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头绳》还未

3、崩裂

　　三
　　很难说希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他没毅力，一点不为过，新学期刚刚开始不久，他曾信誓旦旦地对轩婷和斯木说要好好学习（如大家所想，三人很“投缘”地又坐在一起了）。甚至和她们俩说了自己的学习计划，不过才没几天的事，却已经因为没交作业而榜上有名了，为此被斯木和轩婷当成闲聊话题讲给很多人听。那家伙倒不生气，偶尔咬咬嘴唇就算没事了。
　　可是他在某些方面真是坚持得叫人发指！比如，关于让斯木叫他“哥哥”的事情。
　　从后半学期开始持续到现在，斯木气愤之余也会对他有些许的敬佩。可是他的“卑劣”手段实在太多了，比如，拿走斯木的笔带，再比如，踩斯木的凳子，再再比如，用中指捅斯木的肋骨（很痛啊！）……
　　最近他好像热衷于玩斯木的辫子，变着法地玩，总是上课的时候趁斯木不注意就揪住底端往下拽，拽到斯木低声叫时就会让她叫他哥哥。每到这时，斯木就会想起轩婷，想起她夸张的动作、语气，于是安下心来，心想叫就叫吧！反正只是为了自保。可是刚到嘴边的话语斯木突然又咽回肚子里去，然后倔强的任他揪着上课，不再反抗。固执得像一头犀牛。
　　总是这样。斯木和希川已像这样持续一年多了。好像在别人眼里，斯木和希川总是很亲密（但这并不表示暧昧），可是斯木清楚，很清楚他们之间的距离。有时候，斯木总感觉希川对她很不耐烦，或许他们什么都不是，连朋友都不是。斯木对自己的发现很郁闷。

　　很让斯木惊讶的是，像希川那种男孩，竟会有女孩喜欢，而那且数量不只一个。先前传出于艾喜欢希川，并且向他表白了。斯木很在意，但却又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可见听到几个女生在一起三八兮兮地谈论，斯木竖着耳朵听，也只听到只言片语：
　　“听说于艾喜欢希川哎！”
　　“才知道？”
　　“表白了？”
　　“……”
　　“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么？……何希川那种人！”
　　好像是希川并没作何反应。
　　倒挺像他的作风。斯木轻轻吐了一口气。
　　看到于艾总是找希川说话或和他开玩笑，斯木就反感极了，心里闹得慌。斯木开始有淡淡的紧张，好像这看似不关己的事情对自己却关系重大。斯木很是奇怪自己的反应，或许是神经质吧？因为他是我哥嘛！斯木自认找到一个好借口。

　　后来的一天下午，斯木进了教室看到于艾小脸红扑扑的。眼圈微红，趴在桌子上一眼的迷离。斯木担心地走过去，一股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啤酒的味道。
　　“你喝酒了？”斯木俯身关切地问道。
　　“嘿！”于艾耸拉着双眼，有气无力地支了一声，算是回答。
　　“你醉了。”斯木不敢肯定地认为。
　　“是的。”回答地倒是很爽快。
　　“那……你喜欢谁？”斯木决定试探一下，顺便搞清楚谣言的可信度。
　　“希川……”毫不犹豫地回答。
　　斯木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于艾，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于艾抬眼瞟了瞟斯木，满目的无奈。似乎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斯木在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后知后觉地支吾了一声：“真的醉了。”
　　仍旧昏沉的笑容，斯木不再看她，搬着凳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下课的时候，于艾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面抱住斯木的腰，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真好”然后就将头埋在斯木后背呜呜地哭。斯木停下手中的笔，回头看着于艾，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不忍心再看她这样，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话安慰她。
　　“其实……你没必要为他这样，何希川那种男孩不值得任何女孩为他这样。”举棋不定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是我真的喜欢他啊，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啊！”于艾果真喝醉了，甚至毫不隐瞒。
　　斯木听了一阵揪心，希川你怎么能这样残忍，对喜欢你的女孩不理不睬？哪怕在她的时候安慰……
　　“你真的不需要这样，何希川是个不负责任又自私的家伙，你真的不需要这样，真的。”斯木轻轻拍着于艾。看着她面前这个哭成泪人的姑娘，斯木对她的成见统统无影了。斯木真的不想再有人像她这样，对于希川，是实在没希望的。

