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污

2、你好，喵小姐（二）

　　喵小姐现在是苗铃大小姐的猫了，就连林奕喵小姐也不太亲。似乎在它看来，林奕只能算得上司机、保姆以及厨师。

　　“你今天是不是要回你爸妈家？”今天的林奕显得格外小心翼翼，惴惴不安。
　　“嗯，是的，喵小姐好像想和我一起去。”
　　林奕刚想打哈哈，说喵小姐作为一只猫哪里会这么想。然后一转头就看见喵小姐叼着苗铃的高跟鞋，眼巴巴的蹲在大门口，似乎正在催促苗铃快走。

　　林奕住了嘴，看着二者离开的身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落寞席卷了他的心底。

　　连喵小姐都可以陪苗苗回家，他却始终得不到承认。

　　这个时候，纯血的喵小姐比他更能得到伯父伯母的承认。

　　他走向了自己的沙发，学着平时喵小姐的姿势窝在里面，看着那张红木茶几——这是他在学校旧货市场淘到的他当时也有一点占小便宜的心思，虽然他当时并不了解红木家具的行情，可他看得出来，这茶几的品质不错。
　　而苗铃大小姐对于此也不算精通，只是按照群里的平均标价随便贴了个标签。

　　这也是林奕和苗铃认识的开始。

　　都说毕业季，分手季，苗铃和林奕的关系不但没有变的冷淡，反而因为二者的打拼变的更为密切。苗铃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却在林奕的手把手教导下一步步走入世俗，也一步步的学会了怎样料理油盐酱醋。
　　两个人的生活一直是简单又充实的。

　　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成家立业成了二人最近又最遥远的目标。

　　林奕一直知道苗铃家的条件不错，但他好久以后才了解到在上海拥有一套以上别墅，拥有一个工厂，几个小公司的资产对他这个从小在三线城市成长，一天到晚为了一家人的温饱奔波的人来说，是要努力多少辈子才能积攒下来的财富。

　　他之前觉得棒打鸳鸯的情感恩怨只是黄金十点档的肥皂剧而已。
　　但是那天苗阿姨打给他电话——
　　能不能请他不要耽误苗苗？
　　她是他们的长女，从小受尽疼爱，也很乖巧，这几年吃了很多苦，也不知道如果和他在一起还要再吃几年的苦。
　　能不能请他放手？
　　他们知道他和苗苗的感情很好，但是，他和苗苗始终是来自不同的世界，目前还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日后呢？不同的眼界和环境，他真的能一直相伴在苗苗身边吗？
　　如果他愿意，苗叔叔能帮他在自己家乡附近的城市帮他找一份合适的工作。

　　说实话，他真的茫然了，他也有些怯弱了——他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走向他们那个层次——这也是他怎么努力都达不到的。
　　他做不了一个凤凰男。

　　苗铃不知道的是，在她回家的时候，他们的小出租屋里，属于林奕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了，其实本来也没有多少属于他们的财产。
　　而那张红木茶几，冷冷清清的被留在了原地。

　　“苗苗——哟，这个小可爱是？喵喵~来，外婆抱抱——”苗母的一个外婆一词从各种角度刁钻的表达了自己对女儿姻缘的密切关注。
　　苗铃无奈的叹了口气，“妈……下次我叫小林一起来？”
　　苗母笑了一下，抱着喵小姐的手僵了一下。
　　喵小姐窝在苗母的怀里，瞪着自己无辜的大眼睛，望着苗母，一脸好奇。
　　苗母很明显的也是个猫奴，一下子就被喵小姐俘获了内心。
　　“真是个漂亮的金角大王！来来来，快来，家里还有个银角大王，你去和他玩吧——”苗母唤了一声，就看见一只银灰的肉蛋从房间里发射出来，直奔向几人。
　　他很快也发现了苗母怀里的母猫。

