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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捉弄 ...

  •   沈蕴如出了淮安堂,便踩着碎步走到了一处假山后,然后弯下腰,掩嘴笑了起来。

      此仇不报非女子!将谢幼卿小小的捉弄了一下,沈蕴如感觉心里一直憋着的一口闷气终于消解多了。

      不过还是有点遗憾,他吃了加了芥末的鲜虾翡翠羹和加了辣椒的茄汁虾球,竟然一个喷嚏都没有打,真真是错过了一道美丽的风景。不然风姿绝代、俊美无瑕的新科状元在宴席上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嘴里喷些东西出来,势必成为寿宴的一大奇观,流传为京中趣谈呢。

      可他怎的就是没有破功,还顶着一副我全场吃相最好看的神态。

      难道芥末和辣椒加少了?沈蕴如纳闷儿,明明加得挺多的呀。

      不管了,反正他为了不失仪忍得多辛苦他自己知道,她是小仇得报了。

      捉弄他的计划从她决心参加老先生的寿宴时便开始了。
      娘亲给她的私产里的酒楼叫境泽大酒楼,她便跟嫂子商议了寿宴的筵席由境泽大酒楼承办,又从嫂子那儿打听得老先生不喜欢吃虾。

      作为老先生最喜欢和最得意的学生,谢幼卿向来是坐在老先生陪席的位置的。

      获取了这两样最为关键的信息,沈蕴如便开始着手安排了。
      首先是餐具,要动手脚的自然是筷子了,里面镶入了相斥的两颗磁石,比寻常的筷子重了许多,夹菜的时候着不上力,夹不住菜,那便只能用勺子舀了,那道鲜虾翡翠羹和虾米馅的煮饽饽分别放了芥末和辣椒,老先生不会碰,但谢幼卿很大可能会吃的。

      就算吃到了不对劲,以他传扬在外尊师重道和国之佳士的声名,自然不会在宴席揭露什么,否则便会折损老先生寿宴的祥和。

      论起来,这个计划她算计得滴水不漏,他肯定怀疑不到她的身上来,她不免有点小小的得意,嘴角翘得更高了,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清冽又淡漠的声音。

      “笑够了没有?”

      沈蕴如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回头见是谢幼卿,脖颈后顿时像是被人用手捏住了一般,有种被捉赃的感觉,她的笑容马上便僵住了。

      不好,一定是被他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来质问她了,不能慌,但只要她不承认,就跟她没有关系!何况是他先欺负人家的,她这也是以牙还牙而已!

      清亮的月光下,谢幼卿上半身斜斜地倚在一块假山上,眉峰挑起如刃,双眸如刃上的寒光,就这么淡漠地看着她。

      沈蕴如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你完犊子了,老子懒得跟你废话,还不赶紧谢罪也许能给你留个全尸?

      但沈蕴如究竟是没下过阎王殿的人,那晚他虽然行径恶劣,但好歹没造成人身伤害,而且今晚也没有拿狗威吓她。沈蕴如壮了壮胆,决定装糊涂到底。

      既然是私下碰面,沈蕴如可不想跟他说些虚与委蛇的场面话。

      “我方才想起了几件趣事所以发笑,怎么,谢公子感兴趣?”

      谢幼卿看着眼前这个头不及他胸口高,人芽儿似的小鬼丫头,眼中的漠视之味更浓了,“谢某当然没有兴趣,但你在谢某眼皮底下玩弄伎俩,还以此为乐,谢某当然不会放过。”

      沈蕴如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谢公子此话我就不明白了,我如何玩弄伎俩了?是老先生招呼我过去坐旁边的,我一直在座位上安安分分的,没有逾规矩半分。”
      反正你也捉不住我的小辫子,我不承认,看你能怎么着?

