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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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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今天我去水月轩帮你取胭脂,街上的人都在说你呢?美艳无双。”暖儿一边摆放着取回来的物什,一边眉飞色舞着。
绿娆轻摇团扇,打趣到:“就没说我是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姑娘,你本不是这样的心思,何必要让别人这般轻薄了去。”暖儿有些不满绿娆这副不在乎的样子。
绿娆心里自是不在意这些的,所谓的影响她已经有了,而复仇之路因为那从天而降的四殿下,而显得出乎意料的坦荡起来。
四殿下,他究竟是怎样的想法,昨晚的一切又一幕幕的显现,他低沉的嗓音,在竹风中飘摇着,幽响。
“殿下,你本天潢贵胄,为何要卷入绿娆的家事,这与你有什么关系。”绿娆抬眼,灼灼目光,凌厉。
“红颜祸水,有些事情即便有心也是无力的,不得不借姑娘之手。”他也答的坦荡。
红颜,他指的就是当朝的宠妃,文贵妃吧。
文妃萧汶本与皇上有一箭之缘。那是的皇上还是太子,文妃也是定国公府上的掌上明珠,在一次狩猎中,雅汶一箭走偏,射中了太子的爱骑墨影,叫太子心疼了好一阵子。可倔强的萧汶一直不肯向太子赔罪,定国公没有办法,只好亲自向太子请罪,太子淡然一笑,
“定国公,汶小姐这样的倔强脾气,就算来了东宫,也不会吃亏了。”
后来,萧汶才知道,自己已被钦点为东宫侧妃。
都相传因为一箭之缘,陛下对文妃是三千宠爱在一身。
而后宫参红柳绿之中,又是母以子贵。文妃的独子是皇上爱子六殿下玹清。那六殿下自幼聪颖,颇得圣心。无奈三年前,一场秋围狩猎遇伏坠崖。当时,皇帝调动了全部亲兵找寻爱子,扬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寻了三天,只在崖底河边找到六殿下那件大红披风。圣上伤心异常,一向仁厚的陛下竟然下令大修衣冠冢,还要六殿下所有贴身宫人殉葬。文妃盛年丧子,一时间浑浑噩噩,可是,虽然同是丧子之痛,她却不忍心那些无辜的宫人。一天一夜,她跪在朝阳殿外,请求陛下收回成命。泫然泪下的她泣不成声,句句带血,瓢泼大雨,把那夜的皇宫冲刷的干净。
半年后,昭告天下,皇六子薨逝,追封为敬轩王爷,全部宫人赐归,以彰王爷仁风,文妃萧氏进封为正一品皇贵妃。可能是为了弥补爱子早逝带来的苦楚,三年内,萧氏一门都得以荣封,权势煊赫。
可是,他告诉她,传言中那娴静淑和的女子是构陷爹爹的幕后黑手,她的惊鸿一瞥成了爹爹摆脱不掉的孽缘,一杯美酒成了肠穿肚烂的索命毒药,爹爹一生的清誉就为了一个注定不属于他的女人而被败坏的干净。
绿娆想起昨天锥心的字字句句,恨的牙根都沁出了血。而她更不相信的是,爹爹一生磊落,对娘更是情根深种,怎么可能会死的如此不堪?
她定了定神,细细一想,又觉得昨天发生的一切着实叫人费解。四殿下费尽苦心找到她,于她又说了这么多不合礼制的话,那他的目的又在何处。传言中的他是飘逸似谪仙,本无心过问前朝风云,因其母妃离世,自请出宫开府,若不是六殿下英年早逝,四殿下也不会回宫,以慰皇上丧子之痛。可昨夜不过了了数语,却觉得来人深不可测,不像是那有清明心境的闲散方外之人,难道政治的漩涡就把所有的都能搅得个地覆天翻吗?包括秉性?
“殿下,你希望绿娆现在如何做?”她眉头紧锁。
“姑娘现在什么都不必做。”他说的那样云淡风轻,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皆是云翻雨覆。
“既是什么都不必做,殿下不告诉绿娆这番布置不是更好?”疑云更加浓重。
“总要让姑娘分清形势。”他就留下这样一句话,走了。他出门时,柳月如竟然没有亲自来送这个金主,只是遣了贴身的浣儿代劳。
“公子可要常来沁兰小筑?”
“我想见姑娘时,就会来了。”他朗声笑道。
身旁一直跟随的小厮,把浣儿拉到一边,塞了一沓银票到浣儿怀里,附耳说:“告诉月妈妈,绿姑娘打今儿起被我家爷包了,别让其他男人进了姑娘的屋子。小心照顾着。”
绿娆冷眼看着马车的背影隐匿在巷子出处。浓雾很快又笼上了街道。
一连几日沈叡都没有来过沁兰小筑,就连他身边贴身的小厮都没有在霓岚坊出现,不禁叫绿娆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实的存在过。迷一样的男子。
“暖儿,这几天闷得慌,咱们出去走走吧。”她看着外面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突然感到一阵烦闷,好像这诸多的事端绞的人心隐隐的痛。
“姑娘,咱们去哪?”暖儿一阵雀跃。这几日也把暖儿给憋闷坏了。
“去郊外挖荠菜怎么样?回来咱们找小厨房要点火腿肉馅,包荠菜饺子吃怎样?”绿娆眨了眨眼,挑逗着暖儿的味蕾。
“好,好。”暖儿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绿娆心里微微亮了。
芳草碧连天。郊外因为空旷而有点微寒,那主仆二人却浑然不知。碧绿的荠菜伸出小巴掌在风中颤颤的招摇着,绿娆看着看着,不禁笑出声了。
“姑娘,你乐什么?”暖儿不解,姑娘那玲珑心肝,真不知道她总是想着什么。
“我在笑荠菜。”绿娆一脸认真的。
“荠菜?那有什么可笑的。”暖儿摇了摇脑袋,“姑娘,这几天莫不是真闷坏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荠菜笑的却很开心。”绿娆有点动容,如今她的境地是不是有点像这野地里的荠菜。
“姑娘,你就是思虑过剩。挖个荠菜包个饺子,你也能扯出这么多话。”暖儿嘀咕着。
绿娆的心思,暖儿不懂,但是暖儿的话自有简单的道理。绿娆扬起一脸明媚,娇叱道:“你这小丫头,还编派起我的不是,还不快快挖,不然我们吃什么荠菜饺子?”
