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皇后命》南窗听雨

25、初露锋芒

　　长媚宫外。

　　寒风吹过，冷子亭连连打了几个寒颤，垂头丧气，连声哀叹，“唉……”

　　“冷太医！”

　　宫墙拐角，黑漆漆的旮旯里突然钻出来一道身影，拦到他跟前。

　　“陈太妃。”眼前人顶在头上的大黑帽缓缓除下，陈太妃的脸露在人前，冷子亭忍不住惊呼一声。

　　“小点声！”陈太妃一把拽过他衣袖。

　　角落背光，像是无尽的深渊，拉着人往下沉，冷子亭的心连颤抖都不会了。

　　“房妃这么晚叫你来所为何事？”陈太妃压低了声音问道。

　　黑夜里她的眼睛闪闪发光，上下嘴唇一开一合，冷子亭看她一眼，只见她白色牙齿开开闭闭，像极了黑夜里的厉鬼。

　　“无……无事……”冷子亭后背湿了大半。

　　“瞎说！”陈太妃不由分说，伸手就来抢他的医药箱子。

　　冷子亭后退半步，却不敌她手快。

　　“艾草？保胎？”陈太妃将艾草放到鼻下闻了闻，突然发了狂地笑出了声。

　　“不……不是的！”冷子亭心系家人，连连否认。

　　“本宫在深宫住了这么多年，早就熟悉这宫里的手段了！休想糊弄本宫！”陈太妃上前，紧紧拽住冷子亭胸口。

　　冷子亭挣扎两下。

　　“宣帝一年，你进太医院。宣帝二年，你母亲去世，你告假回家丁忧，但是你的次子却是宣帝三年生的，也就是说是你回家丁忧的时候有的种。”陈太妃语速极快地说道。

　　冷子亭白了面庞。

　　“这可是大罪，若是天下读书人知道了，你的颜面还有吗？”陈太妃狂笑，“本宫要你保住房长箐肚子里的杂种，保住了她的孩子，就是保住了你的前程，还有……”

　　一支成色不太好的玉簪出现在陈太妃两指间，修长手指仿若利爪，锁着冷子亭咽喉。

　　“这是内人的簪子。”冷子亭心惊，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房妃的孩子生下来，你的家人定会安然无恙。若是生不下来，你的家人就去陪葬。”陈太妃咬牙切齿道。

　　冷子亭又气又恼，“娘娘这是逼人太甚！”

　　“本宫与你无冤无仇，只一条，我要当今的皇帝颜面扫地！他日滴血认亲，孩子不是他的，想想都好笑。”

　　——

　　晨光稀薄，柔和明朗。

　　黄娆醒来，盯着床顶大红色的窗幔许久，夜间梦境一点点浮上心头。梦里明成帝孤身一人持剑站在城墙上，城下千军万马，虎视眈眈，想要将他逼上绝路。

　　纵是梦醒，黄娆仍觉着心有余悸。她怔了怔，摸出他送给她的同心结。

　　结发为夫妻，定是要处处为他思虑的。黄娆将同心结握在手心，想了许久。

　　明媚光束透过轻盈的帷帐，洒下一长串跳动的小颗粒，紧接着一个纤瘦的身影立在了帷帐外。

　　“皇后娘娘！”小宫女白音柔声道。

　　黄娆细看白音，眉清目秀，说话轻声细语。

　　“早些时辰，陛下有来看过娘娘，娘娘在熟睡，陛下不忍，在娘娘床边坐了一小会儿才走。”白音举手将帷帐勾起，露出手腕上的玉镯。

　　黄娆看她一眼，若有所思，缓缓起身。

　　白音眼疾手快，递上鞋袜。

　　黄娆想起第一次与明成帝近距离接触的情形来。

　　那一日她赤脚站在他床榻边，想要偷偷溜走，结果被他一把抱起，当时她还立誓，此生定要远离他这个活阎王，却没承想，现如今却走到了他身边，睡在他为她准备的，带着浓浓暧昧气息的床上。

　　黄娆想着，脸上的笑容逐渐绽放，“本宫去看看皇上！”

　　“娘娘，皇上此刻在上朝……”白音低低提醒。

　　“无事，我只是去看看我的夫君！”黄娆执意要去。

　　“可是这不符合规矩……”白音面露难色，将刚刚浸了热水的帕子，举双手奉上。

　　“这玉镯不错！”黄娆接过帕子，顺手摸了摸白音手腕。

　　白音缩回手臂，垂到两侧，眉目低垂，“奴婢母亲留给奴婢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让娘娘见笑了。”

　　“母亲留的，都是好的。白音，你有一个好母亲！”黄娆笑道。

　　“是。”白音含羞退让到一边。

　　黄娆梳妆完毕，探头往外面瞧了瞧，纷纷扬扬的大雪还没有停歇，白音将大红色金丝大氅取出来。

　　“白音！”黄娆低头看了看帮她系蝴蝶扣的白音。

　　“娘娘。”白音低眉顺目回应，整个人透着温婉气息，“娘娘有何吩咐？”

