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室里禁止撒狗粮》云影子

1、美术室里禁止撒狗粮

　　（1）
　　两辆并驱的单车互相比拼着，你追我赶，沿着斜坡的道路向上行驶。
　　单车的主人们都是学生，穿着同一所中学的制服。
　　晨风吹拂，宋怀星迎着风，踩着踏板，耳朵里塞着的蓝牙耳机。
　　来到斜坡的最顶点时，宋怀星瞧见一辆摩托车停在路边。一个人倚着摩托车，个头挺高，不安地张望四周，瞧见他们过来，立即伸手拦住了他们，“兄弟，能不能问个路？”
　　宋怀星取下耳机，看了看车，看了看人，“你是不是车坏了？”
　　那个人长得很帅气，但是又有点坏，笑起来，露出小小的虎牙，“不是，我迷路了。三中怎么走？”
　　没想到是同校的，宋怀星说：“你跟着我们就行。”
　　那个人就开着摩托车，在后面慢慢跟着他们。
　　朋友压低声音偷偷问宋怀星，“会不会是不良学生？”
　　也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听见，在宋怀星下意识回头看他时，露出一个大大的傻气的笑容。
　　“不会。”宋怀星语气淡然，把耳机重新塞进耳朵里。

　　（2）
　　开学第一天有转校生这件事并不稀奇，当转校生走进教室时，宋怀星还是有点惊讶，原来是早上问路的那个人。
　　他在黑板上写下“何毅廷”三个字，做自我介绍。
　　身长玉立的少年，随便往哪里一站，就是一道风景线，底下的女生们窃窃私语。
　　“哎哟，宋怀星，你班草的名头要被别人抢走了。”前桌的女生回头，冲宋怀星挤挤眼。
　　宋怀星只回了两个字：“是吗？”
　　然后他继续刷题，放学之后还要去美术室，他得快点挤出时间来补文化知识。
　　等到一团阴影笼罩住他头顶的光时，他才发现何毅廷走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之后他们成为了同桌。
　　只是宋怀星没想到何毅廷那么聒噪……
　　“宋怀星，我去小卖部，你要吃什么？”
　　“宋怀星，下午球赛，你去不去？”
　　“宋怀星，昨晚的英语试卷你写完了吗？借我抄抄。”
　　……
　　有点烦人。
　　偌大的校园里，也只有美术室可以暂时躲躲清净……
　　“同学们，这是我们美术社的新成员，何毅廷！大家鼓掌欢迎，祝贺我们美术社又添一名猛将。”
　　宋怀星盯着老师领进来的人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果然何毅廷坐到他旁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宋怀星扭头看到他画得一塌糊涂的石膏像，皱起眉头，“你是第一次画？”
　　竟然得到何毅廷肯定的回答，宋怀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都高二了，不好好学习，你还参加美术社？”
　　“反正我学习那么差，学艺术也是一条路，说不定我还有天分。”何毅廷带了几分自嘲地说。
　　某种柔软的感觉在胸腔里荡漾开，宋怀星看着他迷茫的眼神，忽地开口说：“我教你怎么样？”

　　事实证明，人确实要三思而后行，一时心软导致的后果非常严重。
　　宋怀星感觉自己就算去教一个未开化的猴子，它都能开画展了，何毅廷却还是画得像坨屎。
　　美术室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独留他们两个人，还有几盏孤寂苍白的灯。
　　何毅廷将头凑到宋怀星那边，看了看他的画，“向日葵？原来你喜欢梵高。”
　　宋怀星摸摸鼻子，“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画星空？你和星空很配啊！”
　　宋怀星想起了一件久远的事，但是他并不想提，敲了敲何毅廷的画板，“你好好画你的。”

　　（3）
　　宋怀星曾经当过模特，给他的前男友。
　　前男友画了一个星空下穿白衬衣的少年，风拂动他身上的衬衣，皱褶形成深浅不一的阴影。他双臂展开，微微侧着头，唇边荡漾着丝丝微笑。
　　这幅画意外得了奖，前男友一飞冲天，不仅获得业内大师的青睐，办了画展，还去了法国。
　　只是前男友才去了两个月，就提出了分手。
　　对于性别，宋怀星并没有什么顾虑，也觉察到何毅廷对他的若有似无的情愫，只是他不想接受。
　　他一直觉得自己个很无趣的人，何毅廷喜欢他什么？

