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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医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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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围观者倒吸一口凉气。
药效不到位,或许只是医者粗心大意,但治死了人,这事儿可就大了,传扬开来,涉事者别说是在纪城,江南一带,恐怕都无立柱之地。
在一片嘈杂中,老爷子说:“先让我看看死者吧。”
男子指了指角落:“在那,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
墙角中,一个中年女子躺在地上,面容惨败,肢体僵硬,已经没救了。她身边,还有个老妇,不停咒骂着,通过言语可以知道,是死者的婆婆。
感到众人围拢过去,她的咒骂声一下子大了:“快来看看诶,庸医治死人喽~”
“妄慈堂的牛大夫,治死人啦。”
方才叫冬青的疾言厉色地制止,又换来对方好一顿奚落。
南谙倒是意外得知了老爷子的姓氏。
牛先生蹲在死者面前,把了把脉,又用工具掰开她的口闻了闻,最终摇头。
“没错,这个病人是我诊的,如果你们早点来,还有救。”
闹事的男子听到前半句,全当后半句耳旁风,好像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冲着百姓叫喊:“听到了吗!听到了吗!他承认了!就是他把我媳妇治死了!”
“诶,别乱说话,”东青急了,“我师傅只承人了治病,她怎么死的还不知道呢!”
“人家说得在理,你倒说说,你媳妇儿什么病。”一个热心百姓善意提醒。
“我媳妇腹痛,喝了他给的汤药就死了。”
“不是腹痛吧?”冬青沉声道,“是你们说她无孕。”
南谙却觉得,这句哪里怪怪的。
死者婆婆像是突然被人踩到猫尾巴,狰狞起来:“你胡说!杀了人还要泼脏水,你休要找托辞!”
围观者也不是吃干饭的,这年头,坏人越发精了,撒泼碰瓷是常事。他们看着牛大夫,期盼他能说点什么,也好帮助他们做出判断。
谁知牛先生一直缄口不言,只将手中工具清洗完毕,自顾自坐在一边去了。
人们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他无话可说了!赔钱!”婆婆道。
冬青是牛先生的大弟子,对他的习性很是了解,知道师傅这般表现,代表此事与他无关,又懒得辩白,躲到一边,求清闲去了。
冬青放心不少,说话有条理起来:“该我们医馆负责的,我们必负责到底,不干我们的事,也绝不会平白被辱。”
“各位父老乡亲们,不妨在此做个见证,我去把官差大哥叫来,到时候衙门自会安排仵作验尸,真相如何,拭目以待。”
一听报官,死者婆婆不干了,登时站起来要往柱子上冲。
她若死了伤了,还真就说不清了。
变化来得太快,没人反应过来,
除了南谙。
深宅大院待得久,别的本事没学到,无理妇人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规律,她是再熟悉不过,所以早就想到会闹这么一出。
南谙一把推开老妇,那人直直跌在人群中,被几个小学徒钳住双臂,再也求死不得。
眼看计划落空,开始嚎啕大哭,夹杂着令人犯恶的谩骂。
好还只是等了半刻,衙门的人就到了,仵作很有经验,不大会儿功夫将死者的死因探明,牛大夫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看来是判断的无错。
捕快在此基础上,查出真相。
死者叫江小红,十三岁那年被急用钱的父亲卖给田家,三年没有生出孩子,婆婆觉得她不孕,从江湖郎中那里弄来偏方,逼她喝下。
喝了有一个多月,江小红开始腹痛,担心偏方有问题,可是说了多次,婆婆和夫君都反对她出来看大夫。
其实是不舍得诊费。
后来实在太疼了,死者就偷了家里的钱来到妄慈堂,领了副汤药回家。
谁知一进门儿,撞上了夫君田金至和婆婆田刘氏,被毒打一顿不说,还被逼着又喝了些土方。
江小红的死,是偏方中毒,加之内伤所至。
尘埃落定,田金至和田刘氏被收押听审,江小红的尸体,被抬了草草掩埋。
围观者唏嘘着一哄而散。
南谙一点点挪着步子,恋恋不舍地准备离开,突被叫住了,是牛老爷子。
“留下吧,我帮你,别用那眼神儿看我,我不喜欢欠人。”
南谙大喜,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大堂,然而近到跟前儿,却呆呆地,不知从何说起。
心情还沉浸在方才的案子里,感慨良多,以前她只是认为,女子嫁错人,风险在于失去自我和自由。
可江小红,连命都没了。
有一刻,她释然地想,顾之深比田金至优秀弥多,他只是不重视自己,却也愿意为救她而受伤。
但下一刻,她为这份攀比心感到羞耻。
江小红死了。
“说说吧。”
牛大夫的话,让南谙重回现实。
“啊?”
