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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东王府。

      云雾袅袅,从象牙床前的香炉里蒸腾起来,一片云蒸霞蔚之间,两个男人端坐象牙床两侧弈棋。

      坐在下首的男人面貌略显稚嫩,看上去十八九岁年纪,显然处于劣势,眼下宽阔洁白的额上已然布满了汗珠。

      桦木棋盘上,黑白两色的云子星罗棋布,在朱砂充填的棋路上各拒险地。纵观大局,虽则白子奋力固守,却终究被黑子抢先一步掐住了眼位。眼看下三路的棋势即将山崩,男人眼眸微扫,却突然在不起眼之处看到了一步棋,正是那步棋,便足以扭转胜负。

      骨节分明的手指蓦然夹紧了手中的白色棋子。

      “不必看了,本王赢了。”

      慵懒的声线悠悠传来,男人惊觉,猛然抬头间,就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面前,坐在上首的男人以折扇掩住面容,桃花一般的眉眼微微含着笑意,一点泪痣不偏不倚落在眼梢,更为这双眉目增了几丝邪气。只见他身披玄色大氅,也不系带,露出内里羊脂玉一般颜色的湖丝中衣。只是无比随性地朝靠背上一歪,就有一种摄人心魄的优雅。

      “你看的那步棋,若放在三着之前,本王定要落败。但如今,”上首的男人故意拖长了尾音,修长的指尖轻轻抬起,落在棋盘上,在某个位置堪堪一点,“此地你已然失守,纵然那个眼位你守得住,本王也自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打道回府。”

      下首的男人目光随着那人的手指挪移,只消一眼,便蓦然醒悟过来。于是男人只好惶恐地举起双手,冲面前的人一拱手,苦笑道:“王爷神算,下官敬服。”

      被称作”王爷“的男人呼啦一下拍合了折扇,露出折扇下笑盈盈的嘴角,“探花爷好雅兴,如此言不由衷的话也好意思说给本王听,不妨直说,想要什么官位?”

      下首那男人听到这句话,秀雅的脸上不禁浮现出几丝窘迫的笑容。他身为新科的探花,按照朝廷的规矩自然是要来考官家拜马头,不知是祖坟上冒了青烟还是如何,当年科举考试的主考官,正是这位权倾天下的东王爷。

      于是他自然有了借口,名正言顺骑着高头骏马一路行到东王府下马石前,悠悠哉拴好缰绳,叩开东王府的大门。

      不料噩梦从此揭幕,那管家看见他,倒也没有废话,带着他径自到了东王爷面前,撂下一句:“羽大爷您要的人带倒了,咱这话撂这儿,我给您带个人来,您放我半天假。告辞。”拍拍屁股扬长而去,留下他一个人不明就里对着神仙一般的东王爷发呆。

      东王爷似乎午憩刚醒,只穿了一件湖州蚕丝精制的单衣,隐隐透出白皙的肌肤来,柔顺的长发都垂在腰间,一双魅眼若即若离,瞧了他好几眼,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这还不算完,东王爷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把折扇,像哄骗稚子一般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语调慵懒道:“人还不错,来陪本王弈棋。”

      画风至此,已极为扭曲,然而天公开眼,王爷一屁股坐在了靠窗象牙床的上首,随手一挥,折扇应声打开,纤纤玉指之间,绽放出一张绝美的海月清辉菊花图。

      图上右下角,用墨笔小楷工工整整地抄写着苏东坡的两句诗: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事情至此,他真的很想问问大羽朝的律令里,为什么就没有一条律法规定“精神损失如何赔偿”。

      他堂堂新科探花,高中三甲,却被这咚王爷做下人使唤,成何体统?

      更加诡异的是,他一抬头,就能看见一张紫檀错刀工雕成的大匾,上面只有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万菊堂。鎏金错银,如翚斯飞。

      所以……这到底是闹哪样??

      而面前那位始作俑者却似乎故意忽略了他的窘迫,悠哉游哉地摆盘开局。

      他虽然无奈,却也不好扫了东王爷的兴致。毕竟自己今后几十年的官运,还要指望这位大爷多多栽培。

      这位权倾天下的菊花王,东王羽弄风,还有一个特殊的官衔:监国摄政王。

      于是他耐着性子,和东王爷对弈了一局。

      开局时形式大好,东王爷似乎故意卖了破绽,四边让出了三边给他。对手是东王爷,他自然不敢穷追猛打,也是半推半就地略占上风。没想到下到中盘,他才发现自己实在太天真了。

      也不想想对手是谁,那可是老狐狸的羽弄风。

      中盘之后,羽弄风开局时经营的小地盘立刻变成了一块进可攻退可守的风水宝地,从此杀机毕露。而他前期占据的大量领地防御可谓漏洞百出,一下子左支右绌,到最后只好败下阵来。

