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始末(2) ...
-
“真没想到你们修士还有这样的···”那妖缩在椅子上,自嘲一句,“也没想到妖还有我混成这样的····”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白思看向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的花妖,“看来你最好再想想。”
“那么我先来,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换个人说比较好,”白思看向角落,“你来说吧。”
众人的目光看向最右边。
坐在那里的,是阿晋。
——
阿晋到苏府来工作,只是为了养家糊口。
家有病弱母亲和妻子儿女,自己空有一身力气,只能到府里干些力气活。
苏府的待遇,算是很不错的了。
阿晋凡事不争不抢,上面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活。
踏踏实实干了一段时间,府里传出消息,苏老爷要换贴身小厮。
不知怎的,竟选中了他。
“苏老爷挑我,是看中了我能吃苦,老实,”阿晋说,“他认为我不会背叛他,他只需要听话就够了。”
老爷这样选的原因很简单,阿晋很快也明白了。
苏老爷外面··有人了。
“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我的任务就是瞒住府里不背叛老爷,”阿晋低着头,“但我还有点良知。”
有时候,他很同情府里被蒙在鼓里的夫人。
他默默跟在左右看苏老爷幸福地和另一个人生活,孩子亲切叫苏子君“爹”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渝州府里一个人养花撑着苏家的苏夫人。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阿晋忍不住了。
他告诉了夫人真相。
“可是夫人做不了什么,”阿晋苦笑,“老爷不会回心的。”
夫人看起来没有以前快乐了。
她整日恹恹的,只是照顾那些兰花。
直到半年前,阿晋发现了另一个事情,苏老爷连阿晋都要瞒着的事情。
夫人每日的汤药里,都被下了慢性毒药。
在门外听到这个消息时,阿晋手脚都是冰冷的。
“阿圆放心,再过半年那边就结束了——”
“这是杀人的勾当啊···”他颤抖着,“我不敢昧着良心见夫人···”
阿晋日夜不安。
晚一天都是一天的折磨。
他跪着去见了夫人。
“我不知道夫人是如何和老爷说的,老爷并没有疑心我,”阿晋接着说,“直到那一天···”
去年冬天,苏子君刚刚回府,又准备南下了。
临走前 ,他和夫人大吵了一架。
阿晋当时回去收拾东西,没在老爷身边,没听见两人的争吵。
后来也就侥幸没有被赶出苏府。
“不过老爷当时派人给我传了消息,让我收好行李,半夜到院外等他,他还有东西要拿。”
于是阿晋就背着包袱去等,半夜,苏子君果然回来了。
“老爷让我在门外一等,他拿了东西就出来。”
可是后来,却和老爷说的不一样了。
阿晋听到里面一声闷响。
他心下一慌,又不敢贸然进去,于是躲在一旁决定再等等看。
可过了一会儿,阿晋看到了此生最为恐怖的一幕。
冬夜凛冽,阿晋身上的每一寸仿佛都冻住然后炸裂开来,寒风在耳畔吹得轰隆作响。
他看见夫人——
费力拖着府里养运珍贵兰花的土壤推车走了出来。
那土里,一个人正脸朝下趴在里面。
阿晋只一眼就认出来。
是苏子君。
他死了。
“我在角落里蹲着,好像许多东西涌入脑海,也好像什么都忘了,”阿晋说,“我想过悄悄跑掉、大声喊人、追上夫人问她发生了什么···”
可最终他什么都没做,他哆哆嗦嗦躲在原处一片放空。
夫人很快踉踉跄跄的回来了。
阿晋过了一会儿,慢慢起身,走向苏夫人刚才前往的方向。
“那天真的很冷,”阿晋眼珠子动了动,“特别冷——”
他去了后花园。
他大概猜到了夫人把人埋在了哪里。
后花园有一处新动了土,还没填好,离夫人的院子也近,夫人八成就是把老爷扔到了那里。
阿晋探头看过去,坑还算深,上面果然有新动过的痕迹。
第二天,夫人一病不起。
发起高烧的还有阿晋。
阿晋不知道昨晚他是不是做了一个噩梦。
府里的人说,老爷昨晚回来了,又走了。
来来往往的人说,夫人生了重病,眼睛见不得光了。
花园修整进入尾声,谁也没发现什么。
阿晋不敢说,不知道和谁说,只是他每次看到花园那个位置都会一阵心慌。
夫人怎么办呢?阳泉那叫阿圆的怎么办呢?那个小小的孩子怎么办呢?
府里的人对他冷嘲热讽,他什么也听不见。
可是后来,他慢慢发现,夫人好像有些不对劲。
“我一开始以为,夫人是装的。”阿晋抬起头,“因为我不明白。”
明明就是她杀了苏子君,还要去找什么?
