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先生》夏轩陌

5、前世今生

　　我的朋友小A是我记事后交的第一个朋友，我俩生日相差一个月，他处处比我优秀，长得还比我好，身为名校高材生，毕业后在一家大型上市公司工作。他工作能力很强，备受领导重视，工资也非常可观。他为人谦逊有礼，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我以为那样优秀的朋友会找一个同样优秀的女朋友，让我万万想不到的是，他喜欢上他公司旁边卖葱油饼的姐姐，那个姐姐长相普通，比他大七岁，最关键的是，她已婚，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
　　身为挚友，我觉得他的恋爱观可能有些问题，明里暗里提醒他很多次，告诉他破坏别人的家庭，是不道德的行为，更不能仗着自己好看就为所欲为。
　　他对我的那些话不屑一顾，却在一次醉酒后，抱着我痛哭，说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眼泪就流个不停，她跟那个经常在他梦里面出现的人长得很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
　　他的那个梦，我是知道的。从小到大，他没少跟我提过。
　　梦里一名男子是个纨绔大少爷，家底殷实，当家之后，喜欢出去赌，最后经人蛊惑，连老婆都输掉了。他妻子当时怀着孩子，即将临盆，不愿意当人小妾，给他做了一顿饭之后就上吊自杀了。
　　他那个梦，在小时候还挺模糊的，长大后越来越具体，他觉得那个讨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时常陷入自我厌恶之中。他每次状态不好的时候，我就会瞎编乱套说些安慰的话，他对那些特别受用，尤其是当我说，“你重复着做同一个梦，可能是梦中的人想告诉你什么，等到某天你遇到了梦中的人，那么所有烦恼都将会迎刃而解了。”
　　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后，我陷入纠结之中，因为他从小到大被我用那样的语言洗脑，一直期待着和梦中的人相遇，现在遇到了，会有所触动，也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他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每天都去她的那个摊位吃葱油饼，偶尔会给她和她儿子带一些东西。那位姐姐并不是什么爱贪小便宜的人，收到东西后，经常会拿一些自家种的土特产当作回礼。小A他不会做菜，但东西都是照收不误，一来是不想让那姐姐有负担，二来是姐姐给的东西他格外珍惜。所以，他每次拿那些东西回来的时候，辛苦的都是我。他们那样的相处模式，就像是要好的邻里关系，至少，在别人的眼里面，都是特别正常的相处模式。我有时觉得自己太过小题大做，毕竟他只是以一名常客的身份在那个姐姐面前混了脸熟。
　　我去她家的油葱饼摊吃过几次，摊位很干净，那位姐姐人也很实在，料放地特别足。她的儿子非常乖巧可爱，虽然小小一只，但会帮忙收拾桌子。她的丈夫是个特别老实的男人，得空的时候会在摊位上帮忙，每次看到小A过去的时候，比他老婆还热情，还时不时会送一些喝的东西。
　　作为小A秘密的分享者，我清楚地知道他内心的痛苦，那位姐姐赚的虽然不多，但小日子过得还挺不错的，根本就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她老公很疼老婆，把他当亲弟弟。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始终迈不过自己心中的那道坎。
　　“老板娘，你相信人有前世吗？”我在她摊位吃葱油饼的时候，假装无意地问了一句。
　　“信啊！”那时人刚好不多，她搬了一张凳子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我说的你可能不信，但我经常做一个梦，梦到自己上辈子怀着孕就上吊自杀了，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右手手腕那里有个像荷花的胎记。”
　　“那个孩子还没出生，你怎么知道他右手手腕那里有胎记的呢？”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过奈何桥的时候，我抱着他过去的，并告诉他下辈子要记得来找我，然后，他真的来了，虽然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抬头看到朝这边走来的小A，捂着嘴偷笑了起来，“不说了，我大儿子来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才恍然大悟，我的朋友小A右手手腕那里确实有一个胎记，具体什么形状我已经忘了，因为那胎记颜色很淡，没有人会特别在意。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觉得这个女人为了跟人攀关系连前世的借口都用上了，但我从小听着小A跟我讲他梦中的故事，现在竟然丝毫没有怀疑，并且觉得她讲的是真话。
　　“你把右手给我看看……”他一坐下，我就伸手扯过他的右手，撩起他的袖子，试图找到那荷花一样的图案。
