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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桃花岛结义三兄妹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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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逸与郭靖二人听他自称“老顽童”,立的誓又是这般古怪,忍不住好笑。周伯通瞪眼道:“笑甚么?快跟着念。”郭靖便也依式念了一遍,三人以酒沥地,独孤逸与郭靖再行拜见兄长。周伯通哈哈大笑,大叫:“罢了,罢了。”斟酒自饮,说道:“黄老邪小气得紧,给人这般淡酒喝。只有那天一个小姑娘送来的美酒,喝起来才有点酒味,可惜从此她又不来了。”
那老仆等三人吃完,收拾了残肴回去。周伯通道:“兄弟,你因何得罪了黄老邪,说给哥哥听听。”郭靖于是将自己年幼时怎样无意中刺死陈玄风、怎样认识了独孤逸与黄蓉,又怎样在归云庄恶斗梅超风、怎样黄药师生气要和江南六怪为难、自己怎样答应在一月之中到桃花岛领死等情由,说了一遍。周伯通最爱听人述说故事,侧过了头,眯着眼,听得津津有味,只要郭靖说得稍为简略,就必寻根究底的追问不休。待得郭靖说完,周伯通还问:“后来怎样?”郭靖道:“后来就到了这里。”
周伯通沉吟片刻,道:“嗯,原来那个美貌小丫头是黄老邪的女儿。她既然与你和妹子这么亲密,怎么回岛之后,忽然影踪不见?其中必有缘由,定是给黄老邪关了起来。”独孤逸忧形于色,说道:“我也这样想……”
周伯通侧过了头,问道:“你猜我怎么会在这里?”郭靖道:“兄弟正要请问。”周伯通道:“说来话长,待我慢慢对你说。你知道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在华山绝顶论剑较艺的事罢?”郭靖点点头道:“兄弟曾听人说过。”周伯通道:“那时是在寒冬岁尽,华山绝顶,大雪封山。他们五人口中谈论,手上比武,在大雪之中直比了七天七夜,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个人终于拜服我师哥王重阳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你可知道五人因何在华山论剑?”郭靖道:“这个兄弟倒不曾听说过。”周伯通道:“那是为了一部经文……”独孤逸接口道:“《九阴真经》。”
周伯通道:“是啊!妹子,你年纪虽小,武林中的事情倒知道得不少。那你可知道《九阴真经》的来历?”独孤逸犹豫了下,点点头,周伯通扭过头去,用自己的长发挡住半边脸,说:“你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知道也是假的。你们听我说真的,兄弟,你说是不是?”郭靖点点头,说:“确实不知道。”周伯通神情甚是得意,说道:“刚才你说了一个很好听的故事给我听,现下……”郭靖插口道:“我说的都是真事,不是故事。”周伯通道:“那有甚么分别?只要好听就是了。有的人的一生一世便是吃饭、拉屎、睡觉,若是把他生平一件件鸡毛蒜皮的真事都说给我听,老顽童闷也给他闷死了。”郭靖点头道:“那也说得是。那么请大哥说《九阴真经》的故事给兄弟听。”
周伯通道:“徽宗皇帝于政和年间,遍搜普天下道家之书,雕版印行,一共有五千四百八十一卷,称为‘万寿道藏’。皇帝委派刻书之人,叫做黄裳……”郭靖道:“原来他也姓黄。”周伯通道:“呸!甚么也姓黄?这跟黄老邪黄药师全不相干,你可别想歪了。天下姓黄之人多得紧,黄狗也姓黄,黄猫也姓黄。”郭靖心想黄狗黄猫未必姓黄,却也不去和他多辩,只听他续道:“这个跟黄老邪并不相干的黄裳,是个十分聪明之人……”郭靖本想说:“原来他也是个十分聪明之人”,话到口边,却忍住不说出来。
