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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大长公主 ...


  •   沈青稚深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惊乱,目光落在了临窗书案上,声音淡淡:“大人,今日还有何吩咐?”

      贺愠顺着沈青稚的目光,一同落在书案那张抄满佛经,字迹还未干透的宣纸上。

      他眼中似闪过迷离,好似回到了十年前。

      临窗书案下坐了个悄悄哭鼻子,又认认真真誊写佛经的小姑娘,对他向来又怕又敬。

      小姑娘桃花玉面,灿如春华,却因着生子骨的原因大病一场,生得极瘦。

      他对她总是严厉,总想着她及笄前能抛弃尘世杂念安心静养,他也悄悄为她寻遍名医,只求她天生心疾的困苦能够治好。

      诊治饮药、修禅静心,几乎占据了小姑娘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她虽生来娇弱,脾性却恰恰相反,生来极倔的性子。

      后来小姑娘病好了,也及笄了,马上就要回上京嫁人。

      那可是他前生惦记一世,求而不得,今生要用一生守护的姑娘。他怎么舍得,把他呵护如命的瑰宝,拱手送给这世间凡夫俗子,所以还不如一辈子都放在眼皮底下好好护着。

      贺愠眼中狂戾一闪而过,他深深看了眼在软榻前乖乖巧巧站着的娇人儿,心头渐定。

      掩去眼中深色:“那便在劳烦姑娘陪我去正殿,再听半日佛经可好?”

      沈青稚神色瞬间错愕,绷了整整半日的神经这一刻渐渐放松下来。

      她本以为这一日,贺愠总归会对她提出一些极为无礼放肆的要求,若只是去正殿听禅,这是她回京前十年中,每日必修的功课。

      沈青稚缓缓松口气,她眼中浅浅淡笑,对着贺愠微微屈膝行礼:“青稚,听大人吩咐。”

      二人出了禅房,曲径通幽,脚步轻缓从木质游廊穿过,而后眼前的景色突然豁然开朗。

      沈青稚愣愣回头,看着依旧被她甩在身后的小院,双眼愣愣的看向贺愠:“这就出来了?”

      她明明记得来时,虽然马车驶得极慢,但也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多。

      贺愠瞧着姑娘家懵懂又好奇的神色,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沈青稚的脑袋,声音悄悄:“这是这小院的秘道。”

      “密道?”沈青稚愣愣。

      贺愠哑笑了声,看着眼前姑娘认真道:“姑娘可要记好了,这是我们间的秘密。”

      沈青稚眼中神色依旧呆愣。

      贺愠却笑而不语。

      沈青稚无法,也只得敛声屏息,稍稍落后小半步跟在他身后,他的身量极高,沈青稚仰着脑袋悄悄抬眼打量他。

      “怀渊?”一庄典雅的女声,从大殿内传来。

      贺愠步伐一顿,停了下来。

      他抬眸,眸光浅淡,看向不远处正朝着他这缓缓走来的端庄妇人。

      沈青稚走神,又故意落后小半步的距离.贺愠一停,她差点半个身子,都撞到了他的背上。

      “唔。”沈青稚捂着被撞得发酸的鼻子,眸光水润,神色依旧懵懵。

      “当心些。”贺愠隔着衣袖,拉过沈青稚的手腕,动作轻柔把她给悄悄藏在身后。

      那位声音典雅的妇人,带着一群贵夫人,以及身后跟着成群的丫鬟婆子,珠翠叮当,渐渐走近。

      沈青稚悄悄探出半个脑袋望去,只见打头的贵妇,一身藕色绣牡丹织金锦对襟宫装,身上束着淡紫撒花缎面束腰,发髻簪着金累丝嵌红宝石鸳鸯点翠步摇,瞧着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

      徐娘半老,雍容华贵明艳非凡。

      “你这孩子,明明都回来了,要见你一回比登天还难。”她嘴上虽说着抱怨的话,眼神却是在悄悄打量贺愠身后藏着的女孩儿。

      贺愠压下眼中冷意,不动声色向前跨了半步,对着身前的贵妇恭敬行礼:“臣,见过丹阳大长公主。”

      竟然是丹阳大长公主?