　　关系发生微妙的改变是在一天午间休息，在学校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宋怀星无意中撞到隔壁职高的小混混。
　　那几个小混混大声叫嚣着：“小鬼，你没长眼睛啊！”“你找死啊！”“老子都被你撞内伤了，快拿钱来！”
　　宋怀星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跑，结果又撞上了从另一条岔口走过来的人。
　　他的个子在同龄人中还算是比较高的。但他的鼻子还是被对方的下巴撞到了，一阵酸涩感迅速扩开，好像被人迎面一拳。
　　宋怀星连忙护住鼻子，因为反作用力，不禁退了几步，才稳住脚步，视线上移了些，竟然是何毅廷。
　　何毅廷注意到身后那些追他的那些小混混，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地说：“交给我。”
　　在宋怀星来阻止之前，何毅廷已经抡起拳头，挥向了小混混们。
　　宋怀星在帮忙与报警之间，优先选择了报警。
　　余光瞧见一个小混混从垃圾堆里捡起一根铁管，直朝着何毅廷头上砸去，他心如擂鼓，只来得及喊一句：“小心！”
　　……
　　六分钟后，几个鼻青脸肿的家伙在派出所排排站，何毅廷也在其中。
　　不过何毅廷伤得最轻，宋怀星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能打，可惜双拳不敌四手。
　　等何毅廷出来，宋怀星带他去学校的医务室，处理他手背上一处被铁管砸出来的严重淤青。
　　消毒水味曾经是宋怀星讨厌的味道，但校医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也只能全神贯注地将目光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
　　“不用那么麻烦，过几天就好了。”何毅廷不在意地说。
　　他眯着眼睛笑起来，明明这么狼狈的样子，却像在发光。
　　愧疚涌上心头，宋怀星觉得现在的自己一定逊毕了，眼神有些躲闪，“对不起，如果我快点去帮忙……”
　　“没事，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和不擅长的事。而且你的手可是要画画的，不能受伤。”
　　“我请你吃饭，当是谢谢你了。”
　　那家的牛肉面真的很好吃，就是牛肉太少了，只有薄如蝉翼的十来片。
　　何毅廷非常珍惜地咀嚼着牛肉片，连同汤水都喝个干净。
　　原来他那么饿。宋怀星思索了一下，又给他点了一碟酱牛肉。
　　何毅廷却一再谦让，并且打个饱嗝证明自己确实饱了，末了还搭着宋怀星的肩膀说：“这附近有家板栗鸡不错，下次我请你吃。”
　　“谢谢，不用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何毅廷何等厚脸皮，在他软磨硬泡之下，宋怀星还是答应了。
　　一来二去，就成了饭搭子，又顺理成章一起消磨中午的休息时间。
　　趴在课桌上睡觉，或者到图书馆看书，很偶尔地在操场上走几圈，有时在街上逛逛。
　　还一同看过场小电影，不是什么不正经的片子，是小成本的悬疑片，四十分钟。
　　在光线昏暗的放映厅里，何毅廷捧着爆米花，宋怀星拿着一大袋薯条。
　　电影快结束时，何毅廷嬉皮笑脸地将下巴搁在宋怀星的肩头上，非要尝尝他的薯条。
　　片子正播到最惊心动魄的桥段，宋怀星双眼牢牢盯着屏幕，用手探了探轻飘飘的包装袋里，只剩最后一根了，两根手指捏起它，拎到何毅廷面前。
　　何毅廷却把脑袋伸过来，一口咬住宋怀星手里的薯条。
　　等何毅廷吃完后，宋怀星才意识到刚才的举动很像小情侣，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4）
　　七年一遇的仙女座流星雨，约好了晚上一起去看。
　　宋怀星才踏出家门，就瞧见何毅廷开着那辆狂拽炫酷的摩托车，在楼下等着他。
　　“你有驾驶证吗？”宋怀星很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何毅廷却对他竖起大拇指，一笑就露出虎牙，“上车！”
　　宋怀星拒绝地退后一步，还没等他说话，脑袋上已经被一顶安全帽扣住了。
　　“放心，相信我的技术！”
　　街景一片一片往后飞奔，耳朵里被灌满了呼啦啦的风声，拂面而来的夜风刮过脸颊。
　　摩托车行驶上盘山公路，抛却了城市的喧嚣，一切都甩在脑后。
　　透过面前少年的背脊，他似乎可以聆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何毅廷没有戴安全帽，头发在气流中飞舞，和夜风一起擦过他的脸，有点痒。
　　这一刻，整个世界除了他和他还有这辆车，似乎再无其他。
　　……
　　山顶上的空气寂寥清新，夜风凉凉，却并不寒冷，只觉得沁人心脾。
　　流星雨还没开始，远处有几顶帐篷，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烧烤，喝着酒，笑着聊天。
　　何毅廷起身，从摩托车的储物箱里拿出两瓶汽水。
　　两个人并肩而坐，共同仰头望向头顶那片浩瀚星辰。
　　第一颗光点摇摇晃晃，自上而下划过天际，就此开了头，粼粼的星河降落，璀璨夺目。
　　宋怀星一瞬不瞬地盯着夜空，向来聒噪的何毅廷却也沉默不语，只是侧脸望着宋怀星眸中倒映着的数不尽的流动星辉。
　　他嘴角上扬，眼中也有神采在飞扬。