　　银角大王作为这家的唯一一只喵，而苗母从来不让他出去玩，只是带着他和贵妇们打打牌逛逛街——而他最讨厌的就是隔壁邻居家的那条狗了，他对眼前这个新来的家伙充满了好奇。

　　“喵~”银角大王亲切的表达了自己的问候。

　　而金角大王喵小姐懒洋洋的，完全没有搭理对方的意思，甚至还懒得瞥他。
　　“那些事以后再说，苗苗，快，杨阿姨做了你最喜欢的椰汁炖鸡，来来来，不等你爸了，你先尝尝，对了，苗苗，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苗铃伸出手，掩了一下脸，突然轻咳了几下。

　　“怎么了，苗苗？”苗母有些紧张。

　　“我有点感冒了——”

　　“我就说这么冷的天，让你弟弟去接你嘛……”

　　“妈，我没事的。”

　　“苗苗——！”苗母拔高了音调。

　　苗铃感觉有股热流从她的鼻尖涌出。整个口腔里都是奇怪的血腥味。

　　“啊——可能是上火了……”苗苗伸出手，擦了擦鼻尖，血却越涌越多，她感觉越来越有些头晕，只听见母亲的尖叫好像从好远的地方传来，眼前一片漆黑。
　　“苗——苗！”

　　没有人再关注新来的金角大王了。
　　苗母一急就慌了神，打了苗父的电话，120还是杨阿姨打的。

　　金角大王窜上窗台，正想跳下去，追上几人，就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一个小尾巴。
　　它摆了摆尾巴，身后的银角大王学着他蹲上了窗台。

　　本来还想蹭顺风车的，现在是不行了，毕竟还带着这个小尾巴，没有它这个银灰肉蛋怕是会在外面迷路。

　　“苗先生，我们现在怀疑你的女儿得的是急性白血病。”
　　“苗先生，发现的实在是太晚了，恐怕……”
　　“苗先生……”
　　……

　　走廊里传来苗母压抑的哭声。
　　苗母正揩着眼泪，突然，一个毛球蹭了蹭她的小腿，她低下头，发现银角大王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了。
　　她将银角大王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抚摸着它的脊背，眼泪不由自主的滴落在他的皮毛上。向来爱撒娇的银角大王也发现现在的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而喵小姐蹲在苗铃的床头，观察着人类的将死之态。

　　‘你想不想继续活着——’

　　苗铃在一片黑暗中听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我可以帮你，但是需要点代价。’

　　“什么？”苗铃虚弱的回应，她好像意识到了，自己这次的病似乎不同寻常。

　　‘我需要你身上的功德，但是你的气运都是靠这些功德维护的，而你身来不该拥有如此福泽。你可以选择牺牲亲缘或者牺牲情缘，但是同样的，在你牺牲任何一方后，他们的气运变得早衰。’

　　“这和我……”

　　‘当然和你有关——你的弟弟，不是得过一样的病吗？是因为你的气运庇佑了他，他才得以活了下来，你家的财富也是因为你的气运，而林奕本来面相贫苦凄凉，是你改变了他的命数，如果这时候断了任何一方的气运，你弟弟会死，或者，林奕会死——当然不会那么快，活到四五十还是勉强可以的。
　　还有你死了。你的亲属与爱人的气运也会减弱，但是不会早死就是了，你怎么选？要不要和我做交易？
　　如果你愿意，你们一家，你和林奕，还有快乐的一二十年，你也能继续自己才开始的人生……
　　还有一种选择，你可以让我吞吃掉你的情感和记忆，可以是对父母的，也可以说是对手足的，也可以是对爱人的。当然对方同时也会忘记你，你也会忘记他们。
　　后一种选择只能多活四五年，我还是建议前一种的。
　　所以说，你想活着吗？’

