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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钓鱼与鱼饵 ...


  •   陆小凤看着宁边安变得拘谨尴尬的样子,迈出去的步伐退了回来,转身问花满楼道:“七童,我刚刚放跑了那猴精,他这会定是混入人群不会再让我轻易认出来,虽然是我请他来帮的忙,你也知道他那脾气定是要好好戏耍我一番才肯尽力,我得做点准备。”

      花满楼一下子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从腰带上取出自己的佩玉递到他面前,调侃他道:“可是要借我的佩玉一用?”

      他今日腰间的那块佩玉不同于一般以往的白玉,相反是色泽较深的天山碧玉,色青如蓝靛,同最上等羊脂玉的一般透着油脂的光泽,上面雕刻着莲叶游鱼的样式,在日光的照射下佩玉竟是半透明的,动作间那鱼仿佛在莲叶间嬉戏一般。

      孔子云:“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
      《诗经》有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玉是上等的好玉,人也是无双的君子,若是没有被那司空摘星见到,引出他是极为容易的,可惜……陆小凤长叹一声:“哎呀七童啊,如果今日朝食你我不曾见过猴精就好了,他定会出手。可惜,我们被他知晓了长相佩饰,怕是难咯!”

      花满楼也是哑然,只好将佩玉挂回腰间,他今日穿着杏色花鸟锦纹宽袖长袍,手执檀木折扇,配着天山碧玉将他往日的那温润有加的气质压下了几分,反倒是让他多了不少的从容大气。陆小凤依旧是那套蓝色窄袖长衫,布料也是极为普通的棉麻布,浑身上下也没有过多的佩饰,极为简便,更加别提贵重的佩饰了。

      “……”一时间,相顾无言。

      宁边安也没多想,只当两人确实没有了法子,她思量了一下,对他们道:“且等我一炷香时间,你们再稍坐会,我去去便来。”

      陆小凤见她开口,朝她顽笑道:“之前我也没想到这茬,倒是要劳烦边安一次了。”

      “不妨事。”她朝两人一颔首就往后院而去,留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再在前厅坐下,一炷香时间不算长,也就都没有再倒茶水喝,只陆小凤一人又用了些糕点。

      他吃着糕点对花满楼说道:“你也莫往心里去,边安她之前的话虽然不好听,也是一片好心。”

      花满楼摇了摇头回道:“我晓得,她也是一番好意。今日若不是她点出了我以往忽略的东西,我也不至于失态恍然,并非是对她有异议。”

      他顿了顿又笑道:“我身边的亲人也好,亦或是你们这些朋友也罢,遇事皆是看破不说破,任性了那么多年,没有一人如她这般直言不讳。今日能听她说这番话,我心里反倒有些莫名的欢喜,也幸好是对我说的,若是换作旁人,怕是早已恼羞成怒了。”

      陆小凤看他那愉悦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奇异的欣慰,他感叹道:“是啊,毕竟你是特别的,天下间我只见过你这一个特殊的真正君子。花满楼啊花满楼,你可别不承认,边安对你来说,是更为特殊的存在。”

      他看了眼因为自己的话面露窘色的花满楼,说道:“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吗?你今日这身怕是下了不少功夫罢。那么多年,你何时佩过天山碧玉这般沉稳大气的玉,多数可是最衬你温润的白玉,都这般用心了,哼哼,休得狡辩!”

      陆小凤把花满楼解释的话全堵在了腹中,他只好掩饰一般地在唇边握拳咳嗽了一声,到底没有解释。

      见他红着耳朵默认了自己的说辞,陆小凤得意地摇头晃脑,笑道:“可我了解你,不代表边安也了解你,方才那般沉闷的气氛,你怎知她没有恼了你?”

      “你可别忘了,边安最怕同你这种君子打交道,不是满口之乎者也,就是不擅表达心意。”说到这里,就是陆小凤也忍不住大笑了几声,“更何况,她这般理性通透的姑娘可不好接近,一个不小心,你就成了她闺中密友,而非……”

      “陆小凤!”

      花满楼被他这说一半留一半的话逗得面赤耳红,急忙打断了他天马行空的想法,他羞恼道:“你别胡说,我,我没有那般……那般孟浪的想法!”

