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壶》kikik

1、怀念丫头

　　晃晃悠悠，这一天还是来了，终于。
　　三年前和丫头约好毕业那天一起失恋时，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可却没有料到竟然来得这样的快，这样的不知所措，这样的郁闷失落。其实，我比谁都清楚，丫头是留不住的，这一天也是早晚的事，因为我比谁都爱丫头，我比谁都了解丫头。从第一眼看见她的文字伊始，我心里就说没有人可以留的住这个丫头，可还是义无返顾的爱上了丫头。
　　丫头就是高尔基笔下的海燕，是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住她的魂灵的。她最崇拜的人是三毛，最喜欢听的歌是《橄榄树》，每个笔记本的扉页上都写着“青藏，唐古拉，雪山，源”样的文字……我现在想，丫头和我在一起三年，也是很勉强的事了。
　　丫头特纯，纯的有些诡异，是阮籍嵇康的那种，有晋人遗风。第一次在BBS的红楼里看见她的文字的时候，我被感动的无以复加。当时想她一定是一位有贵族般苍白脸色的公主模样的人物，后来见了面，却是一张红润的小圆脸，嵌着两个不大不小的酒窝，哪里和苍白有一点的关系？她的生活中仅有的白色，是她喜欢白色的睡衣和喜欢看梁羽生的白发魔女和喜欢读李白的白发三千丈。可就是那一头留了许久的长长的黑发，也被无情的削了下来，原因只是有一回看完《麦琪的礼物》，偶然的心血来潮。心疼的我唏嘘不已，丫头却说我没有一点灵性，什么都不懂。
　　丫头是中文的，学中文的人不能没有灵性，就如同我这个学医的不能没有恒心和毅力一样。灵性这东西，飘逸不定，有时洋溢在她的字里行间，有时闪耀在她的黛眉一蹙，我感觉的到。也许正是冥冥之中的这种特别的感觉，让丫头在我这里留了三年。事实上，和丫头走在一起，也多亏了背大厚本的解剖书练就的那份耐力。自从BBS上认识以后，我每天送她一支红色的玫瑰和一首红楼梦里的诗词，连着九十九天，她坚如磐石不为所动，我都有些熬不住了。满百天的时候，她却主动来找我说，可以做我的女朋友，条件是毕业一起失恋。毕业，早着呢，我乐的魂都飞到瓜洼国去了，有道是真诚所至金石为开。后来被告知，也只是自己文集里的一篇关于怡红宴上座次排第的无聊灌水文章，打动了那个不羁的灵魂。
　　丫头一直管我叫哥，全不在意别人的眼神。丫头的网名叫兰陵笑笑生，她的毕业论文是选了《金瓶梅》的。她说一叫我哥，就好象自己成了那个楚楚可怜的弱女子，特有感觉，全不管我被冠之以西门时内心的波澜。不过我是很喜欢的，喜欢丫头所喜欢的不正是我所最喜欢的吗？丫头要出关于《金》的论文，所以我拿了原本来读，竖着排的繁体字，累的要命，只好仰了头念出声来，招惹来宿舍里的一片恶狼，连连说，还是名著有内涵有品位。于是每天都从上网时间里抽出一段来朗读，直到全本都读完，又逼着我借来一本《野叟曝言》，研究研究，说是培养对祖国宝贵文化遗产的爱好兴趣。
　　照完毕业合影之后，保了研的，考了研的，找了工作的，一帮子纷纷作鸟兽散。跳出了象牙塔，步入社会，象投入情人的怀抱，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这些日子喝了太多的酒，照了太多的相片，有些整个人都不象自己了似的感觉，我坐车去了丫头的宿舍。她是明天的火车，说什么也不让我去送她，说是怕自己走不了了。假作去帮她收拾行囊，其实本来就不多的东西，早已收拾的井井有条。两个人默默的在校园里走了一下午。有些冷清，丫头的手还是挽在我的臂弯里，还管我叫哥。一肚子的离愁别意化在默默之中，竟无语凝咽。临别的时候，彼此送了一句话。丫头的是：哥，帮我找一个嫂子吧。我的是：别委屈自己。挥了挥手，走了，不曾带走一片云彩，留下了一个牵肠挂肚。
