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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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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役兵,是保家卫国的战士,无论何时,都要严于律己,勿辜负陛下和百姓的期望!”
“诺!”
操练厂上,东陲新兵振臂高呼,铿锵有力。
校台上,教头霍淮右手握拳,高高举起,呼喊声戛然而止。
霍淮:“还有,本将不带童子军打仗,第三排首列的兵蛋子出列!”
“是!”一声脆响,头戴钢盔的小个子窜出队列,来到队伍前面。
霍淮睢了一眼,“报上姓名!”
兵蛋子双手夹紧,腰杆绷直,“启禀教头,卑职名叫莫离,由武南公举荐来此历练!”
众人哗然,武南公是镇南总兵,朝廷的股肱之臣,这兵蛋子来头不小啊。
霍淮眯眸,“武南公?”
兵蛋子莫离迎上他的视线,不卑不亢,“是!”
“多大?”
“十三。”
“矮冬瓜。”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大笑,倒不是羞辱谁,纯粹是好笑。
“教头!”莫离大声道,“如果您用身高来衡量一个将士的优劣,那就太过狭隘了。”
“呦。”站在霍淮身侧的副将勾勾唇,调侃道:“小兄弟,知道上一个讽刺教头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莫离腰杆笔直,“请赐教。”
副将抹了下脖子。
周围的老兵唏嘘,似目睹过当时的场景。新兵们低下头,为莫离捏把汗。
霍淮面容冷冽,背手走下台阶,莫离还不及他肩高,一双妙目似淬了满天星辰,熠熠生辉,一点儿也不像糙汉子,只是脸上有一道横贯额骨的长疤,为俊俏的面容蒙了灰。
不过,在霍淮看来,莫离娘们兮兮,是个毛没长齐的瓜娃子。
他俯身,“你且说说,衡量一名将士优劣的标准是什么?”
莫离眼都不眨,开口脆:“凭借本事。”
“呵!”霍淮扯下嘴角,“你倒说说,自己有哪些看家本事?”
“箭无虚发、徒手撕狼、学富五车。”莫离抬头,挑衅一笑,唇红齿白,“师承殿前大将军。”
他的话再次惊呆众将士。
霍淮直起腰,看向校台上的主薄,主薄赶紧翻了翻名册,莫离的备注是空的,也就是说,有人刻意隐瞒了此事。
主薄冲霍淮摇摇头,霍淮思忖片刻,差人去给总兵府送口信。
“在军中,将士必须执行军令,没必要学富五车。”霍淮看着莫离,淡淡道,“至于徒手撕狼......”
他上下打量一瞬,“改日试试。”
兵蛋子莫离摸摸鼻子,有点心虚,但气势不减,“静候教头!”
哐当。
霍淮拍了一下莫离的兜鍪,“注意仪容!”
然后大步走上台阶。
莫离扶正钢盔,正正衣摆,“启禀教头,红胖袄太大,卑职能不能申请一套新的?”
还敢提要求了。
霍淮瞪一眼,不理会。
接着,是校卫对新兵的操练,霍淮一言不发,默默梭巡,想从中挑选几个武艺拔尖的。
而淹没在队伍中的矮冬瓜,人虽小,却极为惹眼,或许是因为身高,又或许是因为过于白皙的肤色,在黧黑的爷们中,宛如白露。
“那个童子兵是武南公的人?”一道慵懒男音自远处响起。
霍淮回头,见一行人从校场外走来,赶忙上前行礼:“侯爷。”
来者是东陲军的掌舵者,亦是隼国最年轻的边陲总兵——陌东侯谢锦寻。
谢锦寻虚扶了下,“霍教头请起。”
面对谢锦寻,霍淮不敢造次,收起兵痞之气,恭恭敬敬站在后面。
陌东侯望向那群新兵,一双广袤似海的星眸溢出复杂神色,被掩饰在浓密的睫羽下。
霍淮凑近小声问:“侯爷,这个莫离会不会是武南公的细作?”
谢锦寻眸光幽深,心道莫离哪里是武南公送来的,此人分明是圣上派来的。
他为皇家把守边关,却又受皇家忌惮,十一岁那年,父亲被罢黜首辅之职位,幽禁宫阙,自此,谢府家道中落。
三年前,敌军犯境,他以一路人马截获敌军粮草,为同袍们补给了口粮,振奋了士气,从而击退敌军,承安帝龙颜大悦,与他定下约定,倘若他能为隼国守得东陲十年安稳,承安帝会依照承诺,毫发无损地放了他的父亲。
当年无依无靠的谢锦寻答应了。
而今,帝王为何要暗中派人来监视他?
——
被好几双眼睛盯着,正在操练的莫离似有所感,偶一扭头,瞧见校台上负手而立的男子。
离得远,瞧不清楚对方的相貌,但观霍淮等人的态度便知,那人就是陌东侯谢锦寻。
莫离停下动作,大大方方朝谢锦寻作了个揖。
谢锦寻微微挑眉,颔首还礼,文人的礼节、雅士的风雅,在黑压压的军中尽显。
随着莫离的动作,其余将士也朝校台看去,纷纷行礼。
谢锦寻略一扬袂,示意他们继续操练。
“操练后,让莫离来一下。”谢锦寻吩咐完,转身离开校场,身后跟着三个人——一翁一妪一少年。
白发翁身形佝偻、老妪面容严肃、少年高大威武。
霍淮对三人抱拳,恭恭敬敬。
是夜,莫离盘腿坐在蒲团上,隔着屏风,看向屏风另一端的男子。
灯火如豆,衬得男子身姿颀长,赏心悦目。
屏风后的谢锦寻问道:“莫公子打算在此地逗留多久?”