      这小鬼丫头不仅诡计多端,还嘴硬得不行。谢幼卿盯着她,嘴角轻轻地扯了扯,嗤笑了一下,“小丫头,你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你。应该还是第一次玩这拙劣的把戏吧。”

      沈蕴如心尖一颤,下意识地便想去摸脸,不对,她明明很镇定啊,别着了他的道儿了,肢体动作越多和说的越多,越说明她心虚。

      她将手势很自然地改为抿了抿鬓边的碎发,轻巧笑道:“我不明白谢公子在说什么。”

      “你的眼神飘忽,左边面颊上的肌肉微微抖动了三下,你此刻的鼻翼比正常略大,还有你的呼吸,频次有些快还夹带着一丝颤抖。”

      说着,他突然逼近前来,气势张扬,冷峭地笑道:“让我猜?你的心跳此刻一定快如擂鼓。”

      这是什么妖魔鬼怪,隔着这几尺远便能识别出她脸部表情的细微变化,沈蕴如连连退后了几步,这人人前人后两副面孔,人前谦谦君子,人后又冷厉又妖虐。
      她真有点吃不消了。

      “你分明在心虚。”他的笑容立马收住,冷冷的吐出这几个字,口吻坚定,依然是一副高高在上和我看穿了一切的神情。

      沈蕴如稳住心神,“我没有!谢公子贸然出现在此处且气势凌人,我的确有些紧张。谢公子说我玩弄伎俩,究竟是什么伎,什么俩,请谢公子一一说明,谢公子博览群书,自然知道单凭推断是定不了罪的,最关键的是要有证据!”

      “证据?谢某当然查得出来,但是谢某时间宝贵,一刻便值千金,就现在跟你说话的这会功夫,已经够把你这个人买下来了,谢某不做掉价的事。”

      我的天,自大到无边了,沈蕴如听得心里发梗。如果此刻她手里有一把铁铲,她一定铲一铲子土盖到他头上,灭了他嚣张的气焰,飘得太高了,得实实在在的感受一下泥土的芬芳气息。

      “谢某没空跟你绕弯子,那双筷子,里面放了相斥的磁石,夹不了菜,独独两道有虾的翡翠羹和饽饽里分别放有芥末和辣椒,而老师是不吃虾的。谢某举筷夹菜的时候你偷偷看了谢某一眼,吃第一口翡翠羹和饽饽的时候你又看了谢某一眼,满桌的菜你都吃得津津有味,却唯独没有碰这两道菜。可见你知道这当中有问题。敢捉弄谢某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小丫头你胆子可真大。”

      他这是跟二郎神一样长了三只眼睛吧,看着不动声色,却将场上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若他真要查,今晚想必也能查个水落石出,她真是有点低估了谢幼卿的能力了,既然已经让他识破,便只能见招拆招了。

      “说,为什么这么做,嫉妒谢某,见不得谢某人口称颂,所以想让谢某在恩师寿宴上失仪,成为笑谈?”
      谢幼卿纵然聪明透顶,也有些不解,为何素味平生的,看起来蛮眼善的小丫头,竟然敢整他。

      哼,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他成醉鬼那晚对她做的事忘记了?看来真是忘了,不然定然不会这般问她。

      既然你失忆,那我也装失忆好了,那晚屈辱难堪的经历她不想再提,既然装作跟他没什么仇没什么怨,只能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了。

      沈蕴如原本瞪得圆圆的杏子眼弯起,她揪了揪耳边的头发丝儿,嘿嘿地干笑了几声道:“哎呀,果然状元的眼力非同寻常,瞧得可真细致,谢公子息怒息怒。大家都知道,谢氏一族容易出名士。前阵子夫子在学堂给我们讲《世说新语》,讲到东晋的谢安石,与人弈棋时,淝水之战的捷报传来,他依然镇定自若地下完了棋,表现得跟平常没什么不同。如此名士,真令人神往。谢公子英才盖世,年少成名,在京城里传得跟神一样,既然有机会一睹谢公子真容,我就想看看谢公子是不是也有谢氏名人那般淡然自若,沉稳有度的名士之风。所以就就忍不住斗胆试了这个小把戏。没想到谢公子吃了那么辛辣呛鼻的食物,依然有条不紊,合宜得体。在此恭喜谢公子,你做到了,让我仿佛见到了谢安石在世,非常之佩服。”

      谢幼卿再矜贵清冷听到这样的理由脸色也有些崩不住了,他的双眸隐隐炽着焰火,在沈蕴如身上轻扫了几眼,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魔童红孩儿。

      “你几岁了?没想到堂堂沈府,家教竟如此下乘!”

