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叆乔

162、谓我心忧（八）

　　不过，阿不都拉乖巧时，眼睛圆圆睫毛弯弯，头发软绵绵，跟我家犯了错的喵子别无二致呢。今个儿他一回来便说，“刚刚见了叶尔多斯，他说他今天不来了。”这不是他第一次突然不来了不是么？他每天回家时的背影都有点冷漠，他没有等我，也没有和我闹着玩了。他心里大概是真的恨我。

　　“叶尔多斯今天不来了，以后就在家写作业了。”这个消息终究还是在他父母那边落定了。我想我最近学生多，也没像从前那般只顾着他一人了。

　　想走的人迟早会走的。
　　尤其是他这种吧，让我想起了故人的人。
　　就算付出再多，或者说，对他再努力再喜欢，也敌不过他的一念之间，到底是，只能共同走得一段路，便再也无法同行了。
　　人们通常不会念得你的艰辛，只会念及自己的，一念之间。
　　再怎么要好，这三个月还不是没走过？
　　他是别人的孩子，我却总把他当成了，自己的。
　　他谁的也不是，他只是他自己，那个会讨人喜欢的，与我本身完全不同的他自己。
　　谁走了我都不难过，谁不努力我都不在乎。
　　不来了就不来了罢，为何还要叫人心里难受呢？
　　不想走远的人，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拉着他走得更远的。
　　凡事都总是有个预示的，开开心心地来，慌慌张张地去。不能带他一起学习就不能罢，总归还会有新的人来的，总归还会有人逗我开心的，总归还会有人值得培养的，他要长大要离开是总归的，他考得好考不好再就与我无关了罢。为何还叫人一次次挽留呢？我是着实，挽留够了。
　　还有学生待着我，好好尽心尽力去。

　　尽管，我曾以为他是唯一一个永不会走的。
　　事实是，没有人是永不会走的。
　　我始终记得我的这份理想是因何而起因谁而坚定，尤其是此时此刻，与此同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落空了。
　　是他让我坚定信心，无论如何也把这老师当下去的，至少在这边当两年了，好好把这几个学生带出来。
　　还不到三个月的，也不是没有努力吧，也不是没有做好吧，只是太相信什么了。
　　至少他走了，还换来别人的一滴清泪呢，这有什么不值得？

　　他活在一个人的心里，也许呢，有时候是小暖炉，有时候是炸药包，有时候，也是□□。
　　在我最困难、最艰难的那段时间里，我只有两个学生，其中一个就是他。但是他到底是去过英语课了，在他只能报一门课的情况之下。却是我满怀着不舍给说回来的，那一天起了好大的风，天昏地暗，冷气袭人，他爸爸在电话里发了好大的火，见到我却还是热情地说——去哪里？需不需捎一程？

　　而如今，我身处温室之内。孩子们还是吵吵闹闹，不知疲倦，生活还是没有停留，不断继续。
　　可快乐是他们的，怎么好像都不能进到我心里了。
　　叶尔多斯不会来了。2020.10.04

　　每次有优惠活动，都想着他，每次有作业规划，都迁就他，每次有作业批改，都先着他，每次有题目讲解，都紧着他。教英语都是一句一句地教，多次重复，讲数学都是一道一道地讲，不厌其烦，仅为了期待着他的进步，我还有对哪个同学如此用心呢？这多少心血，换来的只有无端抱怨，这多少心血，换来的只有仇眼相对，这多少心血，换来的只有遗恨无限，这多少心血，终究还是错付了……

　　阿不都拉唱了首名族歌，解释说，“快乐的事你就记着，伤心的事你就忘了”……

　　杨嘉辉，“老师，我今天吃饭见了叶尔多斯……”
　　“别提他。”
　　“谁？”
　　“某人。”
　　“为什么是某人？”
　　“因为生他的气，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我打了他一个耳巴子，就赶紧跑了。”
　　“不可能。也许是我布置给他的任务太重了，但他每天都会因为不想写作业而闹一阵子脾气，我都习以为常了，他闹完总归会去写的。”
　　“他一定是憋了很久了。”
　　“是我忽略了太多了，我去给他妈妈通个电话。”我却是出奇地平静，第一句问得是，“叶尔多斯为什么不愿来了？”

　　孩子妈到底通情达理些，说是晚上回去他就跟家长发脾气，说太晚了太累了肚子太饿了，他倒是在班里从来不说饿，就一声不吭地做题，我问他吃东西了没，他也总说吃了。于是母亲一怒之下跟我说他以后就不要来了。想必只是一场爆发了的风暴罢了。

　　她问我，“孩子是不是越长大就越不爱学习啊？”我说，“不是的，他以前很爱学习的，这也只是暂时的而已。”她说她不能再不管孩子了，要花些时间好好观察观察他，看看他的作业情况，等他心境平稳些了，愿意来了，再过来。

