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先生》夏轩陌

2、常客

　　我的青梅竹马是个穿个雨衣会喊变身的傻蛋，我以为她永远都长不大，没想到那样的她竟然也有了喜欢的人。她喜欢的那个人是经常来我们咖啡店的一个男人，年纪在二十八岁左右，每次总会点一杯美式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面。
　　“他今天又来了！”那位客人一推开我们咖啡店门的时候，我的青梅竹马凑到我的耳边小声地说道。
　　我顺着她的视线往门口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是那个常来的男人，他进门之后，像往常那样径直走到柜台，点了一杯美式咖啡之后，坐到了那个他经常坐的位置上面。
　　“咖啡我来送吧！”青梅竹马是个总能找准时机偷懒的人，不过在那位常客出现的时候，她总是会拿着抹布到处擦着桌子，就好像那些桌子几年都没有擦过似的。
　　“你的美式咖啡！”她过去送咖啡的时候顺便把自己的头发撩到了自己耳后，或许，在她看来，这样可以展示她身为女性的魅力，只是，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简直蠢透了。
　　她心心念念的常客有一阵子没来了，她坐在吧台，眼睛时不时地往门口瞟，想着他怎么突然不来了。正当她以为那位常客不会来的时候，那位客人又出现了，只是，他的穿着很怪，除了领带是深蓝色的，他的衬衫、西装、皮鞋以及他手中的伞全都是黑色的。
　　“今天外面也没下雨啊，他为什么会带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啊！”在没有其他客人点单的时候，她撑着脑袋盯着那位常客的伞发呆。
　　“外面太阳这么猛，可能是遮阳用的。”我有些不想再听有关他的话题，随便敷衍了一句，不过她好像有些来劲了。
　　“可是他带的是长柄的雨伞啊！”
　　“个人喜好吧，现在是工作时间，请不要偷懒，也不要对我们店的客人评头论足。”身为店长，我觉得我有些太纵容她了，转身开始忙着自己的工作，并不再搭理她。
　　后来接连几天，他都按时出现。每天上午九点三十分，他会准时进到店里，惯常的穿着是西装和皮鞋，每次必点一杯美式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时不时地往马路上看。十点十一分的时候，他就会起身离开，杯子里的咖啡永远不会喝完，至于原因，我从未开口问过。我之所以会这么清楚地知道他离开的时间，那是因为他每次离开都会特意看一眼我身后的那个时钟，每次他一驻足，我就会下意识地也往那边看，然后惊奇地发现，他每次离开的时间都是十点十一分。
　　“应该只是巧合吧……”我躺在床上突然有些睡不着，想起他那天的穿着以及那把黑色的雨伞，我突然想到，那不是参加丧礼时的穿着么。
　　“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家人去世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些同情他，毕竟他每次坐在那里的样子看着都非常落寞。
　　“今天也是美式咖啡吗？”那位常客一进门，我的青梅竹马朝他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跟我说一杯美式咖啡。
　　我朝她翻了一个白眼，想着她这存粹是见色忘义，我跟她这么多年的朋友，也没见她对我这么殷勤过。
　　“他真的长的好帅啊，如果他明天还来的话，我向他要个联系方式好了。”在他离开之后，她偷偷对我这么说道，整张脸都开始泛红，我知道这个傻蛋一定是鼓足了勇气才这么说的。
　　看着那样认真的她，身为挚友的我突然有些不忍心泼冷水，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我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要把客人吓跑了！”
　　“有什么关系嘛……”她朝我做着鬼脸，一副你最好了的表情。
　　第二天，那位客人像往常那样准时前来，我的青梅竹马不断地找话题，他却什么都听不见似地，沉默地走开了，当然，她想要的联系方式也没能顺利地拿到手。
　　“要不，你再试试看？或许是这里人多，他有点不好意思？”我试着安慰了一句，心里想着他可能是被她的阵势给吓到了。
　　那天，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离开，而是在出门前走到了柜台那里。
　　“我就知道你有戏，快点说些什么！”我伸手捅了捅我的青梅竹马，让她现在好好把握机会。
　　“那……那个，刚才不好意思哈，我只是想要个你的联系方式，不……不对……我只是想加你为好友……不……也不对，那个我很喜欢你，你可不可以跟我做朋友！”那一刻，我承认我的青梅竹马是个汉子，因为她真的什么都敢说。
　　在我的青梅竹马鼓足勇气说了那样一堆话之后，那个常客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直直地看向我，“晚上有空一起喝一杯好吗？”
　　“……”对于这样的邀约，我突然有些莫名其妙，我的青梅竹马看我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她使劲用手戳着我的后背，不过我倒是一点都不觉得疼。
　　“你就去嘛，难得他邀请你了！”她朝我笑了笑，“我也跟着一起去，让他多了解我一点，顺便跟他加深一下感情！”
　　我去了他约的地方，是在街边的大排档，那是我跟我青梅竹马常去的那个摊子，没想到他也喜欢那里，只是，他西装革履地坐在街边显得特别不搭。我们过去的时候，他只是挥了挥手，也没有抱怨我这边多去了一个人。