牛大夫翻了个白眼:“说说你的计划,说说我怎么帮你,这记性,真服了。”
“哦…哦!”南谙忙不迭,“我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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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后计划,牛大夫倒是认可得点了点头:“我觉得行得通,但衙门那边,人家未必肯出手。”
“怎么说”
抓赵武,定罪,必定需要动用官府的力量,可若是官府有意放纵罪犯,那就有点难办了。
老爷子撇嘴:“我看你是真天真,咱们这里的情况你不动。”
“赵武跟他媳妇刘英娣,是咱们这的名人,从甘州来,小本生意发家,稍微有点本钱后,做起了这黑店买卖。”
“一开始,官府也抓过他们,毕竟假扮了官差,好歹算个罪不是?但关不了多久,总能拿钱给上头摆平喽。次数多了,人家也就懒得管了。”
南谙这时明白,为什么赵武穿着官差的服制大摇大摆,也没人管他。更深的原因,恐怕还是酒楼每年能交出不少税,于地方而言,也算是一项政绩了,所以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被骗的,多是像她这样的外乡人,没靠山,没证据,人家稍微权衡利弊,就知道要保哪个。
但南谙这人,生性执拗,不见黄河不死心,道理她都懂,可不去试一试,总也不甘心。
牛老爷子催促着说“去吧去吧”,其实心里很乐意看小丫头吃瘪。
用了点饭,她就打起精神,雄赳赳去办正事了。
不料,南谙出去没一个时辰,竟是笑眯眯回来的。
这下牛大夫知道,他怕是失算了。
果然,南谙抑制不住口气里的喜悦,道:“您猜怎么着?我去的时候,知县也在那里,我把情况一反应,人家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
牛大夫听小丫头一同通摆,琢磨了一会儿,问:“你可提了要人家怎么帮你?”
“自然是提了。”
这回换老爷子笑得高深莫测。
南谙:“您笑什么?”
老爷子:“笑你遇到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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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之深又忙到很晚,答应过母亲搬回家住,但其实回到府上时,天已经快亮了。
前不久,他将丞相田蚡结党营私的证据整理出,准备呈给圣上,可是圣上的态度很含糊,没说查,也没说不查。
顾之深料定,出现这种情况,必是太后施压了。
他干脆采取曲线策略,挑出一个涉事官员,弹劾至御史台,再由御史大夫于朝堂启奏。有文武百官盯着,太后再不敢说什么,圣上遂施展雷霆手段,下旨彻查,不计成本,到时候牵扯出多少人,多大鱼,就是“意外”了。
但如此一来,顾之深的工作量大大增加。
另一个辛苦的人,是进喜,只要主子一刻不回,他就需提着精神候着,第一时间汇报纪城那边的情况。
“知县那边都打点好了,到时候会辅助姑娘。”
“恩,别让她知道,”他言谈寡淡,末了补充道,“派人盯着郝大海,我信不过他。”
进喜意外,而他的本职工作,就是遵命,遂没问什么,躬身退出去了。
在关门的一瞬间,他有意无意往屋内瞥了一眼,见到顾之深勾着嘴角,似乎在偷笑。
吓得进喜马上关门,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妈耶,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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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花溪楼生意红火得很,进货的商贾们来不及归乡,便在这摆上一桌,犒劳手下。
当然,在这些走南闯北身怀绝技的老江湖面前,赵武夫妇不敢偷奸耍滑,只有乖乖伺候的份儿。
刘英娣好心情地半趴在柜台上,偶尔跟进出的客人打声招呼,眼睛漫不经心一扫,就能知道,谁是肥羊。
东二桌有两个中年男子的交谈,入了她的耳。
“骗人吧。”
“不会,我媳妇昨儿当了个镯子,人家真出了两倍价钱,听说是为了讨好丈母娘,特意寻遍入得了眼的珠宝。”
“那便宜占大了。”
“二位说得可是巷尾的当铺?”
不知何时,刘英娣将头探了过来,讲话的小胡子一惊,抬屁股欲走。
“哎您等等!”她将那人拦下,笑道,“听都听见了,再给我说说呗?”
小胡子举棋不定,对面的人也很踟蹰。
刘英娣见状,觉得有戏,又央求了会儿。
“成吧,”小胡子一跺脚,“你可别声张,人人都知道,你我就赚不到钱了。”
“明白明白。”
他又把方才的话,原封不动,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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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酒楼大门很长一段距离,冬青确定没人跟着他,才将两撇小胡子摘下,揣进怀里。
南谙从一侧窜出来,与他并肩:“怎么样,有没有破绽?”
冬青很是自信:“放心好了,我很少出医馆,她不认识我,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