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雪衣红伞》木瑞

1、第一章

　　“欸——李大哥！你可知道那悦来客栈昨儿个来了一位俊俏公子？！”

　　“听说了听说了！哎呦！那个脸儿啊，真是俊啊！一身白衣，还打着把红伞，哎呦呦，那可真是一副仙人的模样！”

　　…………………………

　　开封街上人头攒动，人们挤在一家规模一般的客栈前，议论纷纷，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白衣俊俏公子？” 今天巡北城却被人群挡住路的张龙皱着眉，一脸不解，赵虎拍了拍前面人群外层的人的肩膀，“欸欸，小兄弟，啥事儿啊今天？”

　　“啊，是开封府的校尉大人啊！也没啥，就是今天听说这悦来客栈来了一个俊俏的公子，容貌超众，这不，大家就来看看！”被拍了肩膀的憨厚男人挠着头发，一脸兴奋。

　　“就这事？！平日展大人不也会来这里巡街吗？展大人的脸难道还会输给那位小小公子？？！”赵虎和张龙对视一眼，一脸不屑。“您可别不信啊…………听！那位公子回来了！”

　　“戚！我张龙就不信这小小公子会比我们展大人长的还…………”张龙嘴一撇，向前看了一眼，然后竟好似定在了那里，满眼都是翩飞的白衣。

　　“他”长的并不算太高，一身如雪的白衣，衣角随风翻飞，划出一道道清亮的白色弧度。飘逸白衣腰间被一条镂空的银色腰带束紧，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足上一双纯□□致的鞋装饰着金色闪光的流畅花线。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白皙的面容。双眉秀长，一双黑眸中似有万千星辰，光彩夺目，秀气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嫣红。乌黑的长发被白色发带松松垮垮的束在背后，有几缕顺着脸侧滑入衣领。修长的右手握着一柄红伞轻搭在肩上，宽大的袖口滑下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胳膊。

　　看到眼前人山人海，“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颊略微透着薄红。

　　————白衣红伞佳人笑，轻倚南窗暖阳照，风华绝代。

　　“嘶——”张龙听到自己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感到自己脸颊滚烫，鼻子下一阵凉意，“像什么样子！快把鼻血擦擦！”一旁的赵虎捂着鼻子，“快回开封府！这样子太丢人啦！”说着，他转身快步跑远，抽了抽嘴角，张龙也明白自己这副样子多不雅，没说什么的转身就跑。

　　竹梓源颇有经验的收起红伞握在手上，微微一笑，“不知大家可否稍让一下路，好让在下过去？” “啊，啊，好好，对不住啊，乡亲们也不是故意挡的路……快！给这位公子让路！”一个药铺的老板连忙反应过来，人群一阵攒动，给竹梓源让开了一条路，“感激不尽，在下姓竹名梓源，乡亲们称呼在下小梓就行，谢乡亲们抬爱！”

　　竹梓源礼貌的弯弯腰，从让开的那条路中间走进了客栈，让一众人群恋恋不舍的看着那抹白色背影。

　　“也不知那位公子来开封干什么，不过那容貌比起展大人也毫不逊色…………”

　　“呀呀！分明是小梓更好看！白衣红伞，多仙啊…………”

　　“啊，老王！你那闺女是不是还沒嫁啊？我给你说个媒怎么样？就这位公子，啊？”

　　“哎呀！多谢多谢！就怕小女配不上人家公子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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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您回来了。”

　　轻推开门，竹梓源弯眸一笑，带着淡淡歉意，“是啊，可惜没买到那你们心心念念的桂花糕，毕竟我也挤不过大家啦，抱歉抱歉，子安，子平。”

　　客栈房间内，唯一的一张床上躺着两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看起来刚过弱冠，露出的胸膛上皮肤白皙却布着触目惊心的刀伤，渗着血，伤口处泛着诡异的乌黑。两张容貌极为相似的脸庞俊美，两双本来冷酷无情的眼在看到走进的竹梓源后立刻化为柔柔春风。