　　“他怎么喝得这么醉啊？”青梅竹马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看到他满脸通红，想着这个男人竟然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叫人来喝酒，自己竟然已经先喝醉了！”我满是不屑，看着青梅竹马在努力拍着他的后背，想着这个人就是蠢蛋，人家又没在吐，她拍后背也没什么作用。
　　“对不起……”他趴在桌子上小声地哭了起来。
　　“你干嘛那么凶啊，都把人给弄哭了！”青梅竹马非常生气，此时像个炸毛的猫，数落了我一句之后，我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对她太好了，所以她才会像现在这样猖狂。
　　这位约我喝酒的常客，酒量非常地差，喝了七八瓶啤酒之后，迈着的步子都是虚的，青梅竹马担心他在回家的路上不安全，硬让我打车送他回家。
　　“这都是什么事啊！”我坐在副驾驶座愤愤不平。
　　“你不用坐在后座照顾你朋友吗？”出租车司机往后瞄了一眼，深怕那个常客吐在他的车里。
　　“不是有人在照顾么……”我回了一句，那个司机惊恐地看了我一眼，之后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去了他所在的那栋公寓，我熟练地按了他家所在的楼层，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当我走进他们家，看到他们家满墙都是我青梅竹马和他的合照时，我觉得我好像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朝后看了眼我青梅竹马，她站在客厅的正中，望着那满墙的照片，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的青梅竹马她，已经死了，当时大着肚子的她在来店的路上，被一辆闯红灯的车子撞倒，车祸时间是十点十一分，她刚从妇产科医院产检回来，他说送她到店里，她笑着说只是过个马路还要人送有些太矫情。只是话没说完多久，他们就天人两隔了。我在店里面目睹了整个过程，一切发生地太突然了，等我出去的时候，他正抱着她，让我赶紧打救护车的号码，但我却连急救号码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还是经路人提醒拨打的号码。
　　救护车来得很快，五分钟就到了，但对于我们来说，五分钟却特别漫长，她的血一点一点往外渗，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手护着肚子，希望至少能保住孩子。
　　我全都想起来了，她去要他联系方式的时候，他非常爽快地加了她为好友，之后竟然还约着出去看电影或者旅行，他被她爽朗的性格吸引了，觉得她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身为她的青梅竹马，我知道他们所有的恋爱细节，因为她每天都向我汇报他们的进展，尽管我什么都不愿听，她还是会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的青梅竹马她是个傻蛋，连自己已经死了的事情都忘了，而身为她青梅竹马的我，好像也是一个无药可救的蠢蛋，不仅忘了她已经死了的事实，连他们之间的过往竟然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参加完她的丧礼之后，我就开始莫名地发着高烧，住了几天院之后，重新回到咖啡店工作，她像往常那样来上班，跟我抱怨各种无聊的事情，我都当作理所当然，在他来店里坐坐的时候，我也只是像普通客人招呼着他。要不是她在我旁边这么起劲，我或许也不会注意到他。
　　他带着伞来店里的时候，那天是她的七七，他带着一束花放到路边，从咖啡店离开后，直接去了她所在的墓地。他原本就是一个话特别少的人，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偶尔会说些什么，她死后，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我好像已经死了。”她转过头来朝我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没吓到你吧？”
　　“没什么，你只是蠢罢了！”我叹了一口气，在一旁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
　　“好像是太担心了他了，所以想让你帮我关照一下他，只是，去找你的时候我完全忘了我原本的目的。现在才想起这件事，会不会有些太晚了？”她过去摸了摸他的脸，“他最近过得应该很辛苦，脸都瘦了一大圈。”
　　我在他家坐了一个晚上，等他酒醒之后，我跟他讲了关于她的事情，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带着我们去了医院，他们家的宝宝是个早产儿，一直放在保温箱里面，虽然身体特别虚弱，但是却非常顽强地活了下来。
　　她看着那个小家伙异常兴奋，使劲地往他的身边凑，意识他看不到自己后，非常无辜地把视线转了过来。
　　“她说小家伙很可爱，跟你长得很像……”我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沦为他们之间的传话筒了。
　　“是吗？”他笑了笑，然后往自己旁边看了看，“孩子很好，你不用太担心，我在庙里给他放了一个长生牌，他一定会健健康康的。”
　　“她说她担心的是你。”
　　“……”他把脸转了过来，瞪大了眼睛，之后笑了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天之后，我的青梅竹马消失了，临走之前，她叮嘱着我一定要好好关照一下他们父子，而她不知道的是，那个开车撞她的人是她老公的出轨对象，因为心生怨恨萌生了杀意。我想，她应该就是一个蠢蛋，要不然怎么会连这种事都不知道。现在竟然还想让我关照那个人渣，简直就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