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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论武道三人行有我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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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和独孤逸二人听了也觉有趣,这位把兄竟在这种事上也跟人斗智。周伯通道:“一十五年来,他用尽了心智,始终奈何我不得。只是昨晚我险些着了他的道儿,若不是鬼使神差的,兄弟你忽来助我,这经书已到了黄老邪手中了。唉,黄老邪这套《碧海潮生曲》之中,含有上乘内功,果真了不起得很。”郭靖听他述说这番恩怨,心头思潮起伏,问道:“大哥,今后你待怎样?”周伯通笑道:“我跟他耗下去啊,瞧黄老邪长寿呢还是我多活几年。刚才我跟你说过黄裳的故事,他寿命长过所有的敌人,那便赢了。”
独孤逸和郭靖心想这总不是法子,但现下也不知如何是好,独孤逸问道:“马道长他们怎么不来救你?”周伯通道:“他们多半不知我在此地,就是知道,这岛上树木山石古里古怪,若不是黄老邪有心放人进内,旁人也休想能入得桃花岛来。再说,他们就是来救,我也是不去的,跟黄老邪这场比试还没了结呢。”
三人说了半日话,觉得此人虽然年老,却是满腔童心,说话天真烂漫,没半丝机心,言谈之间,甚是投缘。眼见红日临空,那老仆又送饭菜来,用过饭后,周伯通道:“我在桃花岛上耗了一十五年,时光可没白费。我在这洞里没事分心,所练的功夫若在别处练,总得二十五年时光。只是一人闷练,虽然自知大有进境,苦在没人拆招,只好左手和右手打架。”郭靖奇道:“左手怎能和右手打架?”周伯通道:“我假装右手是黄老邪,左手是老顽童。右手一掌打过去,左手拆开之后还了一拳,就这样打了起来。”说着当真双手出招,左攻右守的打得甚是猛烈。
独孤逸和郭靖二人起初觉得十分好笑,但看了数招,只觉得他双手拳法诡奇奥妙,匪夷所思,不禁怔怔的出了神。天下学武之人,双手不论挥拳使掌、抡刀动枪,不是攻敌,就是防身,但周伯通双手却互相攻防拆解,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攻击自己要害,同时又解开自己另一手攻来的招数,因此上左右双手的招数截然分开,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怪拳。
周伯通打了一阵,独孤逸忽道:“大哥,你右手这招为甚么不用足了。”周伯通停了手,笑道:“你眼光不差啊,瞧出我这招没用足,来来来,你来试试。”说着伸出掌来,独孤逸伸掌与他相抵。周伯通道:“你小心了,我要将你推向左方。”一言方毕,劲力已发,独孤逸先经他说知,心中预有提防,以逍遥游掌法的功夫还了一掌,两人掌力相抵,独孤逸退出七八步去,只感手臂酸麻。周伯通道:“这一招我用足了劲,只不过将你推开,现下我劲不用足,你再试试。”独孤逸再与他对上了掌,突感他掌力陡发陡收,脚下再也站立不稳,向前直跌下去,蓬的一声,眼看额头要撞在地下,左手一撑又翻了起来。说道:“妙啊!”
周伯通开心的说:“妹子好聪明,来来,咱们再来几招。”又对着郭靖问道:“兄弟,你懂了没?”郭靖摇头道:“不懂!”周伯通嘟囔道:“一个这么聪明,一个这么笨,真是让人头大。”说道:“那你来跟我拆招,你别怕痛,我摔你几跤你就聪明了。”郭靖说道:“摔几交也算不了甚么?”发掌和他拆了几招,斗然间觉得周伯通的掌力忽虚,一个收势不及,又是一交跌了下去,却被他左手挥出,自己身子在空中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筋斗,左肩着地,跌得着实疼痛。
周伯通说:“这个道理,是我在洞里苦练十年后忽然参悟出来的。我师哥在日,曾对我说过以虚击实、以不足胜有余的妙旨。当日我只道是道家修心养性之道,听了也不在意。直到五年之前,才忽然在双手拆招时豁然贯通。老子《道德经》里有句话道:‘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这几句话两个人懂么?”独孤逸和郭靖一起摇摇头,周伯通顺手拿起刚才盛过饭的饭碗,说道:“这只碗只因为中间是空的,才有盛饭的功用,倘若它是实心的一块瓷土,还能装甚么饭?建造房屋,开设门窗,只因为有了四壁中间的空隙,房子才能住人。倘若房屋是实心的,倘若门窗不是有空,砖头木材四四方方的砌上这么一大堆,那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独孤逸和郭靖二人点头,心中若有所悟。周伯通道:“我这全真派最上乘的武功,要旨就在‘空、柔’二字,那就是所谓‘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跟着将这四句话的意思解释了一遍。
周伯通又道:“三妹你的功夫是两个字,一个精、一个巧,但这是技巧,若遇到真正的强敌,确是使不上一点办法的,不论是黄老邪还是欧阳锋,你再精巧的招式都没用。二弟你的师父洪七公是外家中的顶尖儿,我虽懂得一些全真派的内家功夫诀窍,想来还不是他的敌手。只是外家功夫练到像他那样,只怕已到了尽处,而全真派的武功却是没有止境。”
