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宇宙第一红

1、汪一声

　　九月下午的烈阳透过繁茂的树叶，灼着窗户旁边趴在桌上睡觉的人的头顶，把头发丝儿都烤的热热的，沈浪的脸蹭了蹭校服外套，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讲台上的小老头正讲到“李白乘舟将欲行”，声音嘹亮，顺带拍了拍讲台。

　　沈浪终于被吵醒，眯着眼睛抬起了脑袋，挠了一把有点烫手的发丝，白瓷般的小脸蛋在日光下泛着蜜色的光，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小老头的下一句“忽闻岸上踏歌声”才刚起了个头，放学铃声就已经急促的敲了起来。

　　掐着秒表的同学们顿时站起身来，在小老头的怒骂声中冲出了班级，前桌的女孩子也结伴牵着手往外走，经过沈浪的时候，有同学拍了一下沈浪的肩膀：“放学了，浪哥儿，走啦！”

　　沈浪抬头和朋友笑了一下，也跟着站起身来，慢吞吞的往外挪。

　　四周的同学们很快就走光了，沈浪却才从教室里出来。

　　九月的临海小城，空气里都飘着湿哒哒的潮气，又潮又闷，走几步就直冒汗，沈浪耷拉着脑袋，像是没睡醒似得，没精打采的往外走。

　　但在下楼梯的时候，沈浪被人给拦住了。

　　来人长得挺帅，双眼皮，个高腿长，看起来很像是少女怀春时的初恋男友，但他一见了沈浪，就咄咄逼人的问：“沈浪，我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要分手你也得给个理由吧？”

　　这位叫赵柯，是沈浪交往了两个月的前男友。

　　沈浪掀起眼皮看了赵柯一眼，理都没理，扭头就绕过他往台阶下走。

　　赵柯顿时急了，扯着沈浪胳膊拽了一下。

　　沈浪猛地一回身，甩开了对方的手，杏眼一挑，终于开口了。

　　他声音还有点沙哑，声线却冷得像是块冰：“昨天你们班的女生来找我了，她告诉我，你是因为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才来追求我的，还给我看过你们的聊天记录，赵柯，这个理由够跟你分手吗？”

　　赵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沈浪没再多看了，而是回过头来，踩着台阶往下走。

　　彼时学校间已经没有多少同学了，走廊里只剩下沈浪下楼的脚步声，赵柯在原地怔了几秒，突然快速冲下楼，一边冲一边喊：“沈浪你等等，我能跟你解释！”

　　沈浪头都没抬的加快步伐下楼，但赵柯又来纠缠，沈浪秀气的眉头一挑，最后一点耐心被消耗干净，回头对着赵柯的小腿就是狠狠一踹！

　　赵柯被踹的“啊”的一声抱着小腿倒在地上，还没等爬起来，就见沈浪踩着他的小腿，垂着头，眼眸微敛，一字一顿地说：“好啊，解释，那你说说你把跟我出去约会的事情当成笑料跟你的朋友讲是什么理由，在和你朋友的群里说我“基佬恶心”是什么理由？你说，我听着呢。”

　　赵柯被说的一阵卡壳儿，脸色红了几分，半响没说出话来。

　　沈浪盯着他那张脸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何必呢，跟这么个狗东西计较。

　　他慢慢的收回腿，转身走了。

　　这回，赵柯没有追上来。

　　在走廊上耽误了一会儿，从学校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天边烧起了浅浅的橘色云彩，看校门的老大爷见了沈浪，远远地喊：“孩子快回家，别四处乱逛。”

　　放学的傍晚总是让人感到快乐，所有学生都迫不及待的逃离这所象牙塔，奔向了网吧小吃店和咖啡厅。

　　沈浪一个人往家走，途径一条小巷的时候，在巷口坐下，从书包里掏出来了几包小肉干拆开，往墙角一扔。

　　过了一会儿这儿就跑来一只白毛的流浪狗，浑身脏兮兮的，白毛都被染成了黑色，吃完肉干后，就绕着沈浪的腿汪汪叫。

　　彼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小巷也安静，他胸口处压了一天的烦躁渐渐舒缓了些，搓了搓他膝前的野狗后，就起身要走。

　　狗还黏着他，沈浪垂眸看了片刻之后，又蹲下来，捏着狗的前爪说：“再等等我。”

　　也不知道这狗听没听懂，反正是不粘着了，沈浪就站起身来，一路回了自己的家。

　　他的家在老城区，藏在筒子楼的最深处，没有电梯，要踩着狭窄的台阶走上去，他走到家门口，打开门，在门口的鞋架上看到了一双女鞋。

　　沈浪脱鞋的动作一顿，继而慢慢的关上了门，没脱鞋，而是冲里面喊了一声：“妈？”

　　洗手间响起了些许水声，然后走出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站在一米外看沈浪。

　　“浪浪，你回来了。”

　　沈浪“嗯”了一声。

　　空气沉默了几秒钟，沈浪开口：“你回来拿东西？”

　　“嗯。”沈妈妈神色有点复杂：“妈妈明天就要走了，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浪浪，你真的不和妈妈一起去吗？”

　　“不用了。”沈浪垂下头，把门打开，示意沈妈妈可以走了：“我自己就行。”