周伯通说道:“他生怕这部大道藏刻错了字,皇帝发觉之后不免要杀他的头,因此上一卷一卷的细心校读。不料想这么读得几年,他居然便精通道学,更因此而悟得了武功中的高深道理。他无师自通,修习内功外功,竟成为一位武功大高手。兄弟,这个黄裳可比你聪明得多了。我没他这般本事,料想你也没有。”周伯通与郭靖两人有问有答,自将那黄裳的事迹说了一遍,倒与独孤逸所知八九不离十。
周伯通继续说道:“专心钻研武功,四十多年很容易就过去了。我在这里已住了十五年,也不怎样。黄裳见那小姑娘已变成了老太婆,心中很是感慨,但见那老婆婆病骨支离,躺在床上只是喘气,也不用他动手,过不了几天她自己就会死了。他数十年积在心底的深仇大恨,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兄弟,每个人都要死,我说那谁也躲不了的瘟疫,便是大限到来,人人难逃。”
郭靖默然点头。周伯通又道:“我师哥和他那七个弟子天天讲究修性养命,难道真又能修成不死的神仙之身?因此牛鼻子道士我是不做的。”郭靖茫然出神。周伯通道:“他那些仇人本来都已四五十岁,再隔上这么四十多年,到那时岂还有不一个个都死了?哈哈,哈哈,其实他压根儿不用费心想甚么破法,钻研甚么武功,只须跟这些仇人比赛长命。四十多年比下来,老天爷自会代他把仇人都收拾了。”
郭靖点了点头,心想:“那么我要找完颜洪烈报杀父之仇,该是不该?”周伯通又道:“不过话说回来,钻研武功自有无穷乐趣,一个人生在世上,若不钻研武功,又有甚么更有趣的事好干?天下玩意儿虽多,可是玩得久了,终究没味。只有武功,才越玩越有趣。兄弟妹子,你们说是不是?”独孤逸嗯了一声,说:“那大哥的武功应该是极高了。”周伯通心下开心,说:“比那黄老邪还差点,不然我不会在这十五年了。”正要继续说话,见郭靖似乎不大起劲,说道:“你怎么不问我后来怎样?”郭靖道:“对,后来怎样?”周伯通道:“你如不问后来怎样,我讲故事就不大有精神了。”
郭靖道:“是,是,大哥,后来怎样?”周伯通道:“那黄裳心想:‘原来我也老了,可也没几年好活啦。’他花了这几十年心血,想出了包含普天下各家各派功夫的武学,过得几年,也染上了那谁也逃不过的瘟疫,这番心血岂不是就此湮没?于是他将所想到的法门写成了上下两卷书,那是甚么?”郭靖道:“是甚么?”周伯通道:“唉,难道连这个也猜不到吗?”又转头问到:“妹子,你猜得到么?”独孤逸说:“大哥不是在说 《九阴真经》的来历么?”周伯通扭头看了看郭靖,说:“我这么聪明的妹子,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兄弟!”
摇摇头,继续说道:“撰述《九阴真经》的原由,那黄裳写在经书的序文之中,我师哥因此得知。黄裳将经书藏于一处极秘密的所在,数十年来从未有人见到。那一年不知怎样,此书忽在世间出现,天下学武之人自然个个都想得到,大家你抢我夺,一塌里胡涂。我师哥说,为了争夺这部经文而丧命的英雄好汉,前前后后已有一百多人。凡是到了手的,都想依着经中所载修习武功,但练不到一年半载,总是给人发觉,追踪而来劫夺。抢来抢去,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得了书的千方百计躲避,但追夺的人有这么许许多多,总是放不过他。那阴谋诡计,硬抢软骗的花招,也不知为这部经书使了多少。”
郭靖道:“这样说来,这部经书倒是天下第一害人的东西了。陈玄风如不得经书,那么与梅超风在乡间隐姓埋名,快快乐乐的过一世,黄岛主也未必能找到他。梅超风若是不得经书,也不致弄到今日的地步。”
周伯通道:“兄弟你怎么如此没出息?《九阴真经》中所载的武功,奇幻奥秘,神妙之极。学武之人只要学到了一点半滴,岂能不为之神魂颠倒?纵然因此而招致杀身之祸,那又算得了甚么?咱们刚才不说过吗,世上又有谁是不死的?”郭靖道:“大哥那你是习武入迷了。”周伯通笑道:“那还用说?习武练功,滋味无穷。世人愚蠢得紧,有的爱读书做官,有的爱黄金美玉,更有的爱绝色美女,但这其中的乐趣,又怎及得上习武练功的万一?”
