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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死地(一) ...
道童手持一封拜帖,急匆匆地奔进后院来:“仙君!仙……”
待看清院中情形时,动作却猛地一停。
院中人一袭白衣,乌发如瀑,只身立在月色下,似话本中羽化登天的谪仙。
可当他回过身来时,却见襟前鲜红一片,面色苍白,唇角亦染着血色,便又一瞬间将他拉回到凡尘中来。
“怎么如此惊慌?”
谢长亭回身,向来人道。
他一面说,一面抬起手来,指尖自衣袍上划过。
白衣立刻变得崭新,没有任何沾染过鲜血的痕迹了。
道童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想说什么。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道:“仙君,有人送来了一封拜帖,是指名要给真人的。”
谢长亭此时已有些乏了,只得勉强打起精神,问:“是谁送来的?”
他接过拜帖一看,上面写着:上善门见微真人亲启。
见微真人是他师父,上善门主,修为已臻大乘,乃是如今修真界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可眼下他师父正闭关,书信拜帖等等,都由他师父指名要他代收。
道童犹豫了一阵:“方才在山下遇见的。那人说……他叫时轶。”
听闻姓名那两字,谢长亭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走吧,回去看看。”他向道童道,揉了揉他松软的长发,示意他同自己回房去。
可再回房时,房中却还坐了另一个白衣青年。青年眉眼温润,神情却煞是严肃。
“长亭,过来坐。”见他进门,青年唤道。
谢长亭一愣,声音便磕绊了一下:“师、师兄,你怎么来了。”
他有些欲盖弥彰地抬手,又擦了擦唇角并不存在的血迹。
他师兄赵识君比他早四年拜入师门,虽不及他修为高,却是他师父长子。
谢长亭在他身旁落座。赵识君看向他手中拜帖,问:“看过了么?”
谢长亭摇头:“这当真是那人送来的?”
他并未见过时轶此人,但“时轶”二字在修真界中,可谓是恶名远扬。
并且,此人同他师门之间,还有一些不浅的“渊源”。
四年前,时轶夜入仙门首家上善门,碰巧被巡夜弟子赵闻竹撞见。两人一场恶战,赵闻竹不敌对手,被无极剑气震碎金丹,连生魂都险些被劈散了。
最后勉强吊住了一口气,却也成了个废人。
此闻一出,天下震动。
赵闻竹是他同门师弟,更是他师父见微真人次子。
谢长亭曾亲眼见到他师弟血肉模糊、病骨支离的模样,暗暗心惊过数次。
即便未曾与时轶谋面,也为其残忍所不齿。
那日之后,上善门便放出话去,若有一日时轶落在他们手中,定要剜出其金丹,报仇雪恨。
可不知为何,此后时轶便忽然间消失了许久。
修真界众人只当他是怕了。毕竟见微真人乃是天下第一人,说是通天彻底也不为过。
即便他碍于颜面,不会亲自出手,其座下弟子亦是人才辈出。
做了这仙门首家的仇人,不躲起来,便只剩死路一条。
谁曾想到,四年之后。
还没轮到他们去找他,时轶倒先自己找上门来了。
“是他。”赵识君点点头道。
谢长亭半信半疑地拆开那拜帖。
帖上有云:
“见微真人: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
鄙人出关不足半月,已倍感与世隔绝。听闻真人有意同我论道。惭愧惭愧,鄙人不才,自觉修行一路艰苦,步步难捱。还望真人莫要不自量力,自毁道行。
近来事忙,恕不多谈。还望真人海涵。
时轶
于悬济山”
谢长亭通篇读完,沉默一阵。
而一旁的师兄显然已经看过了拜帖内容,已暗暗将五指捏得泛白起来。
这又哪里是封拜帖。
——字里行间都是赤.裸裸的挑衅,分明就是时轶下的一封战书!
还亲自下给了他师父见微真人!
谢长亭咬了咬牙,又重头读了一遍。
目光再次落在落款上时,竟然一阵急火攻心,喉头一甜。
他慌忙捂住了嘴,快步走向院中,又吐了一回血。
等再度起身时,赵识君已立在了他身后,静静地瞧着他。
“长亭。”他道,“手给我。”
谢长亭顿时一阵心虚。
他慢吞吞地将手递了出去。
赵识君将他的手腕扣在掌中,放出灵识探了探。果不其然,接着便皱起眉头来。
“你该不会又强行突破了吧?”他问。
谢长亭垂眼:“……是。”
他入门修行不过数年,如今修为已逾化神后期,算得上是道法有成。
可再往上,却迟迟未有进展。方才他一时心急,忤逆天象、强行突破,果然又失败了。
“长亭。”赵识君神情立刻严肃了不少,“虽说师尊闭关后将主事一职交于你,但此举意在让你历炼一二,寻觅机缘,而非催着你立时突破。”
“我们上善门这么大,就算师尊闭关了,不还有十二位长老师叔在么?再不济,不还有我在这里么?”