　　“属下不敢。”左侧的竹子安摇了摇头，“只是这一身的伤实在无碍，可以继续为大人所用……” “是啊，大人，伤都好的差不多了，还请大人让属下归职…………”

　　“没得商量，全.部.驳.回！” 嘴角一抽，梓源走到茶桌旁轻放下伞，抬手解下腰带褪去一袭白衣，露出里面的青色短衬。“谁说你们伤好了？身中烈毒‘乌筋散’还说自己没事…………真是一对笨蛋……让我看看好些了没有。”

　　拿起桌上的药包，梓源走到床边，俯下身来仔细的查看着伤口，竹子安和竹子平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大人，莫怪属下啰嗦，即使在室内也请您穿戴整齐，毕竟…………您是女儿身。”

　　“………………子安，真啰嗦。”

　　没错，刚刚在众人眼中风华绝代的翩翩公子竹梓源其实只是一个女孩，仅仅年满十二，还不到及笈之年。

　　“我又没有说过我是一位公子，是他们自己说的，再说，男身才更容易混进开封府，而只有进了开封府…………才会有更多师父的线索。”

　　说到这里，梓源一双眼睛眼神黯下，嘴唇紧抿着。

　　“…………是兄长失言了，请大人责罚。”

　　子平狠狠瞪了子安一眼，开口请罪。 “…………唉，说什么呢，是梓源心魔未破，和子安无关。” 竹梓源摇摇头，取出银针，对着子安的胸膛认真的一针针刺下穴位，一时银光飞舞，光影缭乱。

　　“这毒经过这一次已经尽数排完，剩下的需要静养，子安子平，在开封的这段时间，你们就安安心心养伤，不用再到处找师父的消息了，就当作游玩休假。” 换到子平一侧，梓源施着针，“十字庄那一战辛苦你们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要是我还能，还能拔剑的话…………这，是梓源无能。”

　　雪衣内侧挂着一振纯白的长剑，造型简单却透着森森寒气。「白泽剑」是师父送给她的唯一一件算得上是礼物的东西，取白泽神兽之名，是一振锋利的好剑。

　　不是她竹梓源无法拔剑，只是每当她手搭在剑柄上，那熟悉的感觉便带来了那一天冰冷与火焰交织的绝望，于是视线模糊，手指颤抖的握不住剑，几欲跌入梦魇。

　　…………现在闭上眼，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一天自己的暴行所带来的痛苦与悲恸。

　　那件事，本不会发生的，本不应该发生的。

　　记得自己还是朱梓源的时候，还年幼的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不受朱家待见的私生子，似乎预料到未来自己将经历的坎坎坷坷，梓源尽自己可能的拼命学习医术。在家族里长辈鄙夷漠视的视线里三天两头的被欺负，经常被关在只有一线光的房间里，她从粗麻布衣服里颤颤巍巍的拿出藏起来的医书，盘腿坐在地上，借着那一线光芒看着书。她害怕黑暗，手指颤抖的几乎拿不稳，又饿又渴，只能靠那光走的轨迹判断时间。

　　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放弃读书的朱梓源竟成了这一批纨绔后辈里面最饱读医书，医术最高的人。

　　枪打出头鸟，对梓源的欺负变本加厉，她常常遍体鳞伤，更有甚者，竟然拿年幼骨瘦如柴的梓源实验自己开发的新药。于是忍无可忍之下，梓源偷拿了药园的药材，自己制作出了令人双腿神经麻痹，肌肉坏死的毒.药下到了朱家掌门朱广义的长子，朱振宇的水里，在夜里畏罪出逃。

　　在逃亡路上，梓源一连奔波数十天，又饿又渴，终于不堪重负，在一个下着雪的夜晚晕倒在路上。

　　她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却在睁开眼后发现自己意外的被人救起。

　　————「“…………你可还好？”」

　　这就是自己师父初遇时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纵使那个男人面容清冷，眼眸有着如同淬了冰霜一般的冷意，梓源却无端感到了一股久违的心安，于是她红了眼眶，泪水肆意流出，放声大哭。

