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叆乔

69、还乡

　　好好说，他的爱情观是——我不在意你曾经爱过谁，因为已经过去了。但是，我觉得他不在乎我了。

　　“我觉得你不在乎我了。”

　　只是在我们超过了二十二个小时没联络之后，我觉得好好不在乎我了。

　　我也想和你一起玩游戏但是怕耽误你学习我都没有提，多说几句话都没有。有的时候有牵挂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所以总容易忘记事情，忘记很多事情。这样子就不会因为任何举动而担忧或者生气或者难过。我已经练习过上百次如何体面地告别了，以及如何以最快的方式想不起任何我不愿想起的事情。

　　有的人不必记得，记得就是恨；有的人不必忘记，忘记就是疼。所以不必在乎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我不想再因为你生气了，也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无知举动耽误了谁而心怀愧疚，我很容易喜欢别人，稍微和我有点接触的人我都会喜欢。当然也不很容易，没有迎来心动的幽微一瞬，有再多的接触也不会喜欢。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做得始终很过分吗？陪一个陌生女孩聊天到深夜本身就是一件过分的事情，随随便便答应她的要求并付诸以实践本身就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在她艰难困苦、深感绝望、豪无生气的那段日子里毫无怨言地陪她度过哄她开心本身就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在她不相信任何人的时候做一些温暖的可以用件来计量多少的事情也本身就很过分。最后在她一心一意惦记着你想着你的未来的时候，感到的只能是深刻的无力和绝对的差距，让她再次发现自己被哄骗被丢下让她主动提出决裂，这些难道都不过分吗？

　　这就是你们男人的高明之处，而后装无辜装可怜求原谅看着她一次次重蹈覆辙，仅仅是为了这令人眼花缭乱的狗屁爱情。爱情有时候真的很可笑，可笑的是它本身而并非任何一个与爱情有关的人，甚至“爱情是人盲目”都是一句可笑之词。盲目到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盲目到一再受欺骗吗？

　　应该知道的是——等待、相聚、可计划的未来，在我的世界里本身绝不存在。只有变换、分离、不可预知的背叛，从来都来得理直气壮，生怕全天下会有人不晓。

　　牵挂是这全部现实中最愚蠢的错误。

　　放弃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但是我再次、又一次的、不可预计的感觉到被不在乎、被不理解甚至被你堂而皇之的欺骗了。因为你几乎用了你四分之三的闲暇时间来陪伴别人，在我说“我怕我会忘记事情”的时候，告诉我“你也总会想起来的”。我当然会，但你有没有想到，总会想起来的时候是永远决裂的时候，再也回不去的时光才被称之为，“再次想起”？而真正的现在正真的拥有是不需要被想起也不担心失去更无需强调被铭记，是自然而然的——我无法忘记。

　　有些感情你不会想要去懂，甚至我也不可以要求你懂，因为人们拥有一辈子也不去明白一件事情或者表露一些感情的权利。你同样也可以，在一个关心你迷恋你牵挂你的女孩面前，不置可否。

　　秦观有“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这样热烈燃烧的，这样珍重宝贵的，这样柔细缠绵的，委曲的芬芳的感情，断了，一寸一寸地烧断了。你看到我千回百转的悲哀了么？”（引自叶嘉莹讲师讲稿）

　　我想我又无可救药的因为他的稍微一点小恩小惠，变得失去理智变得不可理喻了。尽管他当然永远也不担心我为什么生气到凌晨三点也无法入眠，我为什么因为小小的一件事情就斤斤计较，我为什么对他的偏爱过于明显，我为什么天真烂漫甚至幻想无度……因为他？他只是，和别人打了一场游戏啊。2019.09.14

　　太阳看起来更高更远了，阳光变成了白色，往日浓密茂盛的叶子变得稀薄起来，秋风一阵一阵地起，秋老虎的燥热还未完全散去之前，明朗的燥热里带着一丝丝的凉气。我真的很喜欢秋天啊，只有从南方的七月里走过，才能轻轻地一点点地感受秋迈着小心翼翼似进未进的步伐，逐渐地慢慢地欲拒还迎地踏入江南的土地。

　　我忽然觉得，只一夜之间，已秋色遍野。

　　谢谢好好这么长久以来，能陪我走过。只是能让人恢复理智的平静的谢谢就足够了。
　　伍尔夫的写作，隐秘的晦涩的片段的心理真实，我想，我只是记录了暂时的心理真实吧。

　　我觉得我和我妈永远都和不好了，一段有了裂痕的关系，我从来都是丢掉不要了，该如何忍受又该如何和好？

　　她其实不怎么会打字不怎么会玩手机，所以才着急慌张地把我的微信推给了她朋友她所谓的亲近的朋友，没有提前给我吱一声，我一度以为成了是某个总打搅人的莫名微商或者某个无聊至极的讨厌骗子。而我妈朋友却只是为了要我的微信二维码发给那个男孩子。