      沈蕴如心里骂道你才家教下乘,才会拿狗唬人,才会酒后发酒疯。但此刻也只能忍下屈辱装孙子,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万一靠近谢幼卿真的如她所猜测那样能改变她的运势,让她过上清宁的日子,以后就是她的救命符,千万不能得罪了。

      她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扁着嘴说道:“这个月刚满十一岁。还请谢公子看在我年纪尚幼,而且是初犯的份上,千万别打我,也别告诉我父母和嫂嫂。”
      在小命和面子面前,还是丢了面子吧,咳,平生第一次装小,真是羞耻。

      “十一岁?”谢幼卿指了指她的脑袋,嗤了一声道:“你这里,三岁都没有。”

      没有什么比活命更重要,沈蕴如切实感悟着忍辱负重的滋味,继续忍,继续装……

      她的胸脯轻轻地起伏了一下,然后有些傻乎乎地摸了摸脑袋,“呃,前几天摔了一跤,脑子磕在地板上,想必磕出了一点问题……”

      谢幼卿没说话,脸上的线条冷硬,漆眸幽幽地盯着她,好像在思考着怎么让她从人间蒸发才好。他修长的指尖笼在袖中,指头上拈着两粒骰子,转了几下,上面正是五点和六点,加起来是个十一。

      “那……请谢公子别跟三岁小孩一般见识。我下次一定不敢了。”

      “还想有下次?”谢幼卿眼神冷森森的。

      沈蕴如立刻摇了摇头。

      看宴席上敏捷应对,再看方才镇定自若的否定,以及被识破后故弄玄虚的说辞,这小鬼丫头绝对不可能是脑子有问题,只能说是性格乖戾顽劣。

      十一岁的小女娃有什么能耐,既然确认了她对他不会再有威胁,那么便不需要在这里耗时间了。

      谢幼卿不再看她,他仰头看向天上的一轮银月,眼角仿佛凝了一层寒霜,语气凛然无温,“谢某可不是什么君子,但今晚是恩师六十大寿,谢某不想伤了祥和之气,老弱妇孺,你占了一项,谢某先让你占个便宜,这笔账先记着。今后识趣点,不要再出现在谢某面前为妙。”

      谢幼卿说罢便扬袖而去,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脚步,冷峭地笑了一声道:“噢小鬼,忘了告诉你一声,芥末和辣椒是谢某的心头好。”

      明明都要走了,还添上这一句是怎么回事,沈蕴如目瞪口呆,口味真重!果然天才的口味也超出了常人理解的范畴。这次计划没起到什么作用,沈蕴如心头涌过一丝挫败之感。

      待谢幼卿离去好远,沈蕴如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还扭了扭有点发酸的脖子,这人没事长这么高干嘛,跟他说话要仰着个头,真累人。

      不过沈蕴如发觉他虽然自大又嘴欠,但到底不是很坏,至少这次他放过她了。

      那就扯平了吧。

      沈蕴如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回淮安堂去。

      此时淮安堂已经撤了酒席,贺寿的戏文也停唱了,大堂当中站了一位身穿朱红色蟒袍的太监,面色凝重,满堂的人乌鸦鸦的跪了一地,皆面有异色。
      沈蕴如也连忙在门口跪下了。

      那太监向南站立,扯着嗓子说道:“奉皇上口谕,召詹事府詹事谢幼卿进宫面圣。”宣完旨便急急地乘马去了。

      谢幼卿接旨之后一刻也不敢耽搁,便骑了马随太监进宫去了。

      谢幼卿一走,寿宴的人气便好像消散了一样,大家都不知是何故皇上这么急着召见谢幼卿。
      老先生最爱看戏,之后戏台上点的几出戏都看的无滋无味。

      沈蕴如的左眼皮也不知怎的跳了几下。

  •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计划失败,求安慰……
    鹅子(冷漠脸):本少爷日理万机,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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