谢长亭心中轻轻一动:“师兄,我……”
赵识君握住他手,语气却是带着几分严厉:“这是最后一次了。下不为例。”
谢长亭却不知为何,有几分慌乱地把手抽了回去。
片刻后,才答到:“师弟明白。”
谢长亭是凡人出身,也未曾参与过选拔试炼,本不该坐上这仙门首家主事之位。
若不是八岁那年,赵识君在兵荒马乱的京城捡到流浪已久的他,一时心软带回宗门,他恐怕早已横死街头。
数年同窗、朝夕相伴,他对师兄渐渐生出了些不该动的心思。
却一个字也未曾说过。
他师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又是见微真人长子,以后是要得道飞升的。
至于自己,也没有太多念想。
能同对方做一世的师兄弟,再往后,若是还能一同飞升,便是再好不过了。
谢长亭垂了垂眼,将自己的心思收了回来。
“师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或许是刚吐过一回血的缘故,显得轻飘飘的,“这战书,你应么?”
赵识君一愣:“可,这战书是下给我父……我们师尊的。”
“师尊有感于机缘,正闭关修炼,我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去叨扰他。”谢长亭淡淡道。
“可你的伤……”
“无妨,一点小伤罢了。”谢长亭摇摇头。
话说得很是轻松,面色却有些苍白得有些骇人。
“……左右我也拗不过你。”许久,赵识君叹了口气,“那我便同你一起去吧。”
在一旁偷看的道童闻言,立刻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也不顾还有旁人在场,一下扑进了谢长亭怀中:“仙君!”
谢长亭先是一怔,随后眉眼便柔和了下来。他弯腰蹲下,笑了笑,哄他道:“一两日便回来了,不会有事的。”
道童哭丧着一张脸:“可、可是……”
“喏。”谢长亭摸了摸他的脸,又从身上取下一枚青绿色的坠子来,放在他手中,“老规矩,替我收着,好不好?”
好半天,道童点点头,勉强压住了哭腔,道:“那、那我替你收着。等你回来时,便还给你。”
赵识君在一旁看着两人。
道童这才惊觉旁人在场一般,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急匆匆地朝回跑去:“仙君我去给你备茶!”
谢长亭起身,注视着他跑开的身影,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无奈。
一旁赵识君却始终望着他,目光先是落在那张脸上,又朝他身上的血迹看去。
谢长亭其实生得很美,却没有半点美人的脾性。他穿一身紫金长袍、高坐主事之位,底下的人个个噤若寒蝉,更别提抬眼看他。以至于有时,人们会忘了他是何模样。
可日日相对,他忘不了。
赵识君定定看着他方才吐了满身鲜血的师弟,眼底泛起一丝难以觉察的迷恋来。
三日后,上善门回以一封战书,由门主座下弟子谢长亭代剑,前往讨伐时轶及其门派“无名宗”,要亲取时轶腹中金丹。
秋分,悬济山下。
百余名的上善门弟子浩浩荡荡,人马一众,停在悬济山石门前。
山脚下已经聚集了一大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散修士,等人来了,个个扬着脑袋,往队伍的最前端望去。
只见为首的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马身有两翼,矫健俊美。
他翻身下马,青锋在侧,衣袂飘飘。一低头,乌黑的长发便垂落下来,半遮半掩住额上的美人尖。
正是见微真人座下弟子,谢长亭。
他身旁的马上,赵识君也跟着跃下,向身后众弟子道:“都下来吧。”
又转向谢长亭:“可曾见到时轶?”
