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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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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日花芜姬没有来,她去城东的茶园唱了。
凌九那日及时出手制止了暴动后,就在绥城有了点名声,一些喜欢拳脚枪棒的贵人们对他十分好奇,有时候来听戏会指定他上楼伺候。就连县老爷都来问宛老板,愿不愿意放凌九去县里做个捕头。
凌九当着宛老板的面问了下捕头的月钱,然后给人鞠了一躬,拒绝了。
宛老板面上遗憾,心里得意,把凌九升入了二楼做伙计。他的任务终于有了进展。
这日一楼的戏台上正唱着窦娥冤,自打小兰仙从简王府回来之后,她唱过的曲目大家都尽量避开,本来挺不错的角儿,跟她一比竟成烂货了,大家都不想自讨没趣。
凌九听着哭哭啼啼的腔调,手里端着托盘给二楼小间送茶。
“客官,您的碧螺春。”他把茶水放在间里的桌上,“您还要些什么?”
“不用了。”里头的客人道,“诶,小哥我问你,今日你们园子怎么这么冷清啊?”
二楼就坐了两三间,一楼也只坐了十几人。
凌九答道,“这会儿小兰仙正在城东开台,大家都去城东了,咱们这里的客人就少一些。”
“你说的那位可是给太后唱过戏的花芜姬?”
“是。”
“原来是这样。”两位客人对视一眼,从袖中取出银子放下,“我两从南边来,路过这里,不知原来小兰仙也在绥城,那得去瞧一瞧。”说罢就离开了。
凌九站在原地,拿了桌上的银子后摇了摇头,难怪宛老板对兰仙班那么客气。
小兰仙没有回来还好,各家百花齐放,她一回来,整个绥城就没什么好茶园、坏茶园之分,反正她走到哪儿,哪家的茶园那日就是绥城的第一茶园。
生意不好,宛老板愁眉不展,比台上的窦娥看起来都凄凉。
他转着手上的两个文玩核桃,唉声叹气。
旭儿瞧见后安慰道,“您急什么呀,她过两日总会来的。”
“我哪是愁这个。”宛老板摇头,“我是怕兰仙班今年的封箱戏被城东给抢了,现在的都是小钱,那个才是大头。”
封箱戏,每年戏班子的最后一场大戏,各家的角儿都会反串扮演,武生去演正旦,老生去办小丑,热闹非凡。
“封箱戏?”旭儿眨了眨眼,“兰仙班这几年的三十都要进宫给宫里演的,轮不着咱们。”
“你知道什么。我早打听到了,太后入冬开始就凤体有恙,今年兰仙班不会进宫了,所以我才着急。”
“这有什么可急的,您同许管事那么熟,请他吃顿饭这事不就成了吗。”
“哼,”宛老板冷笑一声,“他是只千面白狐狸,五湖四海从南到北,他跟谁不熟?我估摸着这事儿难,绥城不小,可边上就是北京城,他是个重利的,恐怕会去北京封箱。”
旭儿想了想,“您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李九不是帮了他们一回吗,他们总得讲点恩吧。”
“那可说不准,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谁知道他买不买账。不过……”宛老板拧眉思索了片刻,喃喃自语,“倒也是,总得试上一试。”
“可不是,这可是块天大的肥肉,若是真的他们来咱这儿封箱了,那日少说也有二三千两的进项。”
小兰仙的反串无疑会引起轰动,到时候一张票能买出平日的十倍价钱,足够宛浩茶园上下吃喝三四年。
“有道理,我去准备点礼品,明日就去见许管事。”宛老板颔首,疾步离开了。
……
凌九把最后一位客人送走,擦台收桌。
他在二楼听了两日,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听到,顶多是知县后日要去王家吃饭、宋老爷大后日要过七十大寿。
这些都是卖不出钱的情报,毫无价值。
他也和宛老板一样,打心眼里希望花芜姬赶紧来,她来了客人就多了,他能探听到的情报也就多了。
这份卧底的活儿凌九知道自己做不了太久,只是三堂里一时没有人愿意接手,他又闲着,于是来垫补一下子,要不了几个月就会被召回。
凌花教花那么大力气培养一个甲级的杀手,不是为了让人打听这些杂碎的小情报的。
但既然自己现在接了这个任务,就该踏踏实实地做好它。凌九实在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不管是丁级还是甲级的任务,只要交到他手里,他都一视同仁。
三堂堂主夸他敬业,副堂主骂他傻子。
收拾完前面,凌九将抹布甩在自己肩膀上,提着桶回去吃饭。刚准备拿一个馒头,就被宛老板叫了出去。
“老板,您找我?”