　　我明白了，她开始大张旗鼓、开始手忙脚乱地给我介绍男朋友了，说等等把和她很亲近的阿姨的微信推介给我，而后却成了把我的账号推给别人，她总是这么颠三倒四。阿姨说，“我是你阿姨，在乡政府邮局上班，和你妈妈很亲。”可我想说的仅仅只是，“你们好好相处，不要打扰别人。”

　　我只是沉思或者写作的时候很难接受任何一点打扰，尤其是今天在她已经打了两次视频电话，我走出阅览室两次之后，在大厅里打电话总是被人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她说那男生工资高，她还在闲谈之余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了我儿时玩伴的母亲，她说我要抓紧机会了，人家女儿也想和他谈对象。她总是会把很简单的事情以很复杂的方式来完成，也总是会在得不到理解的下一秒就立马发脾气。我已经够混乱了无完全不像参与到什么情感纠纷里。

　　而后，妈妈还是老样子，一心只喜欢外表出众的男孩子但是，她只是想对我好，仅此而已啊。
　　所以我加了那男孩子，我第一句话是，“我只是不想我母亲难过，另外，我很穷。”我第二句话是，“你已经认识我好朋友了，渣男。”他第二天还兴致勃勃找我，反正我自闭了我心里只有工作我基本拒绝社交，我没有回复他。到晚上闭馆之后，像往常一样我打开手机，我想我应该有礼貌地和他道个歉，我发现——他把我拉黑了。我想，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么沉不住气这么不懂珍惜。2019.09.16

　　“哎，你以前说自己现在的家庭地位都是叛逆出来的，怎么就叛逆了？”

　　“有一次我把我妈锁在门外，她就去公司呆了一夜。因为她要收我手机，把我锁在家一天，我就把门朝里锁了。她就喜欢把我手机收了把我断了叫我做作业，她越叫我做我就越不做。”
　　“那爸爸呢？鲜少听到你提起他。”

　　“我和我爸，关系……关系不是很好。”他支支吾吾了良久，终于给说通畅了，“就是发自内心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回我爸消息。也没跟他打过电话，就是为了公事才会给他打一两个。”

　　周六就是这样如约而至了。

　　好好说，我们不仅会有小船还会有巨轮。他还是会和我打电话、玩游戏、讲故事，给我唱歌，约定要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落下，这种被优先考虑的感觉还有——提起过的事情被记在心里感觉，真的很好啊。

　　好好一直都那么好，不管别人或者我自己会产生怎样的质疑，也一直都那么好，直至令人，无法质疑。

　　想想这两个月以来，一切都很好，有他陪伴的日子一切都很好。2019.09.22

　　哈密的街道十分安静，安静到令人有些不太习惯。

　　第一次来到破烂的土房子，周遭只有黄土似乎没有一棵树，爸爸又搬家了。一靠近门就有一股浓重的污水夹杂着尿液的味道，仿若无事的，我低着头走进去。

　　摸着黑进去，院子里有两辆破旧的三轮车，一辆落满灰尘的电动车。我曾经很珍惜这辆粉色电动车，总把它擦得亮堂堂的，但如今，经过了四年之后它看起来，隐匿于黑暗里，带着划痕和洗不净的灰尘隐匿于黑暗里了。

　　昏暗里父亲在床上睡着，没有缩成一团但看起来很小，仿然一个苍老的固执的老头，他没有起身。一会儿再进屋的时候，他像个陌生人似的自言自语，“手机怎么就静音了？”模棱两可的，我却莫名听出了自责。在我回家来打了半个小时电话，也始终没有人接听之后。妹妹说她本来都开了音量了，但睡前在看手机不知怎地就给关掉了。他们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什么严格的要求，总会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情，也不怎么制定周密的计划，所以难免令人失望。没有什么好指责的，我只是很失望而已，不是对任何人是对我自己，失望我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生病会选择回来家乡会不能独立生活。

　　放下行李，房间里没有开灯，我久久地坐在黑暗里，我不知如何睡得着。有只小黑影靠近我的脚边，我一低头它呼啦跑没影了，我吓了一跳赶忙缩起来，惊魂未定的颤巍巍地把脚放在床上。因为忽然的响动妹妹似乎醒了，她半睡半醒间大声地责骂，说了一些粗鲁的话，一些当地俚语，对着我，以示不满。只是十来个月没见，我感觉她改变了太多了，越来越接近小市民，小时候的聪明伶俐劲儿消失了，只剩下了烦躁不安以及，随时示威，就好像在这样的认知范围里，弱者无言。