“未曾。”谢长亭道,“一路留意过了,只见到几个悬济宗的弟子。”
赵识君便冷笑一声。他将声音微微提高,好让周围弟子及其余闲散修士都能听见:“大约是怕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几名弟子附和着,大笑出声。
围观的闲散修士也窃窃私语起来。
“虽说上善门此番是向时轶背后的无名宗下了战帖,但论仇论怨,矛头也只对准了时轶一人吧。”
“也是。那上善门乃仙门百家之首,他一人不敢应战,也在情理之中……”
谢长亭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见师兄身形一僵,目光穿过他,朝他身后看去。
“怎么?”他不解,也回过身去。
有那么一瞬,谢长亭怔了怔,像是被烫了眼似的,一时间没能挪开目光。
悬济山石门正缓缓开启,一人自那山道上走下,红衣猎猎,分外扎眼。
怀中抱剑,寒光毕现,正是那险些将赵闻竹劈作两半的长剑无极。
——是时轶。
“时轶!”还不等他走到,已经有弟子大叫出声,“尔等狂徒,目无道法!我上善门乃仙门首家,岂容得你等放肆——速来受死!”
时轶脚步顿了一下。
片刻后,他抬起左手,放在耳边,偏过头来。
似是在说:说什么呢?听不清。
“时轶!”又有人大声道,与其说是给时轶听的,不如说是给周围凑热闹的闲散修士听的,“我闻竹师弟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却毫无缘由地对他下此狠手!归根到底,不过是想寻个乐子,拿他一个活生生的人练剑罢了!”
对于修行者而言,金丹被毁,不说之前的修为会尽数失去,恐怕今生都无法继续修行。如此行为,与夺去一个凡人的性命并无区别。
时轶的脚步又顿住了。
片刻后,冲他招了招手,竟是在示意对方“上来说”。
弟子:“……”
自时轶出现后便一直未曾开口的赵识君忽然抬手,扬声道:“都安静。”
众弟子这才噤声,齐齐望向他。
赵识君顿了一顿,继续道:“时轶,于情,你伤我胞弟、辱我父亲;于理,你无故夜闯我门,还行下伤天害理之事!今日我定取你腹中金丹,扬我上善门威名,也替我闻竹师弟报仇雪恨!”
时轶抱着胳膊,终于不紧不慢地走到了石门下,停在上善门众人前十步处。
半晌,抬眼打量了赵识君几眼,开口道:“你便是赵识君了。”
赵识君:“是又如何?”
“不如何。”时轶说到一半,竟然还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散道,“就是觉得你说话挺动听的。若是我能学会一星半点,也不至于天天被人追着打。”
“……” 赵识君气道,“你!”
“我什么我?”时轶却忽然间耐心耗尽一般,语气急转直下,“要上便上,啰嗦些什么?一大早便扰人清梦——悬济宗主昨夜听说你们要来,吓得一夜没睡呢。”
刚开了石门、过来凑个热闹的悬济宗主:“……”
时轶此话一出,众人才觉出有哪里不对。
此番上善门向无名宗下战帖,无名宗……竟只来了时轶一人。
他这是要以一敌百么?
虽然这无名宗的确是无名小宗,或许连五个人都凑不齐……
赵识君也是随之一愣。但紧接着,他便上前两步,作势要拔剑:“好!那便由我一人对上你,省得你说我们上善门人多势众欺负人!”
“且慢。”
低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谢长亭向前迈了一步,挡在了赵识君面前。
“恳请师兄退后。”他背对着赵识君,开口道,“此番前来,师尊指名要我为他代剑。时轶,你的对手是我,莫要伤及他人。”
“长亭!”赵识君顿时道,“你有伤在身……”
“师兄。”谢长亭放轻了声音,“我曾听闻,时轶闭关前,刚突破至化神境。此番出关,还不知其修为几何。你一人去……危险。”
他师兄修为虽已至元婴后期,可若此言为真,除非时轶剑法奇差无比,他只身一人,虽不至于为其所伤,但也难免会落了下风。
赵识君闻言,脸色忽的一变。
他缓慢地抬起头来,一瞬之间,那番温文尔雅的气度已全然不见,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似是愤恨、不甘。可他的身形被谢长亭严严实实地挡着,无人能瞧见他此刻的神情。
谢长亭背对着他,亦全然未觉。
他伸手,探向腰间,用力一抽。
青锋出鞘。
此剑名唤若水,乃谢长亭十四岁那年所得,是时时刻刻伴他修行的本命剑。
时轶原本心不在焉地抱着剑,看也未看谢长亭这边一眼。直到听得那拔剑的嗡鸣声,他蓦地抬头,定定看向对方。
先是望向那柄通体青光的长剑,再顺着持剑的手向上,一点一点,最后落在那美人尖上。
时轶忽地一笑。
他一笑,双手便放了下去,一手提着无极,竟直直朝谢长亭走来。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向后退去。赵识君脚下顿住,片刻后,却也跟着众弟子步步退开。
石门前立时空出了一大片地来。
时轶在谢长亭前两步之遥处站定。
——若不是剑尖已直指他喉头,恐怕他还想站得更近。
一般而言,修士断然不会允许敌人贴到自己近身处来。谢长亭也很诧异自己迟迟没有动手。或许是他想看看此人到底有何花招,或许是……他竟觉得,时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时轶的目光向下,落在若水剑身上。
“这是若水。”他忽然道。
谢长亭:“是。”
“你是谢长亭?”