“遵命。”暖儿俏生生的行礼,挎着小竹篮走到向阳的坡头去了。
两人就这么说着闹着,不一会儿,也是日上三竿,正要收拾回去,突然一阵熟悉的男声牵绊住她们的步子。
“两位小姐,挖了我的菜不表示表示就想走人了?”
循声望去,那张熟悉的涎皮无赖的脸又出现在她们眼前。怎么又是他?那个沈亦凡,还真是阴魂不散。
暖儿看着又是那人,火气顿时窜的老高。
“你还讲理不讲,这野地里的菜什么时候也成你的了?”
“你这小丫头还真不懂规矩,小爷怎么也该和你家姑娘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沈亦凡还是那样的厚颜无耻,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架势。
绿娆心下顿生厌恶,想尽快打发他走了,“你要多少钱?这菜算我们买了。”她竭力让开那男子赤裸裸注视的目光,毕竟这荒郊野外的,得罪一个年轻力壮的小无赖不是件聪明的事情。
“还是你家小姐懂事。这菜五两银子一两。”他恬不知耻的漫天要价,一边斜眼看着主仆俩的脸色由刷白变得绯红。
“你还不如去打劫。”暖儿咬牙切齿。
“打劫是强盗做的事情,”他不以为意的摇着头,否认暖儿的提议,“我是无赖。”他一本正经的纠正。
绿娆第一次看到做无赖也做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人,再次打量这个人,忽然她的目光在他腰间停住了。竟然是他,竟然在他那里。
“暖儿,你取五十两银子给我。”绿娆淡淡的吩咐。
“姑娘,”暖儿急了,“上次他叫人哭丧,骗了我们二十两,现在你为了这么点破菜,还要给五十两,你这点钱积攒的也不容易,怎能叫人这么的就给讹去。咱不挖了,去市场买还不成了?”
“这钱是感谢那公子送我回霓岚坊的。”绿娆眉眼挤出了笑,这世界还真是小。
“什么,是你?”一直被叼在嘴里的草茎被扔到了一旁,沈亦凡一脸诧异,不由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女子,不像,至少神情不像。
细细想来大约几月前,他确实碰见一个素衣女子昏倒在路边。那时天色已晚,而那一带靠近野坟堆,总有些乞丐无赖在那和死人抢食,一妙龄女子被放在那种孤魂野鬼的地方,谁见都怜。那人面无血色的,他赶忙将其抱起,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一摸她滚烫的额头,便知是高烧引起了体虚。也不知道这样意识涣散的躺了多久,任他怎么问,她只有唇齿间飘出几个字,霓岚坊。看那女子面目清秀,未着一丝脂粉,却自有种飘逸透出,他心下恍惚,转念顿觉怅然,这样的姑娘却也是烟花丛里的女子。他把那姑娘放到了靠近霓岚坊的酒家,又叫伙计通知了霓岚坊的人来。鬼使神差,他留下了那姑娘腰间的一串金铃,悉悉索索的,从那天开始作响。
“公子,绿娆在此拜谢公子当日援手,五十两权且作为给公子的答谢。”绿娆说的不卑不亢,全然忘记自己实际上在被人敲诈。
沈亦凡看着眼前的绿娆,怎么也没有办法与当日那无助的女子联系起来,眼前的人,总有种说不出的强势,淡淡的冷漠,似把什么都没放进眼眸。而那日畏缩在自己怀里的姑娘,却是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心里有根牵挂的弦在绿娆浅浅一拜中,崩断了,风过耳,金铃叮咚作响,顿时叫人心里空落落的。
他敛了敛神,又故作强势,清了清嗓子,“姑娘你倒是懂规矩。那小爷我就不客气了。”他一把拿过绿娆手里的银票,点都不点揣进了怀里,正欲扬长而去。绿娆轻轻,不容否认地说,“公子,请把铃儿还给我吧。”
“为什么?”他不由握紧,说不上理由,就是不愿意。
“你还讲不讲理啊,钱也拿了,还不把我家姑娘东西还过来。”暖儿一脸鄙夷。
“公子,那铃儿是家母家父遗物,还请还来。”绿娆声音里,透着令人畏惧的寒意,有种玉石俱焚的味道。
如此刚烈,又怎么会自甘堕落?
他解下腰间的铃铛,在指尖转了转,不屑的说:“不是什么稀罕玩意,还你就是。“
铃铛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掉进竹篮。
“多谢。”绿娆拉着暖儿,缓缓走出沈亦凡的视线。
沈亦凡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大声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把铃铛还给你,欠我一个人情,可是记得要还的呀。”
“绿娆。”声音远远的,不怎么清晰了。
亦凡听了,更是一怔,原来她就是最近红遍京里的头牌花魁,那个传言中倾国倾城的美人。那时无助的她,眼前这倔强的她,传言中风情万种的她,哪个才是真的她?
他又摸摸腰间,那个跟了自己许多日子的金铃不在了,站在风里闭上眼睛,清脆的,好像铃儿还在那里。
很多事情,一旦习惯了,就不能接受改变了吧。
正如自己。沈亦凡,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