      沈青稚惊讶的瞪大双眼。

      那不就是贺愠他的生母么?只是为何他们母子之间,在外头竟这般疏离?

      “罢罢罢了!”丹阳大长公主连连叹气,瞪了贺愠一眼无奈道:“本宫就是拿你没法子,你爱如何就如何吧!”

      她说着,直接伸手把贺愠往后头推了推,笑眯眯的拉着沈青稚的手,把后面躲着的小姑娘给拉到了跟前。

      丹阳大长公主开口就夸:“这孩子我喜欢,看着就是温婉端庄。”

      沈青稚被丹阳大长公主拉着手,更是被夸得莫名其妙,她只得维持着秀静端庄的模样,朝着丹阳大长公主羞涩抿嘴一笑。

      瞧着沈青稚这般模样,丹阳大长公主眼中笑意更盛,她眸光不经意一扫,看到了沈青稚发髻上那枚碧玉缠枝海棠簪。

      当即,丹阳大长公主抬手拍了拍沈青稚的手:“好孩子。”

      她说着,把手腕上戴着的,一看就是珍贵无比的翡翠玉镯,直接套进沈青稚的手腕上。

      这般贵重的东西沈青稚怎么能收,她声音带着焦急道:“丹阳大长公主殿下,这东西臣女可是万万受不得的。”

      “不过是个不打紧的小东西,你收下就是。”丹阳大长公主说完,别有深意的瞧了贺愠一眼。再次亲昵拍了拍沈青稚的手,“记得开春后,来我府里头陪着我说说话,我年纪大了,就喜欢你们这种瞧着娇娇俏俏的姑娘。”

      沈青稚不敢拒绝,只得硬着头皮点头应下。

      丹阳大长公主这才满意一笑,对着身后众人道:“走吧。”

      一行人又同来时那般,浩浩荡荡离去。

      只是人还未走远,便有一位跟在丹阳大长公主身后的贵妇人出声:“殿下,刚刚臣妇瞧着那位贵公子有些面生,倒是样貌生得极俊,不知可是定下了婚事?”

      妇人这话语中难免有试探的成分。

      丹阳大长公主的声音幽幽道:“不过是个瞧着喜欢的小辈,至于是否订婚,可不是我这个有名无实的长辈能决定的。”

      “原来是这般,臣妇瞧着那公子俊逸非凡,还以为是殿下您的嫡子?”贺愠恶名只是在上京内院女眷中盛传,但是见过他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认不出他,话语试探也是必然的。

      不想,丹阳大长公主正往外头走着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她神色忽而冷厉,若有若无扫了身旁贵夫人一眼。

      声音清冷又威严,这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呵!我那孽子怎么能与怀渊相比,若是本宫有怀渊这般的嫡子,本宫恐怕日日做梦,都能从梦里头笑醒才对。”

      这等于是直接否认了。

      “走吧。”贺愠神色淡淡,抬手悄悄牵了沈青稚的衣袖,“若是再不快些,大殿的讲经要迟到了。”

      沈青稚却是脚步立于远处,嘴唇抿得死紧,她突然抬头看向贺愠,红唇微张:“怀渊?”

      贺愠一愣,哑声失笑:“嗯,我在。”

      沈青稚却摇了摇头,鼓起勇气道:“那丹阳大长公主是贺大人的?”

      贺愠神色深邃,也不在掩饰身份,一瞬不瞬瞧着沈青稚承认:“丹阳大长公主是我的母亲。”

      这是她早就猜到的答案,得了贺愠亲口承认后,不知为何,沈青稚竟暗暗松了口气。

      沈青稚神色平静,退下手腕上那枚青翠欲滴的翡翠玉镯,递给贺愠道:“贺大人,这般贵重的礼物,臣女更不能收了!”