郭靖道:“王真人武功通玄,兄弟只恨没福拜见。洪恩师的降龙十八掌是天下之至刚,那么大哥适才摔跌兄弟所用的手法,便是天下之至柔了,不知是不是?”周伯通笑道:“对啊,对啊。虽说柔能克刚,但若是你的降龙十八掌练到了洪七公那样,我又克不了你啦。这是在于功力的深浅。我刚才摔你这一下是这样的,你小心瞧着。”当下仔仔细细述说如何出招使劲,如何运用内力。他知郭靖领悟甚慢,是以教得甚是周到。
郭靖试了数十遍,仗着已有全真派内功的极佳根柢,慢慢也就懂了。周伯通大喜,叫道:“兄弟,你身上若是不痛了,我再摔你一交。”郭靖笑道:“痛是不痛了,只是你教我的那手功夫我还没记住。”当下凝神思考,默默记忆。
周伯通见两人各自思索,倒觉得无趣之极,见独孤逸睁开眼要说什么,着急道:“你想到了什么了?快说快说,你聪明,定是想到了好玩的。”独孤逸说道:“郭大哥,你刚刚说我武功是精、巧,我阿公曾经跟我说,但凡是有招数的,都有破解之法,倘若没有招数,便没有破解之路了。”周伯通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没有招数怎么行,没有招数哪里有出招的方法....”独孤逸说:“大哥,阿公说,所有的功夫都是有出招的方法,只要知道了方法便是无招不破,知道了出招的原理,不论是什么招数也都能一看就会了。所以最好的剑法是没有招数的,正所谓无招胜有招。”
周伯通听这一眼,两个眼睛睁的大大的,说道:“对啊!无招胜有招!武功就有无穷无尽的变化了!”转身向独孤逸跪下,边磕头边说:“你不是我妹子啦,你是我师父了。”独孤逸赶忙让开身拉住周伯通也跪下去磕了几个头,说:“大哥折煞小妹了!小妹也没有想明白的,听大哥讲着以柔克刚、刚柔并济的道理,才想到了这个。”周伯通站起身来,手舞足蹈的比划了一会。三人日夜不停,拆招过招,周伯通将那全真的道家真理一一向独孤逸说明白,也不知过了几日,三人都各有裨益收获,周伯通在洞中十五年悟出来的七十二手“空明拳”,却也尽数传了给这二人。
这一天用过午饭,周伯通道:“这套空明拳你二人都是学全的了,咱俩变个法儿玩玩,就是不知你二人学得会不。”郭靖嘿嘿笑道:“三妹定是学得会,我慢慢学。”周伯通说道:“先试试,咱们玩四个人打架。”郭靖奇道:“四个人?”周伯通道:“一点儿不错,正是四个人。我的左手是一个人,右手是一个人,你二人恰两个人。四个人谁也不帮谁,分成四面混战一场,那一定有趣得紧。”独孤逸笑道:“那周大哥要输了。”周伯通说道:“那可说不定。”当下双手分作两人,和郭靖拆招比拳。他一人分作二人,每一只手的功夫,竟是不减双手同使,三人打了一阵,罢手休息。
独孤逸觉得好玩,心想若是黄蓉定是十分喜欢这个古怪功夫的,于是问周伯通说道:“周大哥,你教我这个玩可好?”周伯通兴致勃勃,得意洋洋的说:“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质,你虽然聪明,但是不一定的。”常言道:“心无二用。”又道:“左手画方,右手画圆,则不能成规矩。”这双手互搏之术却正是要人心有二用,而研习之时也正是从“左手画方,右手画圆”起始。独孤逸闭上双眼,心中放空明,左右手各拿起一个树枝,地上轻轻一钩,左手划出一个不方的圆,右手画出一个不圆的方。郭靖也双手同画,两手是同圆。周伯通笑嘻嘻说:“不成不成,三妹虽然两个手不同,但是不够不够,二弟就更不成了。”两人在地上变化便思索,不知练了几遍,两人双手能任意各成方圆。
周伯通甚是喜慰,说道:“二弟你若不是练过我全真派的内功,能一神守内、一神游外,这双手各成方圆的功夫哪能这般迅速练成?逸儿你这几日可对我全真教的内功心法有所了解了?”又教了二人诸多诀门。过得数日,郭靖已粗会双手互搏,独孤逸亦可以左右手双手持剑。周伯通大喜,道:“来来,三妹把剑丢掉,咱们三个人玩六国混战。”
独孤逸与郭靖都是年少人,对这种玩意岂有不喜之理?独孤逸左手逍遥掌,右手空明拳,郭靖左手空明拳,右手降龙掌,三人打在一处。这番搏击,确是这两人一生之中不但从未见过、而且也是从未听过。搏击之际,周伯通又不断教他二人如何方能攻得凌厉,怎样才会守得稳固。周伯通只是要玩得有趣,哪知这样一来,独孤逸与郭靖却学到了一套千古未有之奇的怪功夫。这一日,四人正在对招,郭靖忽地跳开,呆了半晌,叫道:“大哥,三妹,我想到了一件事。”周伯通道:“怎么?”郭靖道:“你双手的拳路招数全然不同,岂不是就如有两个人在各自发招?临敌之际,要是使将这套功夫出来,那便是以两对一,这门功夫可有用得很啊。虽然内力不能增加一倍,但招数上总是占了大大的便宜。”
周伯通只为了在洞中长年枯坐,十分无聊,才想出这套双手互搏的玩意儿来,从未想到这功夫竟有克敌制胜之效,这时得郭靖片言提醒,将这套功夫从头至尾在心中想了一遍,忽地跃起,窜出洞来,在洞口走来走去,笑声不绝。郭靖见他突然有如中疯着魔,心中大骇,连问:“大哥,你怎么了?怎么了?”周伯通不答,只是大笑,过了一会,才道:“兄弟,妹子,我出洞了!我不是要小便,也不是要大便,可是我还是出洞了。”郭靖道:“是啊!”周伯通笑道:“我现下武功已是天下第一,还怕黄药师怎地?现下只等他来,我打他个落花流水。”郭靖道:“你拿得定能够胜他?”周伯通道:“我武功仍是逊他一筹,但既已练就了这套分身双击的功夫,以二敌一,一手敌他,一手破他,这天下无人再胜得了我。黄药师、洪七公、欧阳锋他们武功再强,能打得过两个老顽童周伯通么?”