独孤逸说道:“周大哥,我和郭大哥见过黑风双煞练这《九阴真经》上的武功,十分阴毒邪恶。”周伯通说道:“你凭什么叫他郭大哥,你要叫他郭二哥!”又叫嚷道:“那定是黑风双煞练错了,《九阴真经》正大光明,怎会阴毒邪恶?”独孤逸与郭靖亲眼见过梅超风的武功,说甚么也不信。
周伯通问道:“刚才咱们讲故事讲到了哪里?你俩就会岔开话题!”郭靖道:“你讲到天下的英雄豪杰都要抢夺《九阴真经》。”周伯通道:“不错。后来事情越闹越大,连全真教教主、桃花岛主黄老邪、丐帮的洪帮主这些大高手也插上手了。他们五人约定在华山论剑,谁的武功天下第一,经书就归谁所有。”郭靖道:“那经书终究是落在你师哥手里了。”
周伯通眉飞色舞,说道:“是啊。我和王师哥交情大得很,他没出家时我们已经是好朋友,后来他传我武艺。他说我学武学得发了痴,过于执着,不是道家清静无为的道理,因此我虽是全真派的,我师哥却叫我不可做道士。我这正是求之不得。我那七个师侄之中,丘处机功夫最高,我师哥却最不喜欢他,说他耽于钻研武学,荒废了道家的功夫。说甚么学武的要猛进苦练,学道的却要淡泊率性,这两者是颇不相容的。马钰得了我师哥的法统,但他武功却是不及丘处机和王处一了。”郭靖道:“那么全真教主王真人自己,为甚么既是道家真人,又是武学大师?”周伯通道:“他是天生的了不起,许多武学中的道理自然而然就懂了,并非如我这般勤修苦练的。刚才咱俩讲故事讲到甚么地方?怎么你又把话题岔了开去?”
郭靖笑道:“你讲到你师哥得到了《九阴真经》。”周伯通道:“不错。他得到经书之后,却不练其中功夫,把经书放入了一只石匣,压在他打坐的蒲团下面的石板之下。我奇怪得很,问是甚么原因,他微笑不答。我问得急了,他叫我自己想去。你倒猜猜看,那是为了甚么?”郭靖道:“他是怕人来偷来抢?”周伯通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谁敢来偷来抢全真教主的东西?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郭靖沉思半晌,忽地跳起,叫道:“对啊!正该好好的藏起来,其实烧了更好。”独孤逸说:“或者撕了他,或者再誊录好多本出来,武林英豪每人发一本。”周伯通一惊,双眼盯住郭靖,说道:“我师哥当年也这么说,只是他说几次要想毁去,总是下不了手。兄弟,你傻头傻脑的,怎么居然猜得到?”又抓住独孤逸的手腕:说“你这丫头,一人发一本,那岂不是人人都练九阴真经了?”
郭靖涨红了脸,答道:“我想,王真人的武功既已天下第一,他再练得更强,仍也不过是天下第一。我还想,他到华山论剑,倒不是为了争天下第一的名头,而是要得这部《九阴真经》。他要得到经书,也不是为了要练其中的功夫,却是相救普天下的英雄豪杰,教他们免得互相斫杀,大家不得好死。”独孤逸轻声说:“人人都练了,那也就不珍贵了,谁是天下第一还是靠自己,在宝贵的东西,不是独一份了也就不宝贵了。”周伯通抬头向天,出了一会神,半晌不语。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俩年纪轻轻,怎能想到这番道理?”
周伯通道:“师哥当年说我学武的天资聪明,又是乐此而不疲,可是一来过于着迷,二来少了一副救世济人的胸怀,就算毕生勤修苦练,终究达不到绝顶之境。当时我听了不信,心想学武自管学武,那是拳脚兵刃上的功夫,跟气度识见又有甚么干系?兄弟,你心地忠厚,胸襟博大,只可惜我师哥已经逝世,否则他见到你一定喜欢,他那一身盖世武功,必定可以尽数传给你了。师哥若是不死,岂不是好?”