      贺愠瞧着那枚被沈青稚握在粉嫩娇软手心里的青翠翡翠,他极有耐心问:“为何不收?”

      沈青稚咬牙:“因为这是大人母亲送的!臣女不能收!”

      “是么?”贺愠反而勾唇笑出声来,他抬手接过玉镯,指尖不经意间刮过姑娘家娇嫩的掌心,声音慢条斯理道,“那我先替姑娘收着,若是姑娘哪日后悔了,再向我要回去如何?”

      沈青稚神色终于压制不住,带上了淡淡恼色:“我不会后悔的!”

      “倔强。”贺愠一声轻笑。

      修佛听禅,本该是平心静气的一下午,她好不容易静下的心神,却因着今日与丹阳大长公主一见,仿若风吹湖畔,心中惊起阵阵涟漪,如何也平静不下心。

      终于等挨到申时的时候,贺愠从蒲团上慢慢站起身来,他眸色清冷瞧着跪坐在蒲团上的沈青稚:“回吧。”

      沈青稚急急起身,却因跪坐得久了脚下发麻,出乎意料跌进了贺愠怀里。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就连贺愠也是所料未及的。

      他下意思伸手,把娇娇暖暖的小姑娘给搂进怀中,甜香袭人又带着一股子清幽撩人的佛香。

      二人同时僵愣在原处。

      佛门清幽,戒律森严。

      果然,贺愠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重咳:“怀渊师弟!”

      贺愠回神,看着身后早就年过半百的光头何时,他行了一个俗家弟子的佛礼:“怀仁师兄。”

      沈青稚面色通红,终于忍不住恼恨恨的瞪了贺愠一眼,赶紧给眼前的光头和尚行礼:“大师。”

      年过半百的怀仁大师慈爱一笑:“多年不见,没想到小姑娘生得这般大了。”

      沈青稚微愣:“大师见过小女?”

      怀仁大师高深一笑,不动声色扫了眼贺愠道:“你六岁那年重病昏迷命悬一线,有人从山脚到这金殿三步一磕,求我给你续命。你慧极必伤思虑过重,生来便落了心疾,我建议你外祖母带你去江南静养。”

      三步一磕?沈青稚心头发颤。
      原来是她重病昏迷的时的事,难怪她印象中从未见过这位大师,只是那虔诚磕头的人是谁?

      栖霞寺一行,终于在落暮余晖中结束。

      马车顺着来时的路,摇摇晃晃悄无声息穿街过巷,往皇城的方向驶去。

      待到暮色的最后一缕余晖落下时,马车恰巧停在了淮阴侯府后巷偏僻的角门处。

      沈青稚挑开车帘一角,便瞧见了守在外头的婆子,和神色焦急的贴身丫鬟书客。

      车厢里,贺愠重新泡了壶茶,也不知他从何处掏出一个精巧的青玉茶盏,盏中茶香四溢还混着几朵净白的茉莉花苞。

      青盏,白茉莉,别样的好看。

      沈青稚看着眼前的茶盏子,她抬手微微抿了一小口,茶香四溢再伴着茉莉的清香。

      “回吧。”贺愠抬手指了指外头。

      沈青稚眼中踌躇一闪而过,她终于还是提着心思小心问道:“那我家兄长,何时能回?”

      贺愠放在青藤案几上的手,食指在案几上敲了敲,声音清脆,却好似敲进了沈青稚的心里。纤薄看着格外寡淡无情的唇瓣微微一抿:“姑娘不如回府中看看?”

      沈青稚眉梢一挑,眼中带上了喜色,她起身恭敬对着贺愠行了一礼:“青稚,谢过大人!”

      贺愠:“姑娘客气,你我之间无需谈这些。”

      她压着心头惊恐,越发大着胆子:“那日后……日后我们还是不见为好!”

      贺愠听罢,他勾唇深深一笑:“姑娘若是不愿,我绝不主动找姑娘!丹阳大长公主府,姑娘若愿,随时可来去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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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大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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