　　“你这胎记是天生的吧？”我疑惑地问道。
　　“难道还是纹的！”他翻了一个白眼，“你刚才和她在说什么？她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我问她信不信前世今生，她说她信，还说自己上辈子怀着孕自杀，她那未出世的儿子右手手腕有一个荷花的胎记，她私底下都偷偷叫你大儿子。”我很想以开玩笑的语气跟他说这件事，但是我比谁都知道他对这件事的重视，所以说的时候还是挺严肃的。
　　“你有跟她说过我的事吗？”他瞪了瞪眼睛，一度怀疑那是我胡编乱造的谎言。
　　“从未！”我摇了摇头，毕竟这么巧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天早上，他没去上班，等着那姐姐收摊，并询问着她那个梦的细节。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那是因为他说有些害怕，让我陪着他，然后我还特意请了半天假，作为他们认亲的第一见证人。
　　他们梦里面的很多细节都对上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小A他是那姐姐的儿子，并不是把她逼死的那个渣男。
　　跟姐姐聊过一番之后，小A终于怅然，长期藏在心底的心结也解开了。
　　那之后，他还是像以往那样光顾姐姐的油饼摊，甚至还开始受邀到姐姐家吃饭，我跟着他去了几次，那姐姐的菜做地特别好吃，尤其是水煮鱼，吃了一次后还想再吃第二次。
　　那段时间，我明显感觉到了小A心态的转变，至少，他不会像以前那样有罪恶感了。他跟那姐姐年龄相仿，不可能把她真的当母亲，但把她当成了很亲的亲人。
　　之后过了几年，小A他遇见了一个人，从心底对那个人反感，从不讲人坏话的他，对他满是不屑，不过因为那人是甲方的缘故，他也不敢把那人怎么样。那人我见过两次，并没有像小A描述的不堪，也不清楚他为什么平白无故对一个人产生敌意。
　　甲方的那位先生对小A的能力还是相当满意，小A态度不好，他也没说什么，但小A却一脸鄙夷地说他虚伪。
　　小A把重要文件落在了那位姐姐家，姐姐来公司给小A送文件的时候，正巧遇见了那个甲方，她在楼下的大厅等着，看到他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竟然惊地把手中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那人俯身帮她把东西捡起，抬头的时候，看到她的长相，有一瞬间，动作竟然僵住了。
　　“……谢谢。”那位姐姐对他很是害怕，见对方还没把东西还给自己，就自己伸手拿了回来。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拽着她的手问道。
　　“你干什么！”小A一出电梯就看到那一幕，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伸手推了那个甲方大叔一下，之后把那姐姐护在了自己身后。
　　甲方大叔对那姐姐好像特别执着，有空就会去她后来开的店里面坐坐，言语之中充满了调戏，小A看不惯那人一副老流氓的样子，把他打了一顿，那人反手揍了小A，双双在医院里面住了大半个月。
　　“你也太冲动了吧！人家也就只是逞口头之快，你怎么就直接动手了？”我去医院照顾他的时候都有些恨铁不成钢，想着人家姐姐的老公都没说什么，他到底逞什么能。
　　“我就是看他不爽，他做什么恶心的事，在我眼里都会放大很多倍！”小A还生着气，不过他现在还在担心着那个姐姐的状况，想着他当时和大叔打起来的时候，好像有些吓到了。
　　关于那个大叔的真相，姐姐来了，我才知道，那个人是前世把姐姐逼上绝路的人之一，不断借钱给她夫君，怂恿着他花天酒地，在他拿不出更多东西来的时候，让他拿老婆来抵债，甚至不顾人家即将临盆。姐姐知道要是被卖去给人当小妾，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活不了，她对她的夫君早已经失望透顶，就想靠着肚子里的孩子活下去，孩子没了，她还怎么活，一时没想开就自尽了。
　　作为知情人士，听了姐姐说的那番话之后，我又有些理解了小A的行为，因为仇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会从心底讨厌也是理所应当的。
　　甲方大叔出院之后，行为收敛了很多，甚至还上门道歉，那位姐姐没理他，叫他之后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甲方大叔多多少少有些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欠缺考虑，对那位小A和姐姐都造成了困扰。再三道歉后倒也老老实实地没有再出现过。甲方大叔消失之后，小A整个人变得乐观了许多，他告诉我，说他自己好像有些偏执，过于执着于上辈子的事情。
　　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没有正面回答，因为前世今生什么的，听着就特别不科学，但事实就发生在自己身边，我又不得不信。
　　前后遇见了那两个人之后，身为挚友，我清楚地看到了小A性格发生了改变。也看到了他正朝着好的那一方面发展，或许，他本人也不想生活在前世的阴影之下，毕竟这一世，所有的程序都已经重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