      如果说前半句还底气十足,那么后半句话倒像是欲盖弥彰,陆小凤也不反驳,只笑着应是,且让他自己慢慢去想通透罢。至于花满楼是不是有别的心思,各人心中自然各有答案,让他不上不下甚是难受。

      “你现下不如想办法如何跟她解释罢。”陆小凤道。

      这么一会斗嘴的功夫,宁边安也回来了,去时是一个人,来时多了两个脚步声。

      她一回来就见花满楼红着脸不知所措地站起来,叫了她一声,陆小凤却突然就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让她一脸状况外。

      “你们这是谈了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没,没谈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宁边安木着一张脸,看着陆小凤笑,直到他渐渐止住了大笑,但看一眼花满楼他闷笑一声。

      “陆小凤,你再笑一声,我可就自己出门了。”她皱着眉威胁道。

      “咳咳!”这句话让陆小凤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只好收敛了情绪转移话题,“嗯?这两位小兄弟就是边安你神出鬼没的暗卫吗?”

      她侧身让陆小凤仔细打量那两人,说道:“正好我假扮那上京钱庄的人,如果后面只有我一个人跟在你们身边怕是会打草惊蛇,索性让他们选了两人转到明处,也坐实了我的身份。”

      两个暗卫做主仆扮相,脸都是极为普通扔进人群就再也分辨不出的那种,陆小凤看不出他们易容的痕迹,也不知是不是本身长得就那么普通。一人身穿锦袍做富家商贾的打扮,浑身上下无一不精,一人深灰长袍扮做贴身下仆,简朴至极。

      陆小凤抚掌道:“妙啊!边安可真有你的!”

      “以他们做饵,我们就可以在这里专心等大鱼自己上钩了。”宁边安朝锦衣的那个暗卫伸手,一枚戒指就被他恭敬地放在她手心。

      宁边安把这戒指递给离她最近的花满楼,道:“这的烫手山芋,若他拿到了定会自己出现。”

      花满楼接过戒指,在内环摸到了一个阴刻的赠语,忍不住笑出了声,又递给陆小凤,道:“我现在有些怜悯司空兄了。”

      陆小凤着重查看了内环的样式,也发现了两行小字,辨认完将戒指还给宁边安,看着她毫不在意地丢给暗卫戴上,感叹道:“为了抓这猴精……真是下了本了。”

      戒指上刻的是:兄朱祁钧于庆乾元三年赠。

      当今皇姓朱,乾元是她表兄的号,自他即位后,现在又是大庆乾元年,那么朱祁钧是谁就一目了然了。宁边安自行走到桌边坐下,那两个暗卫朝他们行了礼便出了门。

      “要是他不来,或者没有上钩呢?”陆小凤见她那气定神闲的样子,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她道:“我的兵法不可是白学的,一计不成自然有另一计,先礼后兵嘛,软的不行,就只能委屈你那位朋友一次,我后面自然有所补偿。”

      笑闹两句,陆小凤面上无异却在桌底轻轻地踢了花满楼一脚。

      接到陆小凤的暗示,花满楼在他俩对话告一段落时,试探道:“边安?”

      宁边安原本轻松的神色在他开口时淡了些许,简短地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花满楼被她这样的区别对待弄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正想求助,陆小凤却站起来打了个呵欠道:“突然有些困顿,那猴精怕是不会那么快上钩,在这等着也是等着,边安,七童你们聊,我再去躺一会。”

      他一边挥了挥手,一边迅速撤退,把空间留给两人。

      活跃气氛的人走了,让花满楼和宁边安陷入了沉闷里,就在宁边安想自己要不要也找个借口走掉的时候。

      花满楼鼓起勇气对她说道:“谢谢你。”

      “……嗯?”宁边安对他突如其来的道谢有些茫然。

      他柔声道:“之前的话,我要谢谢你点醒了我。”

      宁边安急忙说道:“不不不,是我该跟你道歉才是,我说得话太重了,而且太过强势自我,你莫动怒。”

      花满楼听她急促的语速,笑着侧首道:“我没有不满。”

      宁边安只认为他是在安慰自己,更加愧疚了,她叹道:“我,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家里的亲人和身边的好友那么做,肯定是有他们的理由,是我执拗了。”

      “你别那么说,我其实很开心能听到不一样的声音。”花满楼笑着道,重新给她倒了一杯茶,“真的,你不要多想。适才沉默也是因为我在思考罢了,人无完人,花满楼也不是圣人,犯了错也总要给我点时间反思。”

      “自从我眼睛看不到了以后,父母兄长对我过于纵容,即使我偶尔的犯错任性也全然包容下来,时间长了,就连我自己也被这些关爱蒙蔽了。”

      “所以我是真的感谢你,眼盲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眼盲,心也盲了。”

      宁边安静静地听着他的倾诉没有说话。

      “说来,我已二十有七比边安你还虚长两岁,还要你来点醒我也真是……惭愧。”

      花满楼是真的感到羞愧,甚至撇过头去,不愿让她看到自己这般模样。

      “不会的。”

