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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朝不保夕(十) ...

  •   他又打电话问我遥控器在哪?我说梦梦用的,我没有开过电视。他说,“房子不是你住了一年多么?沙发套子也掉了,抽屉一抽也坏掉了,沙发也让猫抓烂了,你挣钱去木有个逼本事,你把房子住成个啥样子!”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只想远远地离开这所有的一切,再也不用回来。我挣得钱多钱少——我以前那么拼命地在挣钱了,我一天干十二个小时甚至十五个小时的工作,我成天到晚地干活,成年累月地干活,我都不敢休息,能在家做饭就在家做饭,能省一顿就省一顿……除了手机追剧和公司聚餐几乎不敢参加任何娱乐,需要花钱的娱乐。

      可在这个十八线小城市,挣钱哪里容易?想要挣钱,就不该从长沙回来。一个刚毕业两年的学生,怎么找工作家里人非但没人帮过一把,当爹的反倒对女儿已有的工作各种不满意,成天人格侮辱。他妈的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决定我的前半生还要随意指责我的后半生,狗屎不如的是他才对!我凭什么要以泪洗面,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我一定可以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离开这里!

      再也不用回去。

      现有的日子艰难困苦,
      亲爱的,
      你的脸颊为何挂着泪珠?
      遥远的希望何时到来,
      亲爱的,
      抹去眼泪继续前行。
      继续前行,
      卑微的我们终将在这世上留下
      轻轻的痕迹。
      我不想变成父亲一般的人,
      我不想变成母亲一般的人,
      我不想四处埋怨,
      我更不会辱骂任何人——
      如何活着,
      如何活着?
      在何种境遇中,
      活着才有转变的希望,
      活着,活着,活着! 2021.09.16

      “新东方裁大量员,学而思减授学点。俞老师开始看海看花,孙邦鑫开始疯狂关店。我们作为江湖小人物,又如何对抗这汹涌的潮水?
      倔强的学科老师们早已离开赛道,另寻别样的光明。剩下的,盼望着,盼望着,盼望着未来会有转机——
      只是,落花流水春去也,换了人间。”——八月哥

      骑着电动车,方便又自由。这头盔戴了两次,头盔下坏掉的固定装置莫名又能安好了,想是我技术好。后来再一次轻轻松松安好,咦?这是跟技术有关吗?这绳子之前是直接断掉的。以前和妹一起骑的时候这车两后轱辘松活,甩来甩去,我都害怕哪天走到路上走得太快轱辘忽然掉了可咋整?着实有安全隐患,可不骑这车,又没有其他的车可骑。现在车子走起来也没有摇摇晃晃,后轱辘也没有发出刺耳的“吱吱宁宁”的摩擦声,这时候我才觉得,是爸在给车子充电的时候发现了这些小问题,并且一一修好了。他也没说他修好,他只是默默地修好。也许,这时候他是一个好父亲。

      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
      我绝对无法面对失败。
      成为一个普通人并不意味着失败,你应该承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开始一份新的工作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遭。

      可我现阶段仅仅只是想写《天山下的小村庄》,而后备考,将所有顾虑了很久的证书都考过。可妈妈偏让我趁此机会立马去工作,就是个闲工作,边干边学去了。不一样不一样!脱离了教学一线,以后的面试要怎么考?做这样一份看监控的工作对今后的发展有什么样的帮助?所有的问题都交织在脑子里,就好像有一只毒蜘蛛在脑子里乱抓乱爬,我简直又快要疯了!
      人为什么不能一心一意地追求她想追求的东西?要受到如此多条条框框的束缚?要干这个干那个——谁问过我心里怎么想!

      这样的我快乐过吗?
      心中装了太多的事,好的坏的爱的恨的,它什么也装不下了。谁又体会我看不进书,什么都看不进的痛苦?

      真的彻底对写作失去希望了,它才会沦为我人生的第二要务。我现在身上的担子,难道不是重的?“把烦恼痛了吞了认了算了……”我开始听歌,只有高中时才会有这种于困苦中于无路可走的状态中的清醒的绝望,绝望中的清醒,我已经再也不想写这些充满矛盾、痛苦和抱怨的文字了……
      所以精神会分裂成两个人,一个问一个答。
      如果还在坚持着活着,就一定是有什么非常强烈的没有完成的心愿吧。
      但是醒了之后,手机里就是铺天盖地的推送——
      “自九月十五日开始,杭州城市治理有奖举报平台已向市民开放了‘校外培训机构擅自举办民办学校进行学科类教育’‘校外培训机构违规设置校外培训户外广告’‘校外培训机构在公共场所派发校外培训印刷品广告’三类举报事项。进行有效举报的市民可获得一定金额的现金奖励。
      但站在另一个角度,教培机构同‘环境卫生、市容秩序’等一同被纳入市民举报范围,实在是令人唏嘘。”