　　（5）
　　那个晚上美好得不真实，宋怀星落笔，在画布上描绘了那场流星雨。
　　夜空的主体色彩用了紫罗兰，那种颜色仿佛萦绕着一股花的幽香，熠熠星光颤动坠落闪动，凝成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境。
　　美术室里的每个人看了都赞不绝口，连老师也提议送这幅画去参加最近举办的全国级比赛，唯独何毅廷站在画前研究了很久，开口问道：“为什么不画人？”
　　宋怀星愣一下，鬼迷日眼地想起了前男友的那副画，沉默了一秒才说：“构图不合适。”

　　没想到宋怀星的流星雨真的获了奖，美术社的人硬扯上不爱社交的宋怀星，一起去庆祝。
　　众人玩真心话与大冒险，一个女生故意问宋怀星，“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宋怀星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何毅廷的方位，垂着眸子，“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可能有吧！”宋怀星含糊其辞地说。
　　沉默，沉默，就算宋怀星不懂读空气，也明白现在的气氛有点糟，于是改口选了大冒险，被灌了一杯酒，然后……然后就醉了。
　　何毅廷将他背在身上，慢慢地往他家的方向走。
　　背上的宋怀星极其不安分，他脸颊泛红，半梦半醒，说了几句醉话，有时还会蹭蹭何毅廷。
　　何毅廷从来不知道，原来喝醉的宋怀星是这样的，但是很可爱。

　　他第一次见到宋怀星，不是在转学那天的早上，是远在法国的画展上，在那幅画上。
　　他一眼就看中了那个站在星空下的少年，平举的手臂就像飞起来的鸟儿的翅膀，那么自由，那么恣意。
　　不料回到故土之后，转学的第一天，他就遇到了画上的少年。
　　但是宋怀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模样？
　　有时候，在意就是心动的开始。
　　喜欢他手臂垫着脑袋、趴在课桌上小憩的样子；喜欢他坐在图书馆里安静看书的样子；喜欢他慢悠悠沿着跑道内圈散步的样子；还喜欢他仰头望着夜空、眼底满是星星的样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陷了进去。

　　（6）
　　宋怀星的意识是一片混沌，但他还是清楚背着自己的人是谁。
　　温暖又结实的背脊，贴在上面还是能听到底下的心跳，很安心。
　　他三岁那年母亲得了癌症，母亲熬了五年，最终久病不愈去世，死在了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
　　接着父亲又娶了新的妻子，他与家人的关系逐渐疏离，也逐渐把自己封闭起来，直到那个人出现……
　　他说：“我可以当你的家人。”
　　宋怀星相信了，却因为一幅画，那个人再次从他的生活里消失。
　　现在又有一个人要闯进来……
　　“何毅廷，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趁着醉意，宋怀星轻声说。

　　（7）
　　今天又是极其平凡的一天，早起，上学，放学……
　　不过对于美术生来说，放学之后是写生时间。
　　推开美术室的门，进来的人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气氛与以往不同，空气中似乎浮动着某种粉红色的东西，有两个人腻腻歪歪的，不，准确地说，腻歪的是牛皮糖化身的某人。
　　也不是大尺度的举动，顶多就是说说话，贴得近了一点而已，可那种拉丝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虽然曾经怀疑过他们两个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基情，被证实那一刻，还是有些意外。
　　现在的基佬已经那么猖狂了吗？他不想吃狗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