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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宫 ...

  •   呜蜩日盛,稠李肥白,正时一年牡丹季。

      秦潮跪于老皇帝身前,等他朽臂坠塌,哀钟长鸣,才伏身礼拜,泪濡素袍。

      自此仁治年衰,新帝立。

      风云莫测,帝潮奔随先帝而去,对外虽道乃急病之故,可宫中对潮之身死,一来讳莫如深。
      潮无子嗣,后继难定。一时动乱欲起,檀王秦渊领兵入宫将夺冕称帝,却遭暗算被困于大殿内。赟王秦池携五营统领、前锋营统领以谋逆罪斩杀秦渊,拥銮为帝。

      更迭数月,到素雪银山之际,定号盛乾。

      秦池原配早亡,因寄情太深,空悬正妃之位三年有余,登基后便以侧妃湛氏为后,其父时任太常卿且袭兖国公;次为下都督之女、嘉称郡公之妹容氏,册之夫人,号赞“德宜”;另有容华、才人等不提。

      湛后持事有道,最配国母,于二年国事安定之春,又采各世家妙龄女子入宫。又后一年,广纳天下秀女。

      是盛乾三年,迎春遍野,紫荆偷阴,玉兰秀质,金盏乖娇。

      陶捧焦素着一张脸坐在马车中,手里捏着赤色一丸,心思百转之际,外头有嬷嬷唤了声,“陶秀女,到时辰了。”

      她才忙倒了杯水,将这粒丸药吞下。叫外头人扶了一臂,才稳稳落地。

      红墙无情,雁过都不肯留痕。

      陶捧焦滞在队尾,缓缓地走进了皇宫。

      这一年春选,经过各地上报,宫中馈得的也只有十名,相比其他府地送来的千娇百媚,陶捧焦实在泯然众人矣。可她生而环香,无论四季皆悠悠漫之,不同于任何一味香料,媚而寡之,不浓一分夺人,不浅一分无知,最是独一无二。也正因她自揽奇香,才被浙地府衙送进了宫。

      御苑由赵掌事总揽,而一应惩戒督查都由礼夫人马氏承去。马素柔乃帝之乳母,分来管教新秀,秦池嘉之“礼夫人”,六宫便如此称呼了。

      赵掌事将诸事说了个大概,便教分派的小宫婢,领着秀女们回厢房安顿了。第一日是不设课业的,只叫她们稍作熟悉。

      陶捧焦分往东一厢,她抱着包袱入内时,已有一青衫女子正将书匣中的书归入柜架中,听得声响方才回头,嫣然笑语,“我姓徐,闺名映光。我知道你,浙地环香者,陶氏也。”
      陶捧焦忙应了声徐秀女好,有些拘束地缩在榻边,一边手势行李,一边悄悄打量她。
      徐映光生得极好,眉目藏辉,巧笑解语,是清雅脱俗之流。她耳上坠着两粒黄豆大小的珍珠,圆润有泽,手上垮着一只碧白的玉镯,皆无赘琢,贵而不俗。陶捧焦面上一红,伸手将自己耳上的一对金兰解了一下,随手丢进妆匣中。
      徐映光摆满了一层架子书,招来宫婢打水净手,方才落于桌前,自饮一杯白水,宽慰一句,“你不必拘谨。”
      陶捧焦尚不知如何交际处事,只也倒了杯白水小饮,舒缓一二。
      二人交浅言浅,大多是徐映光说予她听,例如宫中诸处或是此届秀女,她都能点几句不大为人知的。
      话中提到小虹桥红叶传情之典,陶捧焦已然心驰,宫婢小织碰了一碟子梅菜一口酥来。
      “是北厢另一位陶秀女送来的。”
      陶捧焦来前因受各类教导,并不敢用,徐映光也只饮白水,目光略也未略。陶捧焦将碟子往前推了些,想想又问她,“各处都有吗?难为她心思巧。”
      小织只摇头道,“也不是,陶燕秀女自己掏了银子给小厨房,只往东边两厢送了的。”
      陶捧焦更有疑虑了,本想赠给小织吃,又怕叫她听去平惹是非,添了碗水,要叫小织出去了。
      徐映光挑了一块一口酥,下拿帕子接着皮渣,用过一个,连带帕子一齐掷在案上不用了,她吩咐小织与陶燕秀女传话,“我同陶秀女处得自在,难为她费心送这一碟了。”
      小织便拿着话出去了。
      陶捧焦仍作不解,要寻话问她,徐映光自答来,“北厢阴湿,陶燕自负家有二品大员,打着送点心的幌子,正要拿谁与她一换呢。”
      余下的她便不提了,再又净手,从架上抽了一本图集来看。
      陶捧焦一手托腮,浑然没了规矩的样子,忽问了一句,“你是哪家的小姐?”
      徐映光亦不隐瞒,“家父堪为四品,不过宫中的德宜夫人容氏,正是我表姐。”
      捧焦呀了一语,双眸一亮,好赞道,“我以为这样的姐妹之交,你当仗势而为才是!”
      徐映光未将书合,只稍抬一眼,仍作笑语,“你如何知我未仗势?只是我所仗之势,不必我再费一碟一口酥。”
      陶捧焦讷讷不语了,不再扰她,自个儿从包袱底下摸出本凡俗话本子看。
      晚膳前后下了阵子雨,悄悄漏进来一些。
      捧焦用帕子将窗前的雨擦干,琢磨了一阵,点了一盏灯给徐氏。
      雨中烛曳,好不清净。
      一夜俱是好梦。