　　“你在宫里过得顺心吗？”黄娆伸手，轻拈白音的细白手指。

　　白音浑身一颤，立马要下跪，却被黄娆眼疾手快扶住。

　　“回娘娘的话，奴婢在宫里过得很好。”白音低低道。

　　“那就好。”黄娆瞧她诚惶诚恐，想了想将她放开，嘱咐一句所有人不必跟着，便一脚踏出了宫门。

　　高耸的宫墙，皑皑白雪，处处透着寒凉。

　　黄娆将大氅紧了紧，一步一个脚印往大殿而去。积雪踩在脚底，吱嘎吱嘎的，更衬得宫墙清冷。

　　黄娆每走一步，心底对明成帝的心疼就多增一分。

　　从寝宫到大殿那么远，这一路该多冷啊？

　　以往她在王府时，这种天气势必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但他却要天不亮就起床？

　　都说皇帝高高在上，吃着山珍海味，搂着千娇百媚，但高处的寒冷滋味，怕是常人不能体会到十之一分。

　　黄娆回望自己身后孤孤单单一长排脚印，心底的主意愈发坚定。

　　她想好了，这世间男人有男人的事业，女子有女子的活法。

　　她的男人，注定是这天下的王。那么她的一生，必定也会与其一同辉煌。

　　高处，一起走，就不冷了。

　　权谋算计，利益权衡，她才不怕。她是谁？她天生好命啊！

　　她正想着，嘴角扬起一丝笑容，心底暗叹，身后那一抹水青色是真心笨啊！

　　黄娆冷了冷眉目，更加大步地往大殿而去。红衣飞舞，步调张狂。

　　“皇后娘娘。”大殿外侍卫一见是她，立马下跪。

　　“嘘。”黄娆将手指压在嘴角，做了个噤声手势。

　　之前明成帝不顾群臣反对，决意迎娶黄娆为皇后的惊人之举，众侍卫历历在目，谁都知道皇后在皇帝的心尖尖上呢！

　　所以皇后驾到，无人敢拦。

　　黄娆往身后看了看，远远地一行人正急冲冲往大殿而来。

　　黄娆不屑地挑了挑眉，探出身子，对着大殿脆脆地唤了一声，“皇上。”

　　肃静的大殿，生生被这甜甜的声音给整蒙了，一朝官员齐刷刷扭头看向殿外。

　　黄娆对着殿内百官摇了摇手，嘴角上扬，绽放了最美的弧度。

　　“皇后娘娘。”百官齐跪。

　　这样的场景黄娆从未遇见过，她微微一愣，迅速恢复镇定，腰板挺直，大步流星，越过门槛，直奔明成帝。

　　“皇上，您在大殿上的样子真好看，我可以站到你身边吗？”黄娆欢快道。

　　她在心底立了主意，放肆到底。

　　“好！”明成帝抬手，指了指身侧，招呼她过去。

　　黄娆得了许可，双手提裙，三两步迈上台阶，欢快地在他身边站稳，而后装模作样轻咳一声，“好了，大家可以商讨国事了。”

　　众官员面面相觑，脸上渐渐露出微愠之色。

　　“先帝有言，后宫不得干政，可先帝尸骨未寒，就有人试图摧毁他历经千辛万苦打下来的江山，先帝的盛世宏图，怕是再难实现，可悲可叹啊！”陈太妃的哭诉声由远及近，很快充斥了大殿。

　　明成帝眉眼闪过一丝不耐烦，几欲发作。

　　黄娆将手指从大氅下伸出，偷偷用指尖在他后背挠了挠，压低了声音道：“女人的事情，男人不要插手，掉价！”

　　明成帝抬头看她，黄娆扬眉，示意他不用管。

　　“皇后是摄政王嫡女，从小饱读诗书，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陈太妃气急败坏，一脚往殿内而来，“今儿纵是冒着失去脑袋的风险，本宫也要来提醒皇上。”

　　“陈太妃……”黄娆手指陈太妃身后，做出震惊状。

　　众人的目光纷纷往陈妃看去，只见一长排鲜红色的脚印，远远看去很是惊悚。

　　“陈太妃带着血脚印来大殿，如此殿前失仪，惊扰百官，恐吓皇帝，请问您是何意？”

　　陈太妃心中也是惶恐，瞬间反应过来，前几日她听宫人们说坊间女子时兴“步步生莲”，在鞋底板上做出镂空的莲花图案，再将胭脂塞入其中，每走一步脚下便会生出一朵莲花图案，很是美观。

　　可是她忘了，今儿下雪了，太阳升起，积雪融化，胭脂洇散开来，可不就是像血迹了。

　　“娘娘，皇上仁厚，可毕竟刚刚登基不久，您就算不帮皇上图个吉利，但看在我与皇上新婚的份上，总不该咒我们小辈的啊！”黄娆说得情真意切，眼珠子眨了眨，泪水便似断线般滚下。

　　陈太妃原本气势汹汹，冷不丁被黄娆这么一指责，一时语塞，“本宫不是有意的。”

　　“有意还是无心，事反正是做了，霉头也触了，太妃娘娘，您就说说怎么办吧？”黄娆一把将眼泪擦干，双手叉腰，拦在明成帝面前。

　　明成帝瞅她一眼，薄唇微抿，他的皇后这就护上他了？

　　陈太妃带着一腔怒意，有苦说不出。众目睽睽，纵是不情不愿，也不得不向明成帝低头，“是本宫殿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陈太妃果然还是爱护我们小辈的，既如此，霉头是太妃娘娘自己触的，还请娘娘回去的路上将一路积雪扫了，省得晦气。”

　　黄娆面容带笑，说话时声调活泼清脆，一点都不像在为难人。

　　“皇后仁德，宽宏大量，陈太妃好自为之，早些回去歇息。”明成帝摆摆手，语气明显，想要打发她走。

　　陈太妃来时气势汹汹，没成想事没办成，先栽倒在自己身上，宛如一口黄莲倒在嘴里，难以下咽。

　　她将拳头握紧，目光很恨地从黄娆身上扫过，心底暗暗发狠，“等房长箐肚子大了，看你们俩还会不会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