　　后来的一天放学回家，斯木听到有人叫她，四下寻望，见不远处姗姗和娇雅正冲她挥手。斯木刚走近，娇雅就迫不及待地说：
　　“阿木，告你一件事啊，哈哈哈！”
　　“斯木别听她的！”姗姗一阵娇嗔，伸手去吾娇雅的嘴。
　　想必是没阻止得了，抑或姗姗本就希望如此，总之娇雅还是说了。
　　“头天中午阿姗给何希川打了7个电话！7个哦！！”夸张的表情，刻意强调“7”这个数字。
　　“不是你们想的！我无聊想逗逗他而已。”姗姗脸渐泛红，笑着解释。
　　斯木一阵惊骇，先前是于艾，这次便是姗姗么？斯木其实真的不想听到这些，她只感到生气又不甘，却是不敢说出来的。只得隐隐切切，和娇雅开姗姗的玩笑。斯木知道姗姗希望这样，所以斯木只觉得让她们开心自己就开心了，为了那家伙生气，没必要。
　　“你看谁来了？”说着冲姗姗身后望去。
　　姗姗急切地扭过头去，却引来斯木和娇雅的哈哈大笑。
　　“看你急得什么样子？”斯木调侃。
　　“你以为谁来了？等着见谁呢？”接着是娇雅。
　　姗姗佯装锤打她们，可是脸上却表露着满心的欢喜。
　　只有斯木知道，整个过程中，她的话说出口，虚得令自己发慌。
　　她们以为自己很有希望呢！只有斯木很清楚得明白那是太不真实的幻想而已。
　　可是斯木真不想再继续阻止她们这样了，即使听到流言会着实的恼火，只一见到她们开心的模样，斯木便不忍开口，不忍开口道出现实。
　　是的，希川确有喜欢的人，斯木清楚得很。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斯木发现希川会露出她从没见过的表情。他可以那样开心地笑而不是冷笑，他可以那样温柔地而不是粗鲁地揉乱别人的头发，然后再抚平。当然，那些举动自然不会是对斯木的，而是对轩婷。他只会对轩婷露出那种表情。他用斯木没见过的笑容对她笑着，他用斯木没见过的眼神注视着轩婷。斯木只在一旁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心中就一阵难受。希川只留一个宽大的后背给斯木，那后背压得斯木几乎窒息。
　　斯木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资格对于艾说那样的话，她根本没有权力要别人不喜欢希川。
　　那种感情早就压抑在心里好久，斯木从不承认，亦不想承认。却更加苦了自己，听到了看到了斯木只当不在乎，可谁又能知道除了斯木最在乎谁又会这样在意希川的点点滴滴呢？
　　希川你从来都是这样，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别人，只是自私地为自己考虑而已。所以你从来都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不知道……
　　就在心里恨恨地想着，眼眶渐渐发热。
　　所以当希川再次扭过头来揪斯木的辫子时，斯木终于冲希川歇斯底里起来。她说希川你是不是嫌这辫子碍眼，好我现在就剪了！然后抓起希川桌子上的瑞士军刀拔出剪刀对着自己长长的辫子就是一剪子。乌黑的长发柔软地飘在空中，打着旋，然后翻了一个身，最后散落一地。头绳顺势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啪哒一声轻响。
　　“告诉你何希川，我尹斯木是人，不是你无聊时候的玩偶！”憋在喉咙里的的，闷在胸腔中的，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夺眶而出。斯木扑到桌上痛哭起来。
　　全班哗然。
　　“希川你在做什么？”轩婷也被怔住了。
　　希川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了，呆呆的看着斯木，对斯木刚刚的话感到尴尬而不知所措。只是看到斯木已经无法扎辫子的头发，那此时此刻凌乱的头发，还有她一颤一颤的双肩，希川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光。他真想去轻轻抚摸斯木的头发，他真想去握住斯木瘦小的肩头，然后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
　　“何希川，你立刻向她道歉。”前排的宋井姜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被弄成这个样子，气焰直涌头顶，转身拍着希川的桌子冲他吼道。
　　希川本来就看井姜不顺眼，再加上已经神志不清，便一反病猫的常态破口大骂：“他妈的关你屁事，闭上你的臭嘴。”
　　“你说什么？”井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打架啊！来啊！我不怕你！”说着挽起袖子。
　　本来安安静静的自习，就这样轻易的扰乱了。男孩子们都跑来拉架，他们从没见过希川这么火大。女孩子们纷纷过来哄斯木，她们还是第一次见斯木哭。到最后，希川和斯木两人被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他们和老师说了些什么，至今也没人知道。只是听那些在办公室门口偷描的同学说，希川一直靠在窗边看渐渐黑去的天空，而斯木则背对着他们，发梢不停地抖动，至于老师，则是一手拿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喝水，一手支在桌子上站着。不过后来，斯木和希川就分开坐了。一个在第二排，而另一个则仍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收拾书包准备离开的时候，斯木看到桌子上被同学捡起来的两根头绳。蓝色的头绳，串着两颗蛋珠，蓝白相间，像诱人的奶糖。斯木用两个指头拈起来，正准备揣进兜里。
　　“给我一个。”耳边响起她最渴望听到又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希川的声音。
　　斯木依旧低着头，默不作声。
　　“请给我一个，好吗！”以为斯木嫌自己说话不礼貌，希川尽量将语气变得诚恳。
　　斯木回头看他，瞪大的眼睛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