      她尝试着放缓了声音想安慰他,语气里的郑重也不容忽视,说道:“七童,很多人长大以后就失去了赤子之心,你这样很好。我虽为你的良善担忧,却也不愿意见你因为我的话贸然改变自己。我的表述能力不好,你只需要知道,我欣赏的依旧是那个大敞家门,只要有困难,无论贫富贵贱都会帮忙的花满楼。”

      “只是在你帮忙之余,想提醒你防人之心不可无,人性的贪婪胜过世上最毒的毒药。我既然同你交了朋友,定然是不会看着你受伤的。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有些事情是可以预防的,比起事后再来处理伤口,还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不受伤又能解决事情。”

      “就拿那钱掌柜来说,人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否则要国法家规何用?”宁边安越说越激动,看着花满楼还有些黯然的神情,又按捺下自己的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改成他容易接受的语言。

      “你的温柔仁善是一件好事,可在有心人手里就变成了伤害你的利器,而这柄利器可能并不是对你的,也可能是伤害你为官行商的兄长们乃至于你的双亲,到那时你要如何自处?”

      “七童,人世间有一个好人不容易,但我希望你不要做傻傻的好人,尤其是你有那么多爱你的家人、朋友。而我同样是一个自私的人,作为朋友,我希望大庆有你这样的大善人,并且愈多愈好,可我作为定邦侯又怕有心人反过来利用你们。”

      宁边安此刻表情有些严峻,她道:“边关才安定每两年,朝廷却是风起云涌,朝中三位花大人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梁,我不想未来有一天接到皇表兄的旨意是对你们花家不利的,懂吗?”

      “这次的假银票事件若说背后没有什么推手,我是不信的。”

      她说这话已经犯忌,却是实在的不能再实在的肺腑之言,好在听的人都是自己人。

      花满楼点了点头,道:“多谢!”

      他除了这一句谢谢也没有别的可以表达谢意,宁边安懂,所以她将糕点盘推过去,不说别的:“用点吃食罢,只喝茶对肚腹不好。”

      “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忧,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还是能护着你和花家的,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同我商量。”

      “好。”

      两人之间冰封的气氛终于化开,花满楼笑得很满足,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窃喜。

      宁边安长舒一口气,笑道:“七童,你可知我今日忍下了多少污言秽语。”

      花满楼有些好奇,问:“边安竟也会说那些污言秽语吗?”

      宁边安说道:“比你想象的要会多了,我之前在军中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尤其吃了败仗的时候,几位老将军一起都骂不赢我。”

      这回是花满楼笑了,他说:“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看看不一样的边安,平日里你尽可以不用那么拘谨,想说便说,我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君子。”

      宁边安却道:“最好不要,那会我一定是暴怒至极,谁来劝都不管用,逮到谁骂谁。”

      花满楼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认真道:“我想象不出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你气成那样,气大伤身,确实还是不要生气的好。如果有那么一天,你真的那么生气,一定有你的缘由,我不会劝你,可你要在后面让我替你瞧上一瞧,别伤了身体。”

      宁边安听到这话,仔细打量了他的神色,发现他是极其认真的,于是说道:“该拦的时候还是要拦住我的,尤其我拿起武器的话,容易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来。别人不好说,若是七童你来拦我,我说不定真的会慢慢冷静下来。”

      花满楼疑惑地问:“为何?”

      宁边安笑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这是《诗经·国风·卫风·淇奥》里的,她低声诵读的声音很是诱人,听在耳里,却像是饮下了陈年的美酒让他整个人都热起来了。

      花满楼“哗”地打开扇子,微微扇动,他已经数不清自己今日羞了几次,但没有哪一次让他的心跳得那么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脸更是红的不像话,这次红晕甚至蔓延到了脖子下去了,火辣辣地通到心底,只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宁边安。

      有很多人都夸过他皮相长得好,只有她让他心动不已,哪怕只是朗诵《诗经》。

      “花满楼啊花满楼,你别不承认,边安对你来说是更为特殊的存在。”

      “都这般用心了,哼哼,休得狡辩!”

      “更何况,她这般理性通透的姑娘可不好接近,一个不小心,你就成了她闺中密友,而非……”

      陆小凤曾说过的话再次萦绕耳畔,问到了他内心最深处,再也遮不住他的激动雀跃,也遮不住他心底的渴望,急促如鼓点的心跳已经替他回答了一切。

      二哥说她为人寡言冷肃,他也曾经一度那么以为,直到跟她成为朋友,关系愈发亲近才发现,她其实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那么冷漠严肃,她也有很多别人不知的很多面,而他是多有幸才能够比旁人多知晓那么几面。

      “七童,我只会背这一篇,你可莫要嫌弃啊。”

      “怎会,我很是高兴。”

      只是怕自己够不上这么好的称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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