      社会对我们这种毕业就迷茫,迷茫就乱来的年轻人是很残酷的!
      二零一九年我入职教育机构,允许在工作一年以内取得教师资格证。二零二零年疫情,允许应届毕业生报考编制,可入职一年以后取得教师资格证。二零二一年暑期以后,似乎再无无证当老师的可能。

      在新闻上看到大城市的教育机构不断裁员,而在我们这个十八线小城市,小区附近的补习机构,貌似倒闭了。二零一九年年底装修成立,疫情期间多次关停,双减政策之下——我前几天晚上八点半还专门骑着小电驴过去瞧,机构门口黑乎乎一片,机构往西是一小片树林,树林往西是无尽戈壁,所以如今……就连招牌也没有亮灯,虽然还没有拆,但是预计这招牌的灯很难再亮起来了。

      长沙的良心机构还在靠着周中课支撑,本想着这小城政策实行过来怎么也得个一两年,该比试点慢太多,就平日里那无关紧要的办事速度——但是查处、关停这样的行为,快得仿佛一眨眼就已经全部完成。想是试点不是先行,而是给出好的经验如此。

      前几日我回了一趟火箭校区,跟前台对账暑期的工资。这工资算来算去,七月份的,现今眼看着九月就过完了,十一假期都快到了,催了一次,算了一次,还没有结果。很多次我都忧心工资会不会可能打了水漂,但柳校说算好了会发的。

      我对任何人的任何话很难产生信任感,除非能尽快看到真材实料的实现,拖着就会有无尽的焦虑和担忧,不知是怎么了,似乎是神经混乱。

      原本听说的火箭校区晚自习外包,可只是去一次,感受到的只有无尽凉意。偌大的校区空荡荡,只有王姐和古丽老师值班。已经临近放学时间了,一个孩子也没有,一个老师也没有。乔巴说周一到周五不开课。可不是说有督查的人来吗?督查的人也许来过了,没有督,只有查也是可能的。说是因为疫情,周中课全部叫停,这个理由倒是没什么可以辩驳的,往日热闹欢乐的机构,在柳校的带领下怎么也不至于太凄凉,如今看来不然。乔巴还说,九月份地方的机构全部叫停,好像一些艺术课也叫停了,兵团学校的周末艺术课还能支撑一下,这我无从得知。留下去,这半年得过得多艰难?彻底走了,不再牵挂机构的生与死,也许是一种解脱。2021.09.26

      可回来后,我不禁又思念起孩子们,一切都自然而然。
      很多家长不识字,无法给孩子讲解习题。农村的小学越来越少,孩子们统一在城里上学。城里大班课,一个班四五十个人,不像我小时候,一个班十来个人,老师怎么讲知识也都讲得过来。孩子们没有学会主动学习,先学会了各种逃脱。
      我们一个小区的居民多是从天山乡下来的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很多人不会说汉语,但政府给分了园林、保洁一类有编制的工作,不用汉语交流的情况下也可以完成。我和家长的交流总遇阻,孩子们的汉语好一点,就算从二年级开始学,到五年级也会很多了,他们时常充当翻译。这样的情况下家长依旧无法给予辅导。

      不知我带的孩子们以后的机遇如何,我无法再带他们了。我不能在双减盛行、机构撤销学科教育部门的时候还想到什么好的办法。我想继续做教育,这一切都来得及,希望孩子们——希望他们能记得我们一起学习的那一年,和那一年的学习精神。

      我会永远记得他们,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比我更活泼、更欢乐、更勇敢,他们对待生活的好奇、耐心和热情,总感染着我,推动着我,融化了我石头般的心。

      晚上本在跑步,文浩的门虽然没开,但从窗户里透出隐隐约约的亮光。出于好奇我去市场里一探究竟。
      经过一家麻辣串串店,晚上该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这里也灯火辉煌,可几十几桌里有几十桌都是空桌。仔细数,吃饭的只有两桌。不知那整柜子整柜子的食材,放到明日该如何?市场里的萧条出乎意料,除了红石榴餐厅,几乎没有什么开门的餐厅了。仅是过了一年多些,市场里唯一亮了好几个房屋光源的,是文浩,他们在偷偷开课,孩子们的背书声清脆悦耳。但我内心萌发了一种隐约的甚至有点强烈的冲动——给教育局打电话投诉他们。