　　苗铃不知道，她现在脑子里是浆糊一片，奇怪的疼痛蔓延了全身，之前她还没觉得多疼，以为只是因为之前搬家弄伤了，但是现在，她却感受到了清晰的死亡的威胁。
　　她想到了小时候弟弟病了，那个时候家里还没有现在这般的条件，父母还在打拼，一大家子一下子将用度一缩再缩，好不容易盘下的厂子也一下子就卖掉了，她也从不愁吃穿变成了节衣缩食，但是那些回忆，那些苦难中的真情。她不想忘却。
　　她想到了刚入学的林奕，那个时候，军训时的林奕那般坚毅果敢，那样灿烂的笑容一下子照到了她的心里，十年的奋斗，二人一起考研的拼搏，她为了和林奕在一起，和父母闹过那么多不愉快，弟弟一直支持着他们，林奕的挣扎与痛苦她也是一清二楚，而林奕最后也没有放弃。她不想忘却。

　　“我……”

　　‘不着急，你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可以思考……对了，你叫我，喵小姐。我随时都在，等候你的选择。’

　　苗铃的病来势凶猛，且突然。她的生命就像是风中残烛，几乎下一秒就可能马上熄灭。
　　苗母终于又给林奕打了电话，希望他来看看苗铃。

　　林奕似乎是想弥补自己之前的软弱，在爱人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突然有了肩负一切的勇气。

　　“苗铃，我们结婚吧。”

　　而金角大王喵小姐带着自己的临时小跟班银角大王在病房外做了一对小花童，叼着小花篮看着作为新郎的林奕，眼眶里噬满泪水，走向自己的新娘。

　　喵小姐没有得到自己满意的答复。
　　苗铃临死的最后一刻，她倒是主动送给了自己一点功德。
　　“再见，喵小姐。”

　　真是奇怪的人类。

　　它还是戴着那个项圈，毕竟老被当成流浪猫也是件麻烦的事情，好几次还被捕狗大队的带走了，真是尴尬。

　　它戴着那个项圈，回到了叶晓的店里。

　　“你失败了？”

　　喵小姐舔着自己的爪子，懒得搭理叶晓。
　　它的尾巴高高竖起，带着冷淡的气息，走向了墙角的猫窝。
　　里面还是那个老猫，只不过今天他不在笼子里，他耷拉着耳朵，窝在墙角。

　　“最近老黑胃口非常不好——”叶晓的眼睛里都是担忧，“他太老了，不过最近精气神好像好了点，他还愿意出去转转。”

　　喵小姐窝在柜台上，眯着眼，听叶晓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关于那些宠物，那些人，以前的宠物，以前的人。

　　它也显出了一丝疲态，就和老黑一样，完完全全就是只老猫了。
　　但它从不会变老，受伤也能很快痊愈，它吃猫粮，也吃一些奇怪的东西。
　　它吃修为，吃功德，也吃情感，吃福源。
　　它的肚子就像是个无底洞般，填满了人间一切的美好，但它却难以感受一二，只是不满足。

　　无所事事的日子漫长又短暂。

　　终于在有一天的早上。
　　墙角的老黑不见了。
　　一大早起来的心神不安的叶晓，看见了那个空荡荡的墙角。
　　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憋着眼泪跑了出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喵小姐难得的没有催他添猫粮，只是坐在他的身上，静静地看着他。

　　喵小姐才不喜欢吃人。
　　它拿走了叶晓的容貌，但那可抵不上他女朋友的一条命。

　　老黑本来还算得上它的同行，不过修为浅薄。

　　如今老死也是因为他们的交易。
　　他将修为和妖丹都交给了喵小姐。

　　至于叶晓和老黑的故事？
　　那又是十几年前的老事了。

　　喵小姐离开时，叶晓望着柜台上的相框，想里面女友和老黑笑的正开心。而喵小姐的冷淡就像它现在的样子。

　　“再见，喵小姐。”

　　人这一生总是充满了很多不圆满，但是他自己做了所有的选择。
　　能够与喵小姐相遇，这算是幸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