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为将，不幸为臣》夏逢雨

2、下 将军白骨

　　转眼间三年时间过去了，今日陛下寿辰，安拓受邀进宫，却随意寻了个借口离开大殿。
　　月色清冷，安拓抬头看着月那一轮弯月，想起自己亲手杀死原燎的那一幕，又忍不住苦笑。
　　若他当时知道自己现在会变成这样，当初一定会不顾一切保下原燎。
　　“安将军。”
　　安拓回头，是宁妃，原燎的同胞妹妹。
　　巧的是，自己的妹妹虽然一直在提防她，但却对她很有好感。
　　“娘娘怎么会出来？天凉，还是尽快回去吧。”
　　宁妃微微一笑，这个红衣的女子其实很漂亮，只可惜在宫中的这些年，让这个女子早已没了生气，如一具傀儡。
　　她自顾自的说着：“以前每到中秋，哥哥总会是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他是在思念军队里的战友。”
　　“在国都他过得一点都不好，无法进入执政圈，又被皇兄排挤，担着王爷的虚名，其实什么都没有。”
　　宁妃看着安拓，眼神复杂：“哥哥他，一直都想在上一次战场。”
　　安拓：“娘娘和我说这些是为什么？”
　　“都说楚国将军安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哥哥他，一直都很仰慕。”
　　月色下，安拓看不清宁妃的神色。
　　“我以为，宁妃娘娘会恨我。”

　　“我根本报不了仇，唯一能做的只有替哥哥活着。”

　　“哥哥离开国都前，就在这么和我说着。”

　　然后，少女眼中无所不能的哥哥，真的再也没有回来。

　　“娘娘还是回去吧。”
　　宁妃又冲他笑了笑，这一笑中，安拓依稀看到了原燎的影子。
　　“安将军，你的妹妹是个很好的人，你也很好，所以祝你和你的家人都可以幸福。”
　　安拓心里一惊，余光看到了不远处闪过的红色衣角。
　　安拓脑中闪过了原燎的影子，不过他很清楚，这是齐初，最受陛下信任的丞相。

　　他忍不住想起两年前他进宫看望妹妹时，在林边看到的纠缠在一起的红色和黄色衣角。

　　一年后，安拓终于已经可以不去再想原燎了，可他的一生，却也又到了尾声。

　　月妃安月下毒暗害陛下，其兄安拓妄图发动叛乱，证据确凿，已判处死刑。
　　不过一日，这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天牢里，安拓看着眼前的陛下，微微扬起嘴角。
　　“不知陛下来是要做什么？”
　　启明看着安拓，低声问：“朕只是想来问问，安将军临死前还有什么愿望？”
　　“愿望？”安拓失笑。
　　启明皱眉：“安将军......”
　　安拓说：“我的家人都被你判了死刑，难道你能留他们下他们的命吗？”
　　启明看着他：“自然不能，但我可以让你在死前再见你妹妹一面。”
　　安拓仰头，沉默了一阵后，忽然说：“陛下，你应当不知道，我喜欢过一个人。”
　　“可惜我不得不亲手杀了他，本以为很快会忘记他，可这个人，我却再也没有忘记过。”
　　启明听得一愣，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安拓幽幽一笑：“陛下，我至今未曾娶亲，原因不过两个，我喜欢的是男子，要让陛下放心我，以便好好待我妹妹。”
　　“不曾想陛下还是不肯放过我。”
　　也是，在朝中，他政见一向与丞相不和，结怨颇多，迟早有一天，丞相会想办法整死他，陛下为了他的军功，也不会放过他。
　　安拓看着启明，神色凄凉：“如今我只希望，陛下可以看在臣一片忠心和妹妹对陛下的一片痴心的份上让我们一家人走得没有痛苦一些。”
　　妹妹自小便喜欢启明，嫁入宫中也是自愿，即使是后来也常常对他说起启明的好。他怎么可能会给启明下毒？至于在他府上搜到的东西，自然根本都不存在。
　　启明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唤来一名宦官，拿着一杯毒酒。
　　“我钦佩将军。”
　　安拓不愿再见妹妹，便是为了不徒增伤悲，让自己对这尘世再有几分留恋，如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动作洒脱，似还是年少时在边关无所畏惧的小小少年。
　　毒酒入喉，安拓怆然一笑，倒在天牢里，慢慢合上双目。

　　曾经少年志气，以为可以一生都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最后荣耀归乡，待年老时身旁娇妻爱子环绕。
　　直到如今一败涂地，只能在天牢里结束这一生时，才明白自己除了打仗以外什么都没能做好。
　　朝堂上直来直去，不懂变通，得罪了朝中大半的人。
　　战场上雷厉风行，纵使胜了一场又一场，却在皇帝心中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以为让妹妹达成心愿便是对她好，却忘了皇帝心系他人，她永远都得不到心上人的爱。

　　安拓二字，安取家国安宁之意，拓取开疆扩土之意。
　　所幸，这两点他都算做到了，不负父母，不负百姓。

　　眼前闪过红衣少年的影子。
　　“没想到安将军生的倒也眉清目秀，不去跟我回齐国做我娘子如何？”

　　仍觉得那少年很傻，可如今觉得自己其实更傻。

　　落得如此地步，安拓不悔，却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