　　妹妹骂完了，她睡了，又安静了。我看着，不知能看到些什么——父亲活了大半辈子，房子越住越破。但是没有多少积蓄这件事情，本不应该被指责。

　　天亮了我才睡着，模糊里他们一大早就出门工作去了。似乎哪里都不舒服，我晕晕乎乎，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没有办法呼吸到空气了，但是没有人在乎。我就有些想哭，就我一个人，屋里阴冷，我拉了被子过来盖着。

　　似乎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听到走动声说话声，是父亲回来了，他买了一袋子包子，胡萝卜馅儿、土豆馅儿、茄子馅儿的，他正在院里搭起锅煮东西，鼓风机一开启灰土到处飞，我拉起被子盖住了脑袋。没有原因，我只是心里难过。

　　父亲叫我起来吃饭，他说，“熬些荞麦面糊糊老头子糊涂掉去行了。”他和外面邻居说的，那个因为昨晚我没找到房间在她窗边停留了下就张口大骂的邻居，我也不认识。我吃了两口包子，我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分外奇怪。父亲没有问起我的身体状况，我和妹妹提起过很多遍的，没有人在乎。

　　我还是谁也不想见，我还是会避免社交，我想独自一个人。父亲来来回回找出了西隔壁房间的钥匙，我提着书包就出了门。

　　在外面，我一样觉得文明又倒退了几个等级，映入眼帘的一切都让我感到不安。公交车上有售票员，马路上一百米一个值班警察，似乎公民所有的行动都要被规范被约束。那些排队、交钱，对我来说已经是无需提醒了本应该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了。

　　街道上的标识很多，具有艺术性的不太多，大都方方正正标注着“道德、礼貌、警示”，尽管标注道德的人也不那么分明道德是什么。

　　人们守在值班室里，一守就是十二个小时，他们面色苍白，说话也有些缓慢，与其说守不如说熬，但他们看起来很快乐，因为这份被称为熬时间的工作可以为他们带来还算不错的收入，不用辛苦拼命也不用什么创造性，生活对如此过生活的人来说似乎还更有希望些呢。不知门卫怎么想，也许有机会的话，我愿意听他说起些什么。

　　现在只是觉得，没有比生活在平民窟更糟糕的事情了，贫瘠的思想啊，不被理解的悲哀啊。没有人会为梦想鼓励我前行了，没有人会作为旗帜作为方向了，他们来回奔波，他们忙忙碌碌，他们随意谩骂，我一定要为一份工作寻找到它本身的意义吗？我什么也找不到了。

　　回来之后，似乎所有幸福都在终结，所有梦想也都停滞了。我该以何等的热情和怎样的精神去追寻充满希望的未来呢？原来终结不是一种现实结果，而是一种内在认知。

　　幸福真的会，越来越远吗？

　　如果说这不是我的最高成就，只有把过去的事情都整理得清楚了，才有勇气继续往前走吧。大学永远也不会结束啊，结束的只是时间。

　　但意味着和所有我喜爱的人和事道别，心里不禁难受。

　　第一次觉到自己会有喜爱的人会有三两值得留恋的好友，却又开心得很。

　　万事万物，无非讲究个平衡而已，不能给得太多，也不能放得太少。

　　还有，为什么我每次表白都失败，总结一下原因——命中注定。好像爱情，也在我二十三岁这一年，在所有的接连失败之后，开始停滞了。

　　七八月的紫薇花开得到处都是，围拢了校园小路，在闷热的令人发晕的天气里，长久的盛开，历久弥坚。鲜艳而热烈地盛开，我记得，我清晰的记得紫薇花，粉的、紫的、白的，热切的，开在蓬勃燃烧的七月里，开在我嗅不清晰的空气里。空气被阻断了，但美没有，热浪和潮湿也没有。

　　前两个月都过得很孤独，但日日看到盛放的紫薇花又何尝不是得到了陪伴？

　　所以我告诉自己我其实没有爱过任何人啊，这样就不会觉得烦扰也不会感到痛苦了。尽管疼痛也是一种美，我想我暂时不需要这种美了。

　　一遍遍梳理过去的话，才对过去的一切细微情感都那么在意吧。孔晴晴好像和别人在一起了，本是数月前就知道的消息，现在看到眼里还是会难过进心里啊，一闪而过的难过。我想我不够勇敢，或者，我可以及时说些什么的。

　　我没有胡思乱想啊，这不算胡思乱想，所有的想起——都是因为曾经爱过。2019.0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