      翌日晨起,配的是粉蓝衣裙,银钗珠花,另有新鲜玉兰可绢。捧焦倒怕惹人注目,中规中矩收拾一番,便用早膳。红豆羹与常见点心,另备酱菜与清茶。
      这边羹汤过半,徐映光才姗姗来迟,先饮清茶,又笑她,“昨初见你时未觉,今早才察真是好妙的香味。”
      捧焦亦回一笑,手不自觉逗了逗腰上垂的一只玉玲珑球。
      早膳罢后,不过盏茶功夫,便由小织带二人同往西面的倦花汀。路上正遇同住东厢的李栾姬与游光宁,俱是笑面一晃。
      按着原课时,逢单日上午应习琴棋书画之二,下午有赵掌事与礼夫人指教宫廷礼仪,因诸人新来,便将上下一换,先以严师训诫,叫秀女们知道御苑之规,六宫之规。
      陶捧焦一只耳朵听着赵掌事翻来覆去说些宫规宫训,一边眼神乱瞟得去打量诸人,课启之前,各人都正式见了面,另有赠礼一环,陶捧焦却忘了这些,只好赔笑。
      左侧第一位正是徐映光,右首便是陶燕,其后乃一对双生姐妹大小游氏,再后便是陶氏,她左边是住南厢的孟春花,此时正撑着头,两只眼睛将将合拢了。
      捧焦觉着有趣,不住拿眼神去逗孟氏,却叫礼夫人抓个正着了。
      “秀女陶氏,秀女孟氏,请立身。”
      陶捧焦一惊,也便起身了。
      可怜孟春花正入酣意,一霎吓醒,便是哆哆嗦嗦,泪眼朦胧了。
      “宫规十二卷,宫训六卷,于三日后录必交予我,你二人可应?”
      “是。”
      二人都不敢辩驳,待赵掌事将宫规宫训又念完一轮,才让陶孟僵着腿坐下了。
      以儆效尤之法显效卓著,赵掌事念罢三轮,才叫起身练习行姿。
      至日中钟响,才击板三声,以示下课。
      左右几人互搀着落座揉腿,捧焦将眉头拧紧,一面又捉盏喝茶,想大叹一声“累毙!”又恐口出秽言,将罚之。只好拿茶水塞住嘴。
      徐映光推了一块豆酥糖来,表情颇淡地,“你如今应要祷告,下午不要上琴课才最好。”
      陶捧焦喉中哽着一口甜,正不明觉厉。
      一直到课师蔡凤喈捧着琴离开倦花汀,捧焦才明白徐氏话中的深意。
      她颤着十指,已连帕子都捏不起了。
      回到东厢,小织早已备下热水,捧焦泡了两回才觉舒畅。她眼眶压红,捧着奶茶哀叹,“蔡师过矣!”
      徐映光正将官琴擦过,推往窗下,“蔡大家曾撰《季弦录》,其琴音之高妙,言语皆赘。对我们要求高一些,也是有的。”
      捧焦也只好应声,又听她交代两句,复又多语奉承,偏叫徐氏赧而无言了。
      晚膳过后,仍是徐氏懒捧卷,陶氏挑灯录卷。
      今夜却无雨,因近夏时,偶有虫聒一二。
      若岁月如此,亦堪静好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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