“既是历练,当然是有所收获再离开。”莫离直接问:“侯爷不会小心眼地下逐客令吧?”
谢锦寻提笔蘸墨,不疾不徐道:“既是武南公举荐,本侯定当好生安顿你。”
线报称,南陲总兵府没有一个叫莫离的后生,莫离要么是皇帝的亲信,要么是死士。
灯火下,透过朦胧屏风,谢锦寻发觉莫离一直在挠脸,“你的脸......”
“疤结痂了。”莫离非但不难过,还很傲娇,“男人嘛,多道疤多个经历。”
这歪道理。
谢锦寻刚想开口,突然咳嗽起来。
莫离没当回事,以为他被茶水呛到,可他越咳越厉害,头偏向一侧,躬着腰,肩膀颤抖不止。
“侯爷?”莫离锁眉,站起身,想绕过屏风去一探虚实。
“没事。”谢锦寻广袖一挥,逐客道:“你且退下。”
“侯爷......”莫离不放心,扭头朝外面呼喊,没一会儿,酒糟鼻老翁拄着拐走进来,边走边嚷嚷,“还不快把汤药端上来!”
老翁绕过屏风,来到谢锦寻身侧,摊开针灸包,为他施针。
莫离这才察觉,霜降时节,谢锦寻已穿了厚厚的御寒裘衣。
不知怎地,莫离眼前蹦出“香消玉殒”四个字,这么优秀的人,要是病殁在此,真够可惜的。
“愣着干嘛,过来帮忙。”老翁扭头。
莫离脚尖捻着地面,犹豫不前,从来没照顾过人,何况是男人。
“傻了?还不过来!”老翁催促。
“就来。”莫离怕露陷,赶忙导着碎步上前。
老翁吩咐:“扒着侯爷的衣服。”
莫离到嘴边的“不”,变成了“噢”。
温热指尖触碰到男人的背部,“这样?”
老翁:“再往下拉。”
莫离照做,往下拉了几寸,“这样?”
“没吃饱饭啊,使劲往下!”老翁没什么耐心,开始施针,并拿脚踢莫离,“娘们兮兮的,麻利点。”
莫离气不打一处来,使劲往下一拽,“这样?!”
男人衣衫尽落,整个背部呈现在两人眼前,宽肩窄腰......
莫离不自在,偏头看向别处,由于挨得近,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淡淡茶香,很特别。
“好了。”老者施针后,抹了下额头,直接坐在书案上喘气,嘴里嘀嘀咕咕。
莫离嘴角抽搐,“老人家,您说什么呢?”
“我有那么老?”老者哼一声,“喊我晟爷。”
“...晟爷。”
“啧。”晟爷拿手点点,“在这伺候着,我出去一趟。”
说完,大步流星走出营帐。
“诶?针还没拔呢。”
莫离没喊住人,低头看了看背对着的男人,“侯爷,你还好吗?”
谢锦寻未睁眼,挥挥手,“无碍,你去忙吧。”
莫离点点头,“我去屏风外守着,有事唤我。”
莫离走出屏风,自始至终也没能瞧见谢锦寻的正脸。
稍许,高个子少年端着药碗走进来,瞧了莫离一眼,暗道,这小子果真如霍淮说得,细皮嫩肉,娘们唧唧。
高个子少年绕过屏风,半跪在地上,轻轻吹拂汤汁,轻声道:“侯爷,该喝药了。”
眼神虔诚,动作小心翼翼。
谢锦寻接过药碗,饮啜一口,少年翘起厚嘴唇,递上蜜饯,像个伺候夫君的小媳妇。
莫离扬眉,陌东侯身边的人还真是特别啊。
看这里没自己什么事,莫离开口:“侯爷,没别的事,卑职先告退了。”
“去忙吧。”
莫离走后,晟爷不紧不慢走进来,为谢锦寻拔针,看向傻大个,“别杵着了,去给我弄碗烈酒来。”
上一刻还一脸温良的傻大个立马变脸,表情淡漠,厚嘴唇掀了下,“自己弄去。”
“势利眼!”
“老酒鬼!”
两人互不相让,晟爷呵呵笑,“娘的,你不是我儿子嘛,老子使唤不动你了?”
“我爹是侯爷。”傻大个看向闭目调息的谢锦寻,唤了声,“爹。”
谢锦寻睁开长眸,不轻不重瞥他一眼,好像在说“滚”。
“好嘞。”傻大个转身立马“滚”了。
晟爷朝着门口笑骂一句,扭头研墨:“侯爷,您看莫离那小子会对我们构成威胁吗?”
谢锦寻低垂眼帘,挽袖提笔,“不知。”
暖黄灯火将他琥珀色的眸子映得越发浅淡,眸中看不出一丝情绪,“讳莫如深”大抵如此。
素笺上,浸透纸背的小篆行云流水,谢锦寻折好装进书筒中,递给晟爷,“谨慎些,莫让旁人察觉。”
晟爷扯扯嘴角,羊角胡子撇向脸颊,“我办事,侯爷信不过?”
“去吧。”
晟爷离开后,谢锦寻捏捏眉心,靠在凭几上,余光忽然瞥见脚边的荷包,伸手一捞,挂在指尖,荷包上绣着一行字:有凤来仪,唤之淑妧。
淑妧...公主!
谢锦寻眸光微动,卷缩手指,紧紧握住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