独孤逸与郭靖二人自代他高兴,到得晚饭时分,那老仆送来饭菜,周伯通一把拉住他道:“快去叫黄药师来,我在这等他,叫他试试我的手段!”那老仆只是摇头。周伯通说完了话,才恍然大悟,道:“呸!我忘了你又聋又哑!”转头向郭靖道:“今晚咱俩要大吃一顿。”伸手揭开食盒。今日的菜与往日大有不同,过来一看,见三碟小菜之外另有一大碗赤豆圆子,正是自己最爱吃的,食盒中有十多个馒头,其中一个皮上用指甲刻了个长剑模样。印痕刻得极淡,若不留心,决然瞧不出来。
独孤逸盛起一小碗赤豆圆子,一丝清甜软糯正式黄蓉做出来的的味道,一颗心突突的挑,装作不在意,顺手拿起了那个长剑印痕的馒头,轻轻咬一口,中间藏着一个蜡丸,顺手放入怀中。这一顿饭,三人吃的心境各不相同,,一个想到自己在无意之间练成了天下无敌的绝世武功,右手抓起馒头来吃,左手就打几拳,那也是双手二用,一手抓馒头,一手打拳;另一个急着要把饭吃完,好瞧黄蓉在蜡丸之中藏着甚么消息;一个只低头吃馒头,一边回味那孔明拳的打法,有突然想到既然双手可以各自发力,那双脚是否也可各自为一边?想得多,吃的也就慢,好不容易等郭靖吃完了馒头,那老仆收拾了食盒走开。
独孤逸掏出蜡丸,捏碎蜡丸,拿出丸中所藏的纸来,果是黄蓉所书,上面写道:“逸儿:你别心急,爹爹已经跟我和好,待我慢慢求他放你。”最后署着“蓉儿”两字。独孤逸告诉郭靖及周伯通二人,周伯通笑道:“有我在此,他不放你二人也不能了。咱们逼他放,不用求他。他若是不答允,我把他在这洞里关上一十五年。啊哟,不对,还是不关的为是,别让他在洞里也练成了分心二用、双手互搏的奇妙武功。”
眼见天色渐渐黑了下去,独孤逸盘膝坐下用功,将这几日了解道法与那小无相功的精要比对,倒是颇有些进益,把丹田之气在周身运转了几遍,再睁眼,看到郭靖也在盘腿运功,只看他用手指按住鼻孔,一会左呼左吸、一会右呼右吸,心想,郭大哥这是让内息也左右分开了。再看周伯通站在洞外月光下,手中在微微比划,也不打扰,闭上眼睛想到:“也不知蓉儿在做什么?这几日不知吃的可好,不要和黄岛主闹别扭才是。”宁心定身,将那丹田之气在周身运转了几转,觉得通体舒畅。只听得风声虎虎,睁开眼来,黑暗中长须长发飘飘而舞,周伯通正在练拳,左手是七十二路孔明拳,右手确是另一套全真派掌法,出掌发拳,势道极慢,但每一招之出,仍是带着虎虎掌风,足见柔中蓄刚,劲力非同小可。打了一会,停了下来,右手却换了一套掌法,这掌法似招招拆解空明拳,倒是有意思。
独孤逸和郭靖两个人看的出神,那周伯通打的专注。忽听周伯通一声“啊哟”急叫,接着拍的一声,一条黑黝黝的长形之物从他身旁飞起,撞在远处树干之上,似是被他用手掷出。只看他身子晃了几晃,郭靖急忙抢上,扶住他的肩膀,问到:“大哥,怎么了?”周伯通道:“我给毒蛇咬了!这可糟糕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