　　十月五日晚自习温馨提示：
　　一、寒潮将至，降温明显，望家长给孩子多添衣服，秋衣秋裤都穿好，避免着凉感冒。
　　二、要求孩子们吃完晚饭再参加自习。
　　家近的同学回家吃点东西。
　　家远但家庭条件好些的，给孩子晚餐钱可以在楼下小餐铺吃晚餐。
　　家远但家庭经济条件有限的，家长可以早晨早些起来给孩子书包里装好牛奶、馕饼或者易于携带的水果，秋末天凉，不会变质，方便孩子们在放学后垫垫肚子。
　　望各位家长安排好孩子们的日常饮食、着装，有空了及时查看孩子的作业，询问孩子的学习情况、心理情况、健康情况，用心关注孩子的成长。2020.10.05

　　“她挺喜欢美术的，如果文化课不见起色，培养一门技艺，上美院也可以是一个选择。”我打了这句话，又逐个删除，想起闫梓涵以往的种种所作所为，我什么也不再想说，自己到底是何必多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功成也好，平凡也罢。

　　喵子近期是跳上跳下，跑动跑西，一天里神经兮兮，疯了似的。一下子蹦上高脚凳，蹦上床，蹦上沙发靠垫，就一下子，轻而易举。

　　喵子先前一直都挺规矩的，除了把花叶子抓落这件事。放在桌子上的吃食，它从来都没想过觊觎。今个儿煮了红薯，给了它两块，它全吃干净了还过来跟我要。我想也没想又拿了一块给它，他前段时间因为吃多了红薯便秘了，红薯纤维高，不易消化，想来我赶紧将那块红薯拾起来放在桌角。

　　吃了午饭，写起东西来，写了没多少听到喵子“呼噜呼噜”吃东西的声音，桌角那块红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吃干抹净，它还又跳上高脚凳，在桌角旁探出头来，东闻闻西看看。
　　这喵子，现是长大了不听话了，后是都学会偷吃了可不是？不过——那块红薯也确是属于它的，本算不上偷。2020.10.06

　　这个是四号，下午六点到晚上十点，一直在打游戏。这个是七号，晚上七点到九点三十，都在打游戏。家里没人管的时候都打游戏去了，早上八点起床，先开三局游戏，打到九点去学校，中午一到家吃过饭就开游戏。

　　就是，叶尔多斯愿意跟我说游戏的事情是信任老师，但是把这些记录告诉给父母呢，也是一个老师的责任，二者之间难得两全。
　　我也是着急，好好一个孩子，又聪明又好学，现在忽然沉迷游戏了，每天上晚自习一听到其他孩子提起他都会又为之自豪又为之难过又怒其不争。

　　都做好了每日作业规划，打算期中把数学分数好好提高的，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都是我不在家的时候玩的游戏，这怎么办呀，我问他作业写完了没有，他说写完了，我得好好收拾收拾他才行。”
　　可别说是我说的呀（捂脸），就说把手机收掉，不让玩手机。
　　“我自己都发现我儿子脾气有些变化，有些不听话，听了也不去做，愁死我了，明天开始让他去补习班。”
　　周末可以玩，但是要在家长在家的情况下，把学习任务完成之后，奖励给的游戏时间，最好不要超过两个小时。

　　“之前我跟他说好的周末玩的。”
　　凡事要有个度有规矩，不能无拘无束，不能太过了。
　　咳，可不能让他知道我看他的游戏记录，要不他就会想法设法屏蔽掉了。
　　他肯定挺恨我的，每天让他写数学写数学，我打算跟他道个歉，让他每天少写点。
　　“不会的，不用道歉，你也是为他好，我还谢谢你，你不提醒我我也有时候不管不顾的。”
　　还是希望父母能严格约束一些，希望他早日回归晚自习。
　　还有他身边的朋友，有时间多问问多了解了解，他说周末跟着这个兄弟那个朋友约着打游戏，我也没见过，听着不像好学生。

　　交朋友还是要多问问，严格把关。他还小，容易受身边的人影响，要交爱学习、懂礼貌、有上进心的好朋友，不要和七七八八、不务正业、不知进取的孩子玩耍。
　　叶尔多斯以前特别有上进心的，问题回答得不如别人好都给气哭了。是个好孩子，只是出了些小问题，我们要多关注、多关心、多指正、多疏导，共同努力帮他渡过难关。2020.10.08

　　阿不都拉，“今天下午放学我去追叶尔多斯，他们班在前面，他上了公交了，我在老后面排队，不能大声喧哗，眼睁睁看着他坐公交回去了没说上话。”
　　我，“课间呢？”
　　“课间老师不让出门，不让到别的班，有老师专门在门口查岗。”特殊时期，可以理解。
　　“那你有话要和他说么？打电话。”
　　十分钟后。
　　阿不都拉欢呼着跑进来，“我给他说老师都哭了，老师说以后再也不给你布置那么多作业了。我们都谈好了，十块钱，他星期一就来。”就知道，又跟我讲条件。
　　反正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阿力木江，“叶尔多斯要来？”
　　我，“爱来不来。”
　　“你昨天还不是说，叶尔多斯不来，没人考语文高分，你伤心到心口疼。”
　　“今天已经好了，不疼了，好得不得了。”
　　反正他来了我也不原谅他，根本不想和他说话了。2020.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