　　沈妈妈的唇颤了一下，想说什么，但看着沈浪那张脸又给吞回去了。

　　她这个儿子也不知道像谁，十七八岁的年纪，却一点也不活泼，虽然一直都顶着一张乖巧的脸，但这张皮下的骨头却又硬又倔，循规蹈矩却又自有一番规矩，谁都管不了。

　　“那妈妈就走了。”沈妈妈轻叹一声，说了一句“你以后的生活费和上大学的钱我和你爸都打进你的卡里了”，说完，沈妈妈就穿上鞋走了。

　　期间沈浪一直站在厨房门口，没动也没说话，直到门关上之后，他才轻轻地动了一下耳朵。

　　老房子不隔音，他听着那高跟鞋声一路走远了，也跟着下了楼。

　　他远远地看到妈妈上了一辆车，和开车的男人说了一句什么，车后座上坐着一个女孩子，正在和妈妈笑着说话。

　　一直到那辆车走了，他才收回视线来，换了个方向，往小巷子口走过去。

　　妈妈对狗毛过敏，所以家里不能养狗，他的计划是考上大学之后把那条狗带走，但妈妈走了，他就可以提前把狗接过来养了。

　　他走到小巷那头，下意识地掏了一下口袋，想掏出小肉干来，但掏了个空。

　　忘带了。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又往前走，心说等到了家补上。

　　想着，他忍不住雀跃了些，步伐都加的更快。

　　但当他走到巷口的时候，却听见了一声活泼的狗叫声。

　　沈浪一抬头，迎面就看着一个人抱着那只流浪狗出来。

　　对方十七八岁的年纪，短寸浓眉大眼高鼻，看上去不大好惹的模样，个头很高，比沈浪高一个头，肩宽腿长，在W市这种沿海小城里比较少见，察觉到了沈浪的视线，对方和沈浪对视了一眼。

　　两人擦肩而过，那只流浪狗突然“嗷嗷”的嚎了起来。

　　“别叫了，就你嗓门大。”沈浪听见那人带着点北方口音说：“晚上给你炖鸡胸肉吃。”

　　沈浪回头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

　　夕阳西下，彩霞飘飞，那人背影挺拔，流浪狗趴在他的肩头遥遥的看过来，一人一狗似乎都被镀上了金边，模糊了轮廓。

　　沈浪想，也好，这个人看起来也是个好主人。

　　他又回过头来，慢慢的在这条小巷踱了一圈，算是和他记忆里的流浪犬告了个别，然后自己回了筒子楼里。

　　沈浪的生活一向无趣，上学回家两点一线，筒子楼里只有他一个人住，晚餐自然也是他自己一个人做。

　　收拾好了所有之后，沈浪习惯性的看了一会儿书，等到晚上七点半就去了洗手间洗澡，八点之前必须上床。

　　不管放假与否，他生物钟都没变过。

　　不过今天当沈浪在冲澡的时候，仿佛听见了一阵阵狗叫。

　　水花从头顶落下来，沈浪把头发捋到脑后，越听越觉得不对，他把水龙头关了，抬手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他家是很简单的两室一厅一厨一卫，隔音奇差，据他所知，四周都没有养狗的，而且这狗叫声也太近、太耳熟了点吧？

　　果然，他才围着浴巾拉开门，就听见客厅传来一阵爪子踩在瓷砖地板上的声音，他赤着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一道白影直接扑上来，撞上了他的大腿，又围着他的腿转。

　　沈浪看了一眼阳台。

　　他们家是二楼，虽然不高，但也绝不是一只狗能从一楼跳上来的。

　　而且，这狗不是已经被新主人捡走了吗？

　　值得一提的是，那道白影跟他一样都是湿漉漉的，看样子像是正在被人洗澡，而且它的脖子上还带着一个小牌子。

　　沈浪眯着眼看了两秒。

　　正面是一串手机号码。

　　背面是：祁立家的大帅狗。

　　看来是新主人给它上牌儿了。

　　狗嘴里面还叼着一大块白色的布，兴奋的拱着沈浪的胳膊，把那玩意儿往沈浪的怀里塞。

　　沈浪挑眉，展开一看。

　　嗯？

　　白色的，上面还印着黑色的印花。

　　居然是一条男士四角内裤？

　　“你从哪儿叼——”他话说到一半儿，又想到一定是它新主人的，不由得轻笑一声，问它：“叼这个给我干嘛啊？”

　　他话音才落，门就被人敲响，沈浪起身开门，迎面就撞上了一双深邃多情的桃花眼，正焦躁的往他的房间里看。

　　“不好意思，兄弟，我隔壁刚搬来的，你看见我的狗了吗？我给它洗澡的时候它满屋子乱窜，从我家阳台跳进了你家阳台里了。”来人一脸浓眉大眼，一脸歉意。

　　“祁立吗？”沈浪了然，心说了一句“挺巧”，然后抬起了手，举起了那块布：“那这个应该也是你的。”

　　“哎，你咋知道我名的？”对方一脸惊讶：“还真是！你哪儿来的？”

　　这时候，那狗听见新主人的声音，就从后面窜出来，因为沈浪挡在门口，它就直接从沈浪的腿间往外钻。

　　但！是！

　　从天而降的白布阻挡了它前进的步伐，这是它狗生的阻碍，是它奔向新主人的绊脚石！是它的死敌！

　　它，宇宙第一大帅狗永不服输！

　　冲啊！

　　沈浪正抓着门把站着呢，一句“狗嘴里叼着的”才刚冒上喉咙，腰间就是一紧。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他腰间的浴巾被扯下来，眼睁睁的看着那只蠢狗顶着浴巾一阵“唔嗷嗷”乱叫乱扑腾，眼睁睁的看着新邻居惊讶的挑起了眉头。

　　气氛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沈浪茫然的捏着门把，看看狗，看看人，又看看自己。

　　风吹...那啥凉？

　　“兄弟没事儿，咱都是男人。”门外的人先反应过来，咧嘴一笑，竖起了大拇指，大概是为了缓和尴尬，主动开腔：“你这小别致长得挺玩意儿的。”

　　沈浪：...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