····
“他慢慢察觉到异样,又不知道该和谁说,只能自请去府里种花。”白思接上话,“半真半假告诉所有去问他的人。”
“有兰花的地方就有老爷——”
埋葬苏子君的地点,是后院花开的最旺盛的地方。
阿晋一手打理的地方。
没人意识到阿晋的话有什么不对,却被恰巧路过头疼不已的白思记了起来。
“所以那天晚上,谨期他们还没回来,我自己去看了看。”
苏子君果然在下面。
所有人都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真是你杀了苏子君,”傅思明难以置信地转向“苏夫人”,“那你还在找什么?”
“苏夫人”冷哼一声。
“我也觉得很奇怪,”白思继续说,“埋在苏府,那做这件事的不是管家就是苏夫人——”
可是两个人分明都在拼尽全力寻找苏子君。
“所以我又去找了阿晋,告诉了他我的推测。”
白思从第一眼见苏夫人就觉得奇怪,她身上的活人气息很弱。
白思怀疑苏夫人被妖寄身了。
阿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相信了。
他多么希望杀害老爷的“人”不是夫人。
阿晋告诉了白思那一晚他看见的一切,给了白思那一枚苏子君的玉佩。
“联想到管家之前说的异常,我和易宁去见你时,特意留意了一下,”白思说,“那一次,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很浓的花香。”
兰花哪有这么大香气,白思愈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根本不是苏夫人。”白思说,“你是妖寄身在她身上,香气是你的本体所带,而且你与她有关联。”
大家又盯回“苏夫人”。
“呵~”“苏夫人”无视一道道目光,勾起唇角,“原来是她杀了他······”
“真是让你失望了,”她看向阿晋,手抚上心脏的位置,“那个该死的负心汉不是我杀的,我倒是挺高兴的,难得她硬气了一回——”
——
“苏夫人”的确是一只妖。
她原本,是一株墨兰。
…
冯忆棉最喜欢养兰花。
嫁到苏家之后,她种的最好的,就是墨兰。
墨兰生长不易,怕光,空气水分要求都格外严格,所以苏夫人照顾这花从不假以他人之手。
其中这一株墨兰本就是有些灵性的,被冯忆棉这样精心照顾着,有一日竟开了灵识。
能听得见世间万物。
它是最美的那一株。
冯忆棉爱极了这株墨兰,日日守在它面前,有时候心情不好了也会边照顾墨兰边小声诉说。
墨兰尚不能动,但她听得见,冯忆棉的话它一字不落都听了进去。
起初,冯忆棉也只是担忧苏家、想念族姐、想要努力帮助她的丈夫。
卟噜噜。
墨兰一点都不想听这些。
后来···
后来,墨兰能听得懂:冯忆棉的丈夫在外面有人了。
那人不在渝州,苏家也还是要脸的,所以苏子君常常南下,一呆就是月余。
她都知道了。
再后来,冯忆棉的身子就不大好了。
“那傻子一直以为是自己忧虑过度··”“苏夫人”缩在椅子上不屑说道,“分明是苏子君那个畜生在饭菜里下了东西····”
有时候冯忆棉身上的气息,墨兰闻一闻就发现不对了。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冯忆棉还是不知道,她依旧忧心于丈夫,又无可奈何,这世间哪一个女子能管住丈夫的心呢?更何况苏子君回到渝州,回到家还是万般体贴的模样。
有时候冯忆棉想,既然她改变不了什么,要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她愿意被蒙在鼓里天真的幸福。
这些话,她都一字不落地说给墨兰听。
真是个傻子…
墨兰抖抖叶子。
长期心力憔悴与药物作用下,冯忆棉的身子一点一点衰败了下去。
苏子君往外跑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直到半年前,冯忆棉才得知了自己身体的真相。
她不敢相信。
在苏子君又一次想要南下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这对夫妻发生了在苏府的第一次争吵。
“你以为你是谁啊!要不是我爹看中了你和那几朵花我才不会娶你!”苏子君怒吼,“我有心爱的人,有家,要不是为了她的名声,我也不会和你假意和和美美,我和你早就该结束了!”
冯忆棉五雷轰顶。
“他说的声音太大,这些都是我听到的,忆棉还没来得及和我说,”花妖说,“然后就到了半夜——”
“苏子君半夜回来了,我听到那边有什么声音。”
然后,花妖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之气。
“我急了,本来我化成人形还要等一段时间,但我害怕——”
害怕苏子君对冯忆棉下手。
黑暗中,桌上的一株墨兰拼命生长。
在黑暗中枝芽点地,生成双足。
“我的能力有限,只能化出下半身。”
她怕吓到冯忆棉,就用一块巨大的斗篷把自己包了起来。
“但等我过去时,”花妖捂住脸,“我只看到了胸口插着一把刀子——”
胸口插着一把刀子的冯忆棉,软软倒在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