宛老板点点头,“你明日随我去一趟花家,和我一道去见见许管事。”他对着凌九嘱咐,“机灵点,说点好话,今年的封箱戏能不能成就看明天的了,事成之后我会重赏你。”
凌九茫然地看着他离开,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他一个小小的杂役,人家凭什么看自己的脸。上回请他吃了顿饭,那点恩情就算了了,怎么会为了他决定行程呢。
凌九觉得这事不靠谱,转身回去接着吃饭了。
吃完饭凌九照例回屋补妆、写信,然后上床睡觉。
他躺在床上,能听见外头呼啸而过的寒风和沙沙作响的树枝声,十一月中旬,冷得连虫也不叫了,孤独寂寞得很。
作为一个优秀的杀手,孤独是必要的。
谁也不知道一起出任务的兄弟会不会突然反水,朝自己的后心捅上一刀;也不知道今天刚杀了的人,他们的亲友会不会第二日就买通了自己的上头,让上头把自己送给人家千刀万剐用以泄愤。
后者在凌花教这些年没有出现,他们这届的教主捉摸不定,颇为随性,但并不贪财。有好的任务就接,遇上不好接的任务,如果雇主动用权势来逼迫,教主索性直接把雇主给杀了。
对于底下的兄弟而言,他们现在的教主倒是个挺不错的上级。
凌九裹紧了被子,虽然他一点都不冷,但他觉得有点孤单,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也是肉长的,更何况凌九其实是个乖巧的孩子,在家听哥哥们的话,在外做任务就念着家里头兄弟姐妹们好不好。
这样孤零零的夜晚,他不自觉地发起了呆来,他想起了出门前堂主跟他说,“你这次出去,就当放个假松快松快了,待在那茶园里,每日都能听听戏,保不齐还能见到小兰仙呢,人家可是给皇亲国戚唱戏的名角儿,白便宜你了。”
想了想花芜姬的票价,自己确实很得便宜。
这么一想,凌九不免记起那日在酒楼时的场景,姑娘抱着琵琶,轻拢慢捻,余音绕梁。
花芜姬的声音真是凌九一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像是荷叶上的水滚珠,不管怎么摇晃都不散分毫,圆润的晶莹一团,煞是可爱。
凌九思念了一会儿她的声音,接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拿出纸笔写信。
“堂主,属下有事相求,请您帮属下查清兰仙班的底细,若如无不妥之处,属下想将花芜姬买回来置在家中。”
他写完之后读一遍,发现没有错字漏字之后,召来飞鸽,把信卷进信筒里,抚了抚鸽子的毛,托它将信送回了凌花教里。
做完这些,凌九满意地睡去。
他越想越满意,如果把花芜姬放在家里,以后他出任务回来,就能让她给自己唱曲,哪怕不唱,光是听她说话也是种享受。
凌九畅想了一下未来的日子,脑海里回忆起花芜姬清清媚媚的娇.吟,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买,一定要买,或是将兰仙班的其他人杀了,单把花芜姬掳回去也可以。她一个女子,把亲友和戏班都杀了,也就无处可去,只能跟着自己。
就算她性格贞烈同自己闹脾气也无妨,凌花教并非名门正派,里面下三滥的东西数不胜数,他有二三十种方法让人安顺下来。
这般想着,凌九终于浅浅地睡了过去。
压根不记得那日酒楼上,姑娘对他顾盼留情的暗示,光记得那腔水墨江南音好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