　　她的师父，叫百里凌，人如其名，清冷异常，孤傲冷漠，一身卓绝武功盖世，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半分心思。

　　但意外的，能让师父垂下眼帘温柔以待的，是一个叫柔苑的女人。在师父远离尘世的岛南山上，柔苑日日夜夜与百里凌厮守相伴，甚至有一次练剑休息的时候梓源见到靠在那棵古树上的百里凌俯身亲吻怀中柔弱娇美的柔苑，常年面对她只有冰冷的眼神温柔又专注。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她的胸口阵痛，呼吸一阵急促，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

　　本如此便可以，百里凌与柔苑长相厮守也没有什么，梓源很清楚，本就是带罪之身的她根本没有资格去触碰自己眼中神明一般的师父。

　　转折往往只有一瞬间，在好不容易精练了百里凌独创，破坏力极大的剑术「望月斩」后，稀里糊涂的被渐渐被自己所接受，熟悉起来的柔苑喂下了一口热茶，视线模糊…………

　　而当视线刚刚清晰，一股带着铁锈味的滚烫液体猝不及防的溅了她一脸。

　　火光，倒塌的房屋，残肢断臂，瞪大的眼球，铺满大地的刺目鲜红，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老人孩子无力的哭喊哀求…………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啊啊啊啊啊！！杀人！杀人，杀人的姐姐啊啊啊！！！！！！！”

　　随着一声尖叫，梓源彻底清醒，猛地跌坐在地上，瞳孔紧缩，才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朱梓源，屠了一个村。

　　————…………一个，本该富饶的村子，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孩童，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来不及抹去浑身的血污，她杀气冲冲的赶回了岛南山，当面质问柔苑，而当她怒不可遏的拔剑想要吓唬一下这个死不承认的女人时，柔苑竟猛地向前一扑，来不及收回的白泽长剑刺穿了柔苑，汩汩的血流出染红了一身素衣。

　　————…………然后，师父赶到了
　　。

　　那是梓源第一次见到那个清冷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如此生气愤怒。

　　…………还有，那到现在她都忘不了的一句…………

　　————「“你这个孽徒！！！”」

　　她被赶下了山，等她再追上去时师父与受伤的柔苑早已不知所踪，她折返时恍恍惚惚间跌下了山，被受伤静养的两兄弟所救。

　　从此，朱梓源改名竹梓源，为两兄弟起名为竹子安，竹子平，意为「祝子平安」。

　　在那以后，拥有着一身卓绝武功的梓源再也不愿拔剑，那自己所施的暴行成了她的心魔，她自愿荒废一身武功来赎罪。

　　“…………大人，大人！大人！大人！”

　　猛地被一声声急呼唤回了神志，竹梓源对满脸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子安子平抱歉一笑，若无其事的抹去脸颊的两行清泪，笑得宛如二月春风。

　　子平子安对视一眼，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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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龙赵虎，你们怎么了？这开封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刚进开封府，迎面便遇上了包公，展昭和公孙策一行人。看到行色匆匆的张龙赵虎，包公不禁有些奇怪的问。

　　“啊！包大人！也没啥，就是北城悦来客栈住进了一位俊俏公子，百姓都激动的看去了。”捂着鼻子，张龙恭敬的回着话。

　　“…………嗯？有血腥味，张龙赵虎，你们可有谁受伤？”敏锐的闻到了血的味道，展昭微微皱眉的问。

　　“啊啊啊不不不展大人！没人受伤，没人受伤！属下先行告退！”

　　看着难得的拉着赵虎落荒而逃的背影，展昭不解的看向身侧，“包大人，公孙先生，展某刚才的话可有不妥之处？”

　　“哈哈哈，没有没有，展大人多虑了。”猜到了什么的公孙竹子哈哈大笑，拍了拍展昭的肩膀表示宽慰。

　　“无碍就行。”展昭点了点头。

　　而在远远的一侧，两个开封府六品校尉蹲在一起，用纸擦着鼻血。

　　————“我嘞个去！这世上还真有比展大人还好看的人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