      可我没有,我心里有些害怕,怕是被他们机构的监控发现或者什么,想想这一众人之前种种骂大街或者不光明的作为,我浑身不自在。

      回来时只仔细瞧着往日摆满羊肉串的店铺,门打开着,里面只剩几个破柜子,一个门铺接着一个门铺的,黑乎乎,什么也没有了。去年夏天这里还是一排烤肉店,夜间一片繁荣,热闹非凡。吃饭、唱歌、跳舞的人不计其数,顶棚上搭起的小灯闪烁不停。我们在这里点了毛豆、烤肉和烤鱼,味道不错。现在呢,几乎一切都被黑暗和破败裹挟。

      这附近有三个小区,一个小区有十来座高层,也有那么三五座高层灯火辉煌,晚上小区里的车几乎停满了楼栋前,以及,下午尤其傍晚坐在楼栋下聊天、乘凉的老人不计其数,几乎把小路都堵住。可这些个店铺还是倒闭了,人们全都过得分外节俭,因为基本都没什么钱。

      有一家音乐餐吧,以前会从二楼投下好看的光束到地面上,现在没有光束了,抬头看是一堵高高的砖墙,和着栅栏建在一起,仿佛二楼整个填满了砖头。管控严格,挣钱艰难,倒闭了一批又一批店铺,似乎倒闭才是常态。我好奇心不死,顺着楼梯上去,顺着狭窄的水泥过道砖墙走进去,我驻足于餐吧门前——里面灯亮着,只有一个年轻老板坐在吧台前,再无他人。

      市场里萧条,可走出市场完全是另一副景象。小区门前的两大药店招牌显眼,活动接二连三,生意红红火火。小区门前多得是小摊小贩,他们多开个小车,成本低,东西便宜,天天赶集,一年四季不断,而且方便,下班进大门时顺便就买了。在这繁荣里每天最常见的还有警车,一天四十二小时时刻守护,警车周围至少两个警察。我仿佛再次回到了我以往的世界。2021.09.29

      十月一日了。我给校长发了个消息,“十一快乐!可以发下工资吗?”一个小时后柳校给我打了五千,按她承诺的暑期语文半价课的收入全给老师来计算是七千多,按六、七、八三个月课时总收入的一半计算是四千多。她没有履行她的承诺,我也没有愧对于她。我想这对我们彼此来说都是个好的结局了。

      我开始笔试疯狂备考了。我们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了,听这个理论课,虽然难受,但是可以接受。让一个小学生坐着听,他能不能坐住?他不能。这就是教育要遵循人的身心发展规律。

      大一时候真的因为太穷了没有钱一下子买够自己的衣服,在寒潮来临之际硬是穿了十来天的单衣,对江南的冬天有了心理阴影。冬天我只买了高腰修身打底棉绒裤,再没有多余的钱买裤子,于是穿着一棉裤来来回回走路上学,遇到了同行的男同学都尴尬得想立马到班,可是那路越走越长。后来终于到了夏天,礼仪部突然通知拍写真,要白色衬衣加牛仔短裤,我借到了衬衣,但是没有牛仔短裤,穿着一黑色打底短裤拍的。拍照前总觉得哪里不妥,哭了起来,还好都是女孩子,大家安慰我说不管怎么样都是短裤,黑色和牛仔蓝没有区别。拍完了写真我就穿着那短裤走了十几分钟的路走回去。如今想来——路上虽没有任何人拿怪异的眼光看我,但三角内裤上穿着打底短裤走路,无异于——这真是匪夷所思。我还穿过什么尴尬的衣服?我想在那追求个性和刺激的年龄阶段,没有裸奔已经是对现在的我最大的恩赐了。

      当我意识到时,我的思绪已经又飘到别处去了。

      “天眼查数据显示,截至8月,2021年教培相关企业注销或吊销的数量超14万家,较去年同期相比,增长约34.59%,平均每天超过583家机构倒闭注销。”
      “二零二一年乃至今后数年,‘双减’毫无疑问将会是讨论最盛的教育话题之一。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教育减负改革中,面向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科类校外培训首当其冲,愈演愈烈的资本狂欢被及时画上休止符,各种扩张手段也被套上政策金箍。”——教培行业观察

      孩子们五点四十就都放学了,不知为何,今天豫哈学校今天没有课后辅导。孩子们欢欢快快地在马路边上奔跑,跑进小区门,跑进公交车,也许有一个是我教过的,可他们再也不会跑来我这里了。

      听说市里的小学下午三节课,课后辅导改成了一个半小时,这也不错。

      天冷了,双手也总是冰凉凉。去年冬天我也是,手总冰凉,孩子们一进班就抢着跟我握手。一个个暖融融胖乎乎软绵绵的小手就握住我的,仿佛争什么不得了的功绩呢,那叫一个积极呀,那时候——我又想孩子们了,仅仅是过了一年,所有的东西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比起改变,我更喜欢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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