　　我仍就记得那天向她借笔的时候，她刚刚递过来的油笔却又缩了回去。我惊讶地抬头，但见她撅起嘴巴对我说：“要说敬语，借别人东西是要客气地诚恳地说，你这样谁会借你？”
　　然后他摸了摸鼻子别别扭扭地说：“尹同学，请借我你的笔，好吗？”然后伸出手来，冲我笑着，抿着嘴。我突然发现他其实很帅，帅得让我想要立刻晕掉。
　　他还记得！
　　她还记得吗？
　　还是那样的看着斯木，睁开了他原本很好看的眼睛，伸着的大而修长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斯木还记得当她将油笔递给他的时候，两只手不经意间触碰在一起，那种冰凉冰凉的触觉，顺着指尖传到斯木的心里。
　　还是那样的表情，但是却不再笑了，认真地看着她。斯木忽然发现希川的头发长长了，一撮发绺搭在额前。斯木总是那样偷偷看他，看他被阳光照得半黑半百的脸，看他的侧面，他白净的皮肤，他高高的鼻梁。就那样的偷偷看着他，觉得他很像年年笔下的男生，夸张的长相，看久了却觉得那么好看。斯木又定定地盯住希川，再一次发现他那像波斯猫的长相，帅的让斯木一阵晕眩。
　　递出攥着头绳的手，被希川的大手轻轻握住，只是那样握着，整只手充分感到那微凉得略微有些潮湿的触觉，然后松开。希川握着头绳，然后扭过身子继续听音乐，不再看斯木一眼。
　　斯木拎起书包，向前排走去。
　　她的耳边只响着希川说的最后一句话：“对不起。”
　　只是她不知道，有一双细长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单薄的背影。

　　我不能让你对我温柔
　　所以我选择离开
　　我无法对你们的亲密满不在乎
　　所以我选择逃避
　　我知道自己很懦弱
　　但我不后悔这样的选择
　　我只是懊恼彼此间的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