“是。”
时轶静了片刻。
他猝然一动,身形变换,闪开了横在喉头的剑尖。谢长亭甚至未能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下一瞬,这人已近了他的身,一只手摸上了他腰间的剑鞘。
他像摸什么宝玉似的,上上下下地将鞘身抚了一遍,又低头去端详剑鞘上碧绿的纹路,发尾几乎要垂到谢长亭肩头。
谢长亭心中一跳,刚要向后撤步,却听得对方低声说了一句:“不错。”
他下意识道:“不错什么?”
时轶又笑起来,望向谢长亭的眼睛:“良剑配美人。”
谢长亭一惊,手中的剑本能地递了出去:“你……!”
时轶并未闪躲,面上笑意不减:“真人之徒名动天下,可我此前竟不知阁下是位美人。”
“……”谢长亭咬了咬牙,“我竟不知你是位登徒子。”
时轶闻言,不由地大笑两声。
“玩笑两句,还请阁下莫要放在心上。若是觉得冒犯,在下改日赔罪便是。”他说着,目光忽然一转,落到谢长亭身后的某处。
停了停,语气毫无征兆地冷了下来:“让开些罢。我与你无冤无仇,无意伤你。”
谢长亭一顿。
他根本没来得及回过神来——
山间的水气好像得了某种照应一般,忽然间开始朝这悬济山的石门处聚集。不多时,竟已呈环状,将时轶、谢长亭,以及不远处的赵识君包裹了进来,将其余人及其视线阻隔在外。
无极不知何时已浮在了当空。剑阵以时轶脚下为圆心,拔地而起,霎那间便将三人笼在其中。
“你们那宗门地方太小,手脚都施展不开。”时轶双手背在身后,向不远处同样未回神、呆立着的赵识君道,“这次还要多亏了你,挑了个宽敞地方。”
他立身滔天剑阵中,周身不觉间已满是杀气,脸上却挂着一丝笑意,好似前来索命的无常。
谢长亭暗道不妙,叫了一声:“师兄!”
他下意识地要往赵识君身旁奔去,却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挡了一下,趔趄两步。
赵识君僵在原地,好似被吓傻了一般,连提剑的手都一动不动。
谢长亭咬了咬牙,再度举剑,一瞬便将那无形的东西劈开。
他尚未明白过来这是如何一回事,无极就已掉转剑尖,直指向他师兄赵识君。
“师兄!”
当啷一声,赵识君长剑脱手、落在地上。
他终于回过神来一般——终于明白时轶消失闭关的这四年中,修为精进并非一点半点。
而他们过于轻敌,早在踏入悬济山的第一步,就已落入下风。
赵识君一哆嗦,本能出声道:“你做什么!我亦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
时轶一语不发地背着手,立在一旁。
他似乎没有半点要解释自己为何动手的意思,无极剑身已微微颤动,瞄准了赵识君所在,刹那间劈下。
赵识君脑海中“嗡”的一声。
出于求生本能,他开始朝这剑阵中唯一的藏身之处——谢长亭身旁奔来。
无极剑尖一顿,却不是跟着转过方向,而是调了个头,径直回到时轶手中。
时轶像是很不耐烦看着赵识君东奔西跑似的,提着无极,腾空而起。
无极剑气如虹,白日雷霆一般,携着无匹光芒,直奔赵识君而去。
谢长亭大张着口喘气,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事情发展得太快,对手行动只在瞬息之间,他的脑海中只余了空白一片。
与此同时,赵识君已到了谢长亭身旁近处。他原先想要转身再向后逃,却被那雾气结界拦住,退无可退。
他的面色霎那间变得极为惨白。
剑意已至。
赵识君合了合眼。
要死了么?
不……不想死。
——他还不想死!
