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好眠》天水绿

5、柠檬苏打（3）

　　每年高考期间，社交网络上都特别热闹。
　　今年也不例外。

　　朋友圈里好多人发当年的准考证，也有人发奇葩高考试题，回忆过去。

　　桑眠翻开自己的朋友圈，一路刷到2015年。
　　找到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发言。

　　「不开口就不会被拒绝，不被拒绝就不会难过。可是，程景致，我真的好想跟你谈恋爱啊。哪怕只有一天，我也愿意！」

　　她看着屏幕上的文字，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
　　四年前，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陶然问她：“你想在夏天结束之前谈一场恋爱吗？”

　　她记得当时她回答说：“我倒是有这个想法，可是没有恋爱对象呀。”

　　陶然顺着话题继续：“那你有喜欢的人吗？又或者，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你说说看，我可以帮你想想告白人选。”

　　她想了一会儿，傻笑：“我肤浅，就想跟帅哥谈恋爱。”

　　那时候，桑眠刚满十八岁，刚刚踏入成年人行列。十八岁意味着长大，意味着不再事事被父母管束，心里莫名攀升起来的小叛逆让她非常想在大学之前尝尝恋爱的滋味。这样，以后回忆起高中，也不至于只有试卷和美食。

　　当天晚上，陶然给桑眠拟了个清单，把同年级帅哥的名字全部都写了上去。

　　桑眠把那张写了许多名字的A4纸拿回家，从最不想告白的对象开始选起，pass一个划一个名字。

　　名字划着划着，最后只剩下熟悉的三个字——程景致。

　　那一刻，桑眠猛然发现，尽管学校里帅哥那么多，但是她倾心的对象，从来都只有程景致一个人。

　　那个瞬间，她产生了特别强烈的倾诉欲，却又不敢跟任何人说自己的小心思。在那样苦闷又纠结的情况下，她发了一条那样的朋友圈，仅自己可见。

　　桑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最后还是没能鼓起勇气给景致告白。

　　她害怕被拒绝。

　　桑眠曾目睹过景致冷漠拒绝追求者的场景，她无法想象那样的情形发生在她身上。

　　更何况，一旦被拒绝，她跟他之间，或许连做普通朋友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就这么纠结到了填志愿那天。
　　那年的高考，景致是宁城一中的骄傲，他拿到了全省第八名的好成绩，进全国第一的学校完全没有悬念。
　　桑眠虽然没达到那样的高度，但也超常发挥，考进了全省文科前一百名。
　　她去学校领毕业照顺便填志愿，班主任对她说：“桑眠，恭喜你，终于实现了上F大的梦想。”
　　从班主任口中听到“梦想”两个字，桑眠当即恍惚了一瞬。
　　她想起自己贴在班级志愿墙上的目标院校，默默地把想去京市的话憋了回去。
　　积攒了大半个月的情绪被“梦想”二字冲淡，桑眠忽然明白，如果她一直这样，即使去了京市也不会和景致有什么结果。

　　领完毕业证，路过理科办公室，桑眠瞥到里面被人群簇拥的景致。

　　目光不经意间交错，男生像以往任何时候遇到的那样，他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表示。

　　桑眠收回目光，安静地背着包离开办公楼。

　　填完志愿，闹哄哄的机房里，陶然问她：“你想好没有？今天大家都在，是个好机会。”
　　桑眠把那张纸揉成一团递给陶然，语气里没什么起伏：“然然，麻烦你帮我扔一下。”
　　陶然将纸张展开，目光触及纸上那个没被划去的名字，应了声“好”。

　　桑眠本以为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
　　往后余生，她会把程景致藏进心里的某个角落，偶然想起时还会笑一笑——她居然也会偷偷暗恋一个人，从始至终都没让对方知道。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
　　录取通知出来的那天晚上，景致会主动来敲她家的门。

　　他站在门口，灯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淡淡的光晕，让她好一阵失神。

　　桑眠看着他，呆呆地问：“借水？”

　　为了走读方便，景致高三的时候搬到了她家对面。尽管每天上下学的时候会遇到，但他俩很少交流。常常是景致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追着他的背影。

　　她想不出任何景致过来敲门的理由，除了借东西。

　　景致摇头，只是沉默。
　　半晌，他从背后拿出一张被揉皱了的纸，递到她面前。

　　“桑眠。”他轻轻地唤了她一声，抬眸，“你再想想。”

　　桑眠垂下眼帘，看着眼前写满名字的纸，心跳如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低头，沉默了许久。

　　就在桑眠快要放弃的时候，她听见他说——

　　“我答应你。”

　　楼道里有风吹过，轻轻吹散他的声音。
　　声控灯骤然熄灭，桑眠松开搭在门上的手，向前走了一步。
　　昏暗光线里，她仰着头看他，轻声说：“你不许反悔。”
　　少年定定地站在原地，声音低低的：“好。”

　　-
　　身后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桑眠赫然回神。

　　她回头看了眼在收拾东西的陶然，很快转过来退了朋友圈，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桑眠走过去，帮陶然一起收拾。
　　两个人动手效率比一个人高，很快，不要的东西都被清理出来。

　　去楼下扔垃圾的时候，桑眠犹豫了一会儿，问陶然：“然然，高三毕业的时候，我让你扔的那份名单，为什么会在景致手里？”

　　陶然想了想，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丢三落四的，可能不小心落机房，然后被景致捡到了吧。”

　　陶然摸了摸鼻子，回忆道：“24班填志愿好像在我们之后。”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解释合理，语气渐渐笃定：“肯定是这样。”

　　说完，她感叹道：“你家那位程公子，表面上看起来冷淡疏离，一副没有世俗欲望的样子，心里指不定怎么闷骚呢。”

　　“说不定他在你动心之前就偷偷看上你了，一直默默关注着你。当你踏出那一步，他就屁颠屁颠地把剩下九十九步都走完了。”

　　桑眠笑了笑，像听天方夜谭似的，“怎么会呢。”

　　陶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眠眠你好好想想，你不是说在高中毕业之前，你俩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句，那他为什么会突然主动？”

　　“这一点都不符合程景致的人设啊。”

　　桑眠：“人设？”

　　陶然笑了笑，眉飞色舞道：“在一中论坛里，程景致是不近女色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校草，扒他的帖子都盖了好多楼了，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桑眠摇头，“那我有人设吗？”

　　陶然想了想，回答：“眼里只有学习，难以接近的高冷女神。”

　　桑眠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狐疑道：“我哪里高冷？”

　　陶然垂眸，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如果论坛那群男生知道你内心那么小女生，可能会哭吧。”

　　桑眠：“为什么？”

　　陶然：“因为女神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样难追。”

　　桑眠：“……”

　　话说回来，她确实好追。
　　景致只说了一句“我答应你”，她就缴械投降了。
　　一点都不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