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雪嫣》夏之殇

2、生死两相随

　　熟悉的气味，熟识的脸孔，凸高的颧骨，眉很赤，脸上的剑疤残留着血迹，凝固成一尾沟壑。嘴唇干裂，像龟裂许久的大地。双眼深陷布满了血丝。
　　在地狱也能看到他吗？真好。
　　“你也会笑？”太过真实的声音，禁不住睁眼细看。她像是受到巨大的惊吓，胸口不住地抽痛，四肢却像注了铅块，麻痹的动弹不得。
　　当死成为奢望，视人命如草芥，就已经失去爱人和被人爱的资格。
　　伤口很深，近心脉的一刀，血流不止，她虚脱昏迷了四个日夜。汉军伤亡惨重，营内没有多余的大夫，所有人都忙着照料受伤的士兵。
　　所有人都像垃圾一般把她丢弃在一旁，是生，或死，都听天由命。他自己还有伤，却任性的把药留下，救一个陌生人甚至是敌人。伤是他全权打理的，位于心房，很尴尬的部位。他还可以一本正经，眉梢无动的处理好。
　　从起初的不适，到后来的无谓，他都能心无旁骛，她又介意什么。不过是个皮囊，没什么需要在意。
　　匈奴人的王后，他们怕是做梦都在诅咒她会就此一命呜呼。偏偏天不从人愿，祸遗千年。
　　伤口能愈合，可总会留下无法淡灭的疤痕；心痛会过去，可已留下的窟窿却不能弥补。他每天都来，不说话，只喝茶。两三杯下肚，同一时间，就会离开。重复的场景，就这样持续半月。
　　年底，汉军整军待发，再一次出兵瀚海之北。

　　踏着夕阳的余辉，一身的宽服，嘴角流露的笑意，他胜了。苦战一个月，士兵死伤近半，他最终完成了毕生的心愿。
　　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
　　光洁的月牙儿，一根根短发丝儿样的浅纹镶嵌，才刚从怀里掏出，上面残留了他丝丝体温。阿妈，嫣儿不会成为族里的罪人。
　　他把坠链夺回来了，他还记得她的心愿。
　　阿依艾库木，有声音的沙漠，常有雷鸣号角之声从内发生，时断时续，时高时低，如万马奔腾，若丝竹声声。顺着沙坡下滑，流沙像是一幅幅丝绸张挂坡面，金色群龙飞舞，轰鸣不绝于耳。像极了那日两军厮杀，难解难分之时。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匈奴北迁，单于也伤重不知所踪。大汉天子连发数召，大军即日班师回朝，千里赐封大司马骠骑将军，赐婚未央宫。
　　阿妈走了，家没了，族人死了，他也要回他的大汉，做他的大将军。从此她孑然一身，与日月同席。
　　如果他肯开口，她一定答应跟着他远走，只要能他一起，她甘愿做月氏的罪人。
　　“匈奴之患是大汉永远的梦魇。匈奴不灭，无以为家。卫家已一门五侯，风光无限，这其中痛楚却无人知。倒不如这大漠，同样的漫天金黄，点点绿洲，那金屋打造的未央宫，何有它近人。连那翱翔的孤鹰，原可远飞，却偏偏生活在苍凉的大漠，其中滋味，只有它们自知。”这是他的诀别，他还是走了，没有留她，像漠北的苍鹰，让她自由翱翔。

　　绵连的山脉，雪峰，冰川。回到记忆中的炼狱，无穷无尽的冰雪。漂砾的冰柱，冰锥，冰塔，在湛蓝的天穹下银光闪闪。鹅毛般的大雪砸在身上，埋在雪中的膝盖早已麻木，雪水沁如肌肤，冰的刺骨。
　　双手冻得生疮，指甲已被坚硬的泥石弄碎，纤纤玉手，早惨不忍睹。遇见他，是在祁连；与他诀别，也在祁连。才到人生的巅峰，踏上祁连山的峰顶，他却英年早逝。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都可视如粪土；清高，帅才，无意军中的骂名，只要匈奴无力犯边，他可以放弃一切。不屑宫廷争斗，就想全身而退，竟不知退得这么彻底。
　　“你的皇帝把墓地修成祁连山的模样，彰显你马踏匈奴的奇功，现在，你到了真正的祁连山，看到真正的祁连雪。无憾吧！这匕首是大汉的，是匈奴人抢的，你不会取回，谁抢到的就是谁的，这是你说的。”
　　解下脖子上的坠链，这是他抢回来的，那就是他的了。借带这么久，该还来。朗月映雪，就此与他长眠。
　　生不同衾，死亦同穴。

作者有话说

　　这个真叫做是短篇了～～～一共加起来还不到五千个字，心怀大汗的去病啊！爱情道路竟会如此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