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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帝王多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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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
烟雨中,齐初在殿外回眸。
有那么一瞬间,启明像是听见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可终究不是。
站在殿外的那人眉眼带着清浅的笑意,朗声道:“臣需要陛下一个解释。”
周太傅怒声道:“齐相,你带着兵马进宫,又质问皇上,意欲何为?”
齐初掀唇,笑中带怨道:“自然是居心不轨。”
启明冷冷地看着他:“不知朕究竟做了什么,竟要让爱卿带这么多人来逼宫篡权。”
齐初音量一下子升高,像是满是怒火:“陛下可真是直白,不知逼死安将军时是否也是如此?”
众臣哗然。
周太傅道:“这……这……这你可不能胡言啊!”
齐初道:“自是有证据。”
启明想:他这一手玩的真好,不仅除了安拓这个心腹大患,还找了个逼宫的由头。
而带上来的那人,却是启明贴身侍候的一个小公公,他颤颤巍巍地站着,不敢看启明,也说不出话来。
齐初像是稍稍平静下来,和颜悦色道:“你怕什么,这满朝文武都是公正的,只管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便可。”
小公公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颤抖着道:“我听见……听见,安将军临死前质问陛下,陛下……陛下他……承认了。”
不用再说了。
齐初又道:“若还不信,我还有证据。”
有人呈上了证据给那些大臣。
启明紧紧抿着嘴。
有一名武官看完,勃然大怒道:“狗皇帝,我砍了你!”
这是安拓的旧部。
安拓在军中威望很高,能够得了他们的帮助,自然必胜无疑。
此时已有大半人信了。
眼看宫内就要乱成一团,启明依然不动如山,只是看着齐初。
齐初嘴角略带笑意,像是胜券在握。
突然一个女子冲过来,大叫道:“不是陛下!”
那名女子,是昔日被安拓所灭的齐国公主,被封为宁妃。
宁妃泪眼婆娑道:“毒不是月妃下的!是我下的!”
齐初懒洋洋道:“你有证据吗?”
宁妃厉声道:“我就是证据!你们虽是我的灭国仇人,但我如今怀了陛下的孩子,自然要说出真相!只望到时候陛下能留下我的孩子!”
孩子……孩子……
齐初的脑海里回荡着这两个字。
呵。
本已是万丈寒冰的心,竟然还可以更冷。
宁妃又道:“而我之所以敢嫁祸月妃毒害陛下,是因为我听到有人已经布置好了陷害安拓谋反的证据!”
她紧紧盯着齐初:“那个人就是你——齐初!”
齐初拧眉道:“胡言乱语,来人,把她带下去。”
“朕可还在这里,齐相,你未免太嚣张了。”
启明微微一笑,可却未看着齐初。
“来人,齐相意欲谋反,把他押下去。”
虽然形势被稍微逆转了一下,但两方依然势均力敌。
宫内、宫外都有无数人马在不停地厮杀着。
日落之前,堪堪分出胜负。
齐初虽然被人押着,但依然风华不减:“陛下玩的甚好,可惜……”
他意欲不明地笑了笑。
启明想他终于不用再骗自己了。
齐初他从未将他拉出过深渊。
相反,他是来自深渊最可怕的藤蔓,要将他彻底拉进无光的地狱。
启明去了大牢。
齐初气定神闲地坐在地上看着他,也不行礼。
身后的一个公公刚欲呵斥,就被启明拦住了。
那人笑道:“陛下可有酒?”
“无。”
“那倒可惜了。”
两人再无话。
还能说什么呢?
启明忽然想到,他们似乎很长时间,没有真心待在一起过了?
是从安拓死后吗?
不是,早在这之前,他们之间就早已生了罅隙。
是从他登基后吗?
似乎是,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君,他成了手握重权的臣,他们彼此依靠,却也彼此提防。
而在这之前呢?
腥风血雨里磨炼出来的情谊真的是真的吗?他们真的一直都站在一起吗?
在齐初逼宫之前,启明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可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答案。
哪怕并肩作战,他们也是殊途之人。
齐初看着启明,想:他会想到吗?从一开始,他就是我夺位的工具。
一开始,处心积虑的接近,到后来,费尽心机的掌控……
哪怕走到现在这种地步,他也依然给自己留了后路。
棋还没下完,他怎么会输呢?
启明不想同齐初相对无言,便看向了隔壁的宁妃。
宁妃同启明目光相接时,像是终于活了过来,甜甜笑道:“陛下,您知道的,臣妾并没有怀孕。”
启明当然知道,他从来没有碰过她,他在后宫里从来都只是个没用的摆设。
她道:“陛下……我应当恨你的……可我……”
她满眼哀求地看着他:“陛下,临死之前,可否让我同你喝一杯交杯酒?就像民间的夫妻一样……”
启明本不应答应的,可他看着宁妃的眼睛,竟然心软了,更何况,旁边还有齐初。
启明叫人拿来了酒。
齐初看着酒杯碰到启明的嘴唇,知道只要喝下去,他就能够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可……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难受?
为什么会不愿意?
“别喝!”
齐初筹谋多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败在自己的情感之下。
启明想:他赌赢了吗?他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吧?
宁妃的神色一瞬间变得狠厉,可启明更快。
宁妃终究还是独自饮了毒酒。
她死前的神色是那么哀怨。
这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小公主,最后怀着满腔的仇恨和未报的国仇,黯然离世。
死不瞑目。
启明恨起了自己的皇帝身份。
他要征战,然后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他要维权,然后失去了挚友,和心爱之人越走越远。
到头来,除了那个玉玺以外,他沾染了满手的鲜血,又换回了什么?
一无所有。
可悲可叹。
齐初看着他,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启明说:“你知道吧?什么都知道。”
齐初:“是啊,我知道她听见了我的密谋,然后暗示她去给你下毒陷害月妃,知道你知道安拓绝对没有谋反依然毒死了他,知道宁妃一定会杀你,只要你死了……”
他笑得凄凉,像是他的一生已经漫长无趣到让他厌倦。
他还不到而立之年,却像尝过了人世间所有酸甜苦辣,然后亲手给自己选了一条绝路。
他看着启明,忽然像是很久以前一样,露出了一个轻松明快的笑容:“请陛下,赐臣一杯毒酒。”
启明恍然失神。
良久,他把自己未饮的毒酒递给齐初,然后遣退了所有人。
最后一步一步,转身离开。
他听见齐初笑着说:“陛下,我会一直恨着您的。”
恨你明知道我只是孤注一掷,却仍要给我一条生路。
最后,却还是再恨一下我自己吧。
启明再来时,监牢里的密道已经被打开,齐初消失了。
带着那杯他赐下的那杯毒酒。
他这半生,果然只是场笑话。
齐相谋反败北,自尽而亡,安将军乃被贼人陷害,不久后沉冤昭雪。
朝廷昭告天下的,便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