巧听话的模样,令他心中也软成一滩水。
阿房身子轻蜷着,一对玉足被拿住。
他微扬薄唇,爱怜地蹭了蹭她柔软的脸颊,那双深邃的眼中盛满了难言的情愫,正凝视着阿房水光漾动的眼眸。
阿房轻缩了缩,却不可克制地眼眸微弯。那轻和的笑声一响起,好似有何神力,教人一听,心下震动。
嬴政心中又惊又喜,两眼骤亮,他不由展齿,微笑道:
“阿房已许久未对朕笑过了。”
他收住了那捉弄阿房足心的手,威严的面容上挂上了喜意。
只是阿房便没笑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卷(1) 秦女无辜宫墙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