　　无聊之极，摇晃回宿舍，几个一块找了工作的哥们正好去喝酒，就缺我一个了。几杯干啤下肚，化作相思泪。不爽的要死。感时花溅泪，哥们也不好来劝我，只喝的东倒西歪，躺的横七竖八，说的不知所云……
　　夜半的钟声响起，几个鸟人相扶持的摸到了宿舍楼前，醉眼朦胧之中依稀可见月下楼前有一个倩影在徘徊，却不是丫头又是哪个？我酒意顿醒了一半，拿了柔荑，一把带入怀中，双臂紧匝。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啊！！丫头也情绪激动胸前的两个倒梨一起一伏的，让我好不激动。不禁忆起第一次把丫头拥入怀中时，战战兢兢，如同抱了个仙人掌一样的幸福时光。中秋月夜，未名湖畔，博雅塔下……一切就好象在昨天一般。
　　你别走了，我来养你。一时意气，我差点说了出来。爱丫头就不应让她为难，可是心里却不很爽快，忙拿话差了开去，尽量学的跟平日里一样：“为什么不上去？”音调连自己都觉的诡异。显然，这一切的变化仍然落在丫头的眼里，她眼里含着感激，嘴里帮我把戏演下去，“本来就没打算上去，只是突然想你了，过来看一看，走到楼下，又不想了，正要兴尽而返，不料却被你看见了。”“我们丫头什么时候成了隐居山阴的王子猷了？”我强作欢颜，拉了她到楼顶上，以前无聊的时候，我总拉了丫头到楼顶上享受美好的夜色和只属于我们两个人星空。
　　像平日里的一样，丫头坐在我怀里，说些不着边际的小话，全没有离别的样子，我握着她的手，像昨天一样，安详而宁静，不同的，现在将会是一个永恒，一个我的永恒。楼下突然暴出几声“振聋发聩”，是腾格儿的《天堂》，几户人家的灯亮了又灭了，伴着骂骂咧咧的声音。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大学就这样过去了，今后这个世界将会多一个不苟言笑妙手仁心的医生，少一个曾经的放浪形骸自以为是。
　　丫头伏在我的耳边说今天晚上不走了，我愣了一下，酒意全无。感觉到我的变化，丫头很郑重的表示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留在我这里，声音嗡嗡的却很坚定，掩着黑夜里那不胜娇羞的面庞。我顿悟了。以前，有几次，我曾经造过一些条件，让宿舍里的兄弟们凭空消失，又恰好我和丫头回来的很晚，晚到没有车的那种……可是她总是逃掉了，说话本演义里太多的故事，她不愿承受那生命之中不可承受之轻。结果只是两个人静静的躺在一起，充满了柏拉图的味道。今天，丫头却要把另一个意义上的她自己给我留下来。
　　既然，知道留不住她，又何必要留另一个呢？徒增烦恼罢了，又是何苦？我搂着她，说喝了太多的酒，现在就想静静的抱着她，守望着一分宁静，到天明。我想，我是流泪了的。丫头伏在我怀里，把我胸前的衣服哭湿了一大片。
　　今夜竟是这样的短暂。当东方露出第一丝曙光的时候，我发现日出原来这么的优美，为什么以前从没有注意到啊？丫头还是那样的美丽，睡在我的怀里，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和眼角没有褪去的泪花相得益彰。真的很漂亮，尤其是整个都沐浴在晨曦之中，披了一层金色。丫头不让我去送她，我也不去勉强，到了巷子口就停步了。丫头回头一笑，倾城倾国；我会意的作出一片笑容，有些凝固。转身跑开去的丫头，头发一跳一跳的，竟是愈来愈模糊了。
　　丫头就这样走了，带走了我身上的最后一点灵气。一瞬间，我站在原地，脑子里成了一团糨糊，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