      东王爷随意把棋盘呼啦啦扫乱,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几绺青丝从耳畔滑落额前,遮住了泛出倦意的桃花眼眸。窗外是暮春的阑珊之景,一树海棠随风飘飖,几片嫩红色的花瓣被风裹着散落进树下深绿色的小石潭里,却是和东王爷深邃的眸色一模一样。

      世上传闻东王爷权倾天下,色倾天下,乃是响当当的蓝颜祸水。

      如今看来,“咳……小人……”他调整了一下心猿意马的思绪,急匆匆地把耳边泛起的红晕藏下去,“小人承蒙王爷抬爱,才得金榜题名。王爷便是小人的恩师,小徒自然一切听恩师的吩咐。”

      羽弄风眯起双眼,嘴角却已勾起几分笑容,随即悠然问道:“此话可当真?”

      他连忙答应一声:“自然当真。”

      “也好,”东王那懒洋洋的语气仍旧不改,只是悠哉地扬起头来,耳际的几绺青丝垂落,显得人儿美得更多了几分惊心动魄,“正巧本王府上掌勺的大师父上个月告老还乡,明天卯时,来王府报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追上一句:“且慢……”

      “怎么,不愿意干?本王刚刚似乎听见有人说,全凭本王吩咐。”羽弄风随手把一枚云子扔进棋篓子里。

      他慌了手脚,口不择言。本人学习圣贤之道数十年,可不是来伺候你这个大地主当厨子的,“徒儿是说……”

      “全听恩师的吩咐。”羽弄风替他把话说完,“本王尚未要求你卧冰求鲤,只是给本王掌勺做菜,你就做不来?听坊间传闻,在当今的朝廷里,只要把本王哄开心了,高官厚禄还不是唾手可得?怎么,棋也下了,软话也说了,本王就给你个讨好本王的机会,要不要随你。”说罢,羽弄风已经敛起了面容,一振袍袖站起身来,原本松垮的单衣顺势敞开,露出里面风光无限的锁骨和大片胸膛。

      他已然汗湿了衣裳,却说不出一句话回应。

      “本王尚且有事,探花大人如若无事,就请回吧。”羽弄风冷冷扔下一句,立刻有身穿华服的丫鬟簇拥上来,羽弄风冷哼一声,拂袖走开了。

      帝都东市,夏日午后斜阳暖软,把店铺的影子拉得老长。

      临街一间半旧的店铺里,当街摆着一把翠竹凳,一张翠竹桌,桌上码开三枚大钱,一只铁壶,两只铁杯放在桌角。

      翠竹桌前,一张半旧的幡旗迎风招展。幡旗上十个斗大的行书写得龙翔凤翥:东郭铁拐李,城北何仙姑。

      翠竹桌后,一个面目秀雅的年轻人好死不死,支着头歪在桌面上,哼哼唧唧似乎在打呼噜。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眼部蒙着一张黑纱布,似乎是完全眇盲了。

      看见远处有人走过来,站在一旁的小孩子把手中的鸡毛掸子一摔,狠狠踹了年轻人一脚。

      “死大爷,爬床爬床,做生意了!”

      年轻人被踹了一脚,蓦然惊醒,迷迷糊糊地把头扳正过来,刚刚走来的一一行人已然到了面前。

      “几位爷要算什么,小摊童叟无欺,三百文一卦,运势、情感、家宅、风水,通通不在话下。先缴银子再开卦,算不灵不要钱啊。怎么样各位大爷,要不要给夫人看一卦?”

      年轻人有气无力地说完一大串,从桌子底下的黄铜书箱里捞出来一本发黄的线装书摊开,左右翻开的书页上,分别是伏羲先天八卦和文王的后天八卦。年轻人用修长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点了点,歪在桌子上爬不起来。

      “不知先生,可会看面相。”当前的男人秀面修眉,微微含笑,问道。

      年轻人听了以后兴致缺缺道:“几位爷是来开小人玩笑的吧,小人是瞎子。”

      “瞎子啊……难怪……”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抬手摩挲着下巴,“若我偏要先生看面相,又当如何?”

      站在一旁的小孩子揪着鸡毛掸子,眉毛一横,“您这几位是来找茬的吧?不好意思,小店不接待。”

      “早先听闻东市有家算命的先生,算得极准,如今看来,连面相都不会,看来是浪得虚名。”站在男人身后的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男人把话接过来。

      “嘿,你这厮!”小孩儿撸袖子就要上去赶人,被年轻人一把拉住。

      为首的男人微不可察地抬了抬眉梢,就听年轻人转过头来一笑道:“生意人,有生意怎么会不做。只是几位爷,这看面相不比算卦,这价钱上……”

      “给你翻倍。”当头之人淡淡道。

      年轻人立马坐正了身子,一脸媚笑宛如春风:“既然如此,这位爷就请把您的贵脸俯下来给小人摸摸。”

      身旁的小孩子立马扶额做晕死状,暗叫自家的大爷真是烂泥巴扶不上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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