极端的恐惧之下,他反倒镇定了下来,左手摸向腰间,却已无剑可拔,而是拿出了另一往东西。
下一瞬,他猛然前扑,双手抓住了眼前唯一一个可以用来挡住剑意的——
“噗”的一声。
剑尖直直没入了皮肉。
一瞬间,剑阵中的风似乎停了。无极身上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赵识君双手扳在眼前人肩上,垂着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而时轶瞬间面露惊诧之色。
极端的安静之中,某处忽然传来了一声脆响。
握着剑柄的、颤抖的五指无力松开。若水剑落在地上时,已生生从中断开,折成了两截。
时轶的手慢慢从身前垂了下去。
他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谢长亭?”
谢长亭被唤到名字,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他。
复又低下头去。
——冰冷的剑身自他左胸没入,又自后背穿出。
心口处一阵冰凉,他甚至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灵气正从其中散出。
剑意瞬间便已劈碎他心脉,震裂他腹中金丹。就连他的元神,似乎也有些凝不住了。
好痛……
谢长亭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将心口的剑拔.出来。
“别动。”
时轶开口道。
他终于敛去笑意,目光冷肃,好似换了个人。
顿了顿,又快速道:“别动,待我……解阵。阵解得不好,你元神立时间便会灰飞烟灭。”
丢下一句警告,他便背过身去,三两步走进了那雾气之中。
谢长亭慢慢、慢慢地跪下,又无力地仰倒在地。
“长亭,长亭。”恍惚间,有人在唤他的名字,语气中满是怜惜,“你……你快要死了。”
那人将他的身体从地上托起,抱在怀中。
是……师兄……么?
谢长亭周身痛极,意识已然开始混沌,连话也很难听清了。
是。是师兄……
是师兄,方才,推了他……
推他向前……替自己挡剑。
为何……
为何要……
谢长亭的意识在渐渐弥散。
可下一瞬,对方的话语却在他耳畔惊雷般地炸开:“但你可要记清楚了,伤你害你的人是他时轶,不是我!”
“你既然如此爱我,想必……也不会怪我分毫吧。”
“你既然如此爱我,若是为我去死,可会有怨言么?”
如同数九寒天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谢长亭浑身僵硬,骤然回神。
他难以置信地睁眼,想要望向眼前人,可灵力崩散、元神不聚,他双眼已然看不清了,只依稀见得一个恶鬼似的黑影伏在自己周身,口中一开一合,吐出人言来。
他在说什么……
师兄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长亭啊。”赵识君垂眼,一滴眼泪虚虚挂在他眼角,将落未落。
他俯身看向谢长亭,沾满血污的手抚上那张了无生气的脸,温柔道:“若是日后化了怨鬼,切莫来寻我。”
话音将落,他猛然抬起左手,手中竟握着一张早已绘制完成的传送符。
谢长亭此刻周身剧痛,魂魄中却是比这还要再痛上三分。一阵彻骨寒意袭来,伴随着腹中剧烈的想要呕吐的滋味。
他拼了命地想从赵识君的怀抱中脱身出去,可浑身上下都失了力气,挪不动半分.身体,只能一寸寸合上眼,不愿再多瞧见眼前人一面。
下一刻,脸上的触感忽然消失,却不是符咒生效、阵法激发,而是解阵归来的时轶大跨步走来,一脚将赵识君踹出了数米之远。
他虽只是简单踹了一脚,却用上了八.九成力道。
赵识君狼狈伏地,咳出一口血来。
“时、时轶!”他勉强爬起身来,扬起头,周身逐渐淹没在阵法的光芒中,却是放声大叫起来,“你等着!日、日后,我定向你报我师弟性命之仇……”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
时轶“啧”了一声,弯腰将奄奄一息的谢长亭从地上抱起,小心翼翼将无极抽了出来。接着双指并拢,向他伤处注入灵力,维持他生魂不散。
又将已折成两段的若水剑拾起,收在袖中。
“忍着点。”他对已彻底失去意识的谢长亭道,“无极伤人很疼。”
见他并无回应,又叹了口气:“放心,死不了。”
随后完全撤去剑阵,前跨一步,身形瞬间消弥在虚空之中。
遮蔽视线的浓雾散去,在场众人一片惊呼。
——石门前已空无一人,徒留满地血污。
开新文啦
写在前面:文中有大量私设&引用,比较重要的一个点是这个修真界是很凡人(?)的那种,就是说不会动不动就有成百上千年的寿元啦这种
另外,我是没有评论会死星人,希望大家用评论砸死我!开文前三天评论区有红包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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