想起师兄,忽然伏在石上哀哀痛哭起来。郭靖对他的话不甚明白,只是见他哭得凄凉,也不禁戚然。周伯通哭了一阵,说:“妹子,你这想法更是通透,只是天下武学都有传承,谁也不愿意别人比自己厉害了去。妹子你这想法,又和我师兄后来的想法一样了,只是那时候我师兄要死了,你也做不了他徒弟了。”
周伯通又哭了一阵,忽然抬头道:“啊,咱们故事没说完,说完了再哭不迟。咱们说到哪里了啊?怎么你们也不劝我别哭?”独孤逸笑道:“你说到王真人把那部《九阴真经》压在蒲团下面的石板底下。”周伯通一拍大腿,说道:“是啊。他把经文压在石板之下,我说可不可以给我瞧瞧,却给他板起脸数说了一顿,我从此也就不敢再提了。武林之中倒也真的安静了一阵子。后来师哥去世,他临死之时却又起了一场风波。”
郭靖与独孤逸听他语音忽急,知道这场风波不小,当下凝神倾听,只听他道:“师哥自知寿限已到,那场谁也逃不过的瘟疫终究找上他啦,于是安排了教中大事之后,命我将《九阴真经》取来,生了炉火,要待将经书焚毁,但抚摸良久,长叹一声,说道:‘前辈毕生心血,岂能毁于我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看后人如何善用此经了。只是凡我门下,决不可习练经中武功,以免旁人说我夺经是怀有私心。’他说了这几句话后,闭目而逝。当晚停灵观中,不到三更,就出了事儿。”郭靖“啊”了一声。
周伯通道:“那晚我与全真教的七个大弟子守灵。半夜里突有敌人来攻,来的个个都是高手,全真七子立即分头迎敌。七子怕敌人伤了师父遗体,将对手都远远引到观外拚斗,只我独自守在师哥灵前,突然观外有人喝道:‘快把《九阴真经》交出来,否则一把火烧了你的全真道观。’我向外张去,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一个人站在树枝上,顺着树枝起伏摇晃,那一身轻功,可当真了不起,当时我就想:‘这门轻功我可不会,他若肯教,我不妨拜他为师。’但转念一想:‘不对,不对,此人要来抢《九阴真经》,不但拜不得师,这一架还非打不可。’明知不敌,也只好和他斗一斗了。我纵身出去,跟他在树顶上拆了三四十招,越打越是胆寒,敌人年纪比我小着好几岁,但出手狠辣之极,我硬接硬架,终于技逊一筹,肩头上被他打了一掌,跌下树来。”
郭靖奇道:“你这样高的武功还打他不过,那是谁啊?”周伯通反问:“你猜是谁?”独孤逸与郭靖齐声答道:“西毒!”周伯通奇道:“咦!你们怎地这么聪明猜中了?”
郭靖与独孤逸对看一眼,独孤逸道:“如今并世武功能比大哥高的,也只华山论剑的五人。”郭靖说:“洪恩师为人光明磊落。那段皇爷既是皇爷,总当顾到自己身分。”独孤逸又接话到:“黄岛主气派很大,行事特立独行,但是光明磊落,必非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花树外突然有人喝道:“小畜生还有眼光!”郭靖跳起身来,抢到说话之人的所在,但那人身法好快,早已影踪全无,唯见几棵花树兀自晃动,花瓣纷纷跌落。周伯通叫道:“兄弟回来,那是黄老邪,他早已去得远了。”
郭靖回到岩洞前面,周伯通道:“黄老邪精于奇门五行之术,他这些花树都是依着诸葛亮当年《八阵图》的遗法种植的。”独孤逸与郭靖二人骇然道:“诸葛亮的遗法?”周伯通叹道:“是啊,黄老邪聪明之极,琴棋书画、医卜星相,以及农田水利、经济兵略,无一不晓,无一不精,只可惜定要跟老顽童过不去,我偏偏又打他不赢。他在这些花树之中东窜西钻,别人再也找他不到。”独孤逸与郭靖半晌不语,想着黄药师一身本事,两人不禁神往。周伯通问到:“你们可是想跟他学本事?”独孤逸和郭靖二人点点头,郭靖又摇摇头。周伯通说:“郭老弟你这么笨,他是决计不会教你的,独孤妹子你倒是挺聪明,不过做黄老邪的徒弟可不容易,他脾气邪的很。”独孤逸点点头说:“晚辈恐怕没这个福分。”
郭靖想到那天黄药师做事任性,又想到那陆庄主、梅超风都是他的徒弟,一个瘸了腿,一个落得那副模样,倒觉得做黄药师徒弟也不好了,想要说什么,又怕黄药师又在旁边听到了,于是拍拍独孤逸的肩膀,又向周伯通问到:“大哥,被西毒打下树来,后来怎样?”周伯通一拍大腿,说道:“对了,这次你没忘了提醒我说故事。我中了欧阳锋一掌,痛入心肺,半晌动弹不得,但见他奔入灵堂,也顾不得自己已经受伤,舍命追进,只见他抢到师哥灵前,伸手就去拿供在桌上的那部经书。我暗暗叫苦,自己既敌他不过,众师侄又都御敌未返,正在这紧急当口,突然间喀喇一声巨响,棺材盖上木屑纷飞,穿了一个大洞。”郭靖惊道:“欧阳锋用掌力震破了王真人的灵柩?”周伯通道:“不是,不是!是我师哥自己用掌力震破了灵柩。”郭靖和独孤逸二人听到这荒唐奇谈,只惊得各睁着一对圆圆的大眼,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