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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其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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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鸟鸣婉转。
窗棂间的日光洒在铺满白面粉的木板上。
余十啃着脆冬枣,横穿如意房堂子,去后院择菜。
两个端着白瓷盅子的婢女从如意堂出去,与余十擦肩而过。
余十回过头,看着她们,问了一声旁边揉面的厨子,“大哥,刚才端出去的是什么呀?”
如意房里就余十一个女孩,乖巧听话、勤快麻利,很快跟厨子里的大老爷们都熟络了,厨子杂工们也都对她和和气气的。
面点师傅说:“莲子燕窝汤咯。”
余十往嘴里送一颗冬枣,“噢——”
“这都几天了,小世子还是不肯好好吃饭,不知道糟蹋了多少食材。”
另一边剁肉馅的厨子听了,看旁边没外人,小声说:“不吃就罢了,剩下的还不许下人偷嘴。”
余十听了咯咯笑,快走到后院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侧头问了一句:“一直都在给小世子进补吗?”
“是啊。”面点师傅停下动作,“王府里的御医说小世子伤了元气,叮嘱要多进补。”
余十点头,后院的小侧门打开,两个人推了几车新鲜的食材进来,余十走上去跟车夫打招呼:“早哇。”
“早。”
余十歪着头点货,“今天有没有稀奇菜哪?”
一个年轻的车夫羞赧地笑:“稀奇菜没有,倒是我今早跟山里顺了点稀奇果子下来,时渝姑娘看看好吃不好?”
“哦?”余十伸出手,“我看看。”
车夫从一堆菜底下抱出一颗淡黄色的梨形大果,皮厚,略糙,脱把的白芯还有琥珀色的疤痕。
“这是......”余十看着大果子,抱在手里掂一掂,不禁笑出来,“野蜜蜂蛰过的北香栾吧?”
车夫竖起大拇指,“嗨哟,不愧是时渝姑娘,好眼力!”
“北香栾平常人家都吃得起,只是被蜂子蛰过的可不好找,甜得化心。”
余十嗅一嗅北香栾,鼻尖清香环绕,轻吹即散;再抱到耳边,张开手,用掌心拍一拍,发出清透的响音。
余十说:“熟的刚刚好,再过几天就老了。”她问车夫,“小哥,这个是你自己摘的,不算元康宫的?”
“是呀。”
“那你卖给我,行么?”
车夫又抱了两颗北香栾,只是这两颗没有被野蜂叮过。车夫把北香栾一齐给余十:“时渝姑娘,这都是我家媳妇托我送你的,你就好好收下吧。”
余十说:“那怎么使得?”
“家里娃不是不爱吃饭吗,自从我媳妇给他喂了你做的流香丹,胃口大好,现在老实吃饭了,我媳妇就叫我给你送几个香栾,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算是个心意。”
“是吗?那我就收下了啊。”
“收下吧收下吧。”
说起来,流香丹也不是什么珍奇玩意,无非就是用梅子、陈皮、山楂之流制的多种口味的丹丸,小粒,有生津开胃的功效,消食,小孩吃了流香丹,少吃其他零嘴,胃口自然渐渐就好了。
卸下菜,余十把香栾给制了。
余十把香栾的皮完好地剥下来,晋州干燥,日烈,没许久就晒好了。
余十把没被野蜂蛰的香栾肉分成两份,一份直接拿给厨子和杂工们吃,还有一份拿来和百合片煮茶。
剩下那颗被蜂蛰过的,余十仔细把果肉上的膜和筋撕下来,和着金橘,加少许云晶冰糖煮烂,舂泥,装瓶。
香栾皮晒好了,反复水煮,撇沫,沥出,以山蜂蜜腌渍,装瓶。
余十舀半勺果泥,一勺半蜜皮渍,再加半叶齿香,沸水泡开,堂中顿时清香四溢,沁人心脾。
“这香气,倒是第一次闻。”
豹哥和掌勺正在商议小世子的晚膳,闻到香味都到后堂来了。
豹哥看余十再给厨子和杂工拿茶杯,问:“你这是泡的是什么?”
余十编了个说法:“小时候父亲常泡的,没有名字。”
豹哥凑近看了一眼,清水里躺着莹莹的金润,散发着宁神的果香。
豹哥浅浅呷了一口,略微失神,复看一眼杯中浮起果肉的清水。
掌勺望了一眼豹哥,欲言又止,“豹哥......”
余十低眉颔首,恭敬地退到一旁,又给豹哥和掌勺掺水,说道:“王府里吃得好,前几日奴婢刚进来,只高兴着吃肉,结果吃了几日,越发烦闷,再加上闻得参芝气多了,就总想着嚼点齿香叶子清口,结果越嚼越渴,也不想吃饭了,就想多喝点水,于是便按照儿时的记忆泡了果泥。”
豹哥手里转着茶杯,垂眼,“小世子饭不怎么用,酒喝得不少,经常头疼,端的醒酒汤要喝的,也进茶水。”
掌勺说:“确实,每日都是些进补的药膳,别说世子殿下,我们也都腻味了。糕点吃多了,也烦腻。”
豹哥的目光又落到茶杯上,忽然对余十说:“时渝,这是你家乡的饮子,你给起个名?”
余十低着头,双手举在眉前齐平。这饮子本来就有名字的,没必要起。
“豹哥,不如就叫金香子。”
豹哥说:“你再备些给我吧。”
“是。”
余十把两只瓶子都递了上去,“果泥软烂,不宜久存。”
当日传来了翰王翌日回府的消息,如意房的掌勺也换了利落有味儿的吃食。听回来的丫鬟说,小世子今晚胃口好了不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原因起了作用。总之,余十那两瓶金香子豹哥再也没还回来。
不过,诗荷倒是领了一笔赏。
诗荷拿了许多瓜子儿糕点来,分给如意房的厨子们吃,“各位有心了。”
余十转过头看了一眼,没从后院出去,用刀削着萝卜。
余十听见有人说:“原来金香子是诗荷姐姐老家的果茶,我还以为真是时渝丫头家的。”
诗荷笑容优雅,“噢?是吗?起先听豹哥说,我还以为是巧合。这果茶不叫金香子,在我家乡,叫启明茶。”
“启明茶?这名字一听就比金香子雅气。”
诗荷说:“世子喝了启明茶觉得心气舒畅不少,最近你们可以再买些香栾,如果能拿到南方涟州的朱栾就更好了。”
“好嘞。”
临走时,诗荷向后堂望了望,似在寻找什么,没找着,才施施然离去。
杂工坐到余十身侧。
余十总觉得有人在看她,终于忍不住转头,“陆大哥,盯着我干嘛呢?”
陆哥说:“我都看出来了,诗荷用你的金香子抢了功。她跟了世子那么久,有启明茶早就泡出来给世子喝了!”
“陆大哥你说什么呢?那是诗荷姐的启明茶。”
陆哥皱起眉,“时渝丫头,你......”
想她余十上辈子,在佳乐郡府里吃过多少哑巴亏,府里府外见过多少手段,诗荷不过一个丫鬟,她的心思比起婉姬那些个女人来,差得太远。
余十笑着把锋利的刀浸入水盆,“来,陆大哥,我给你做点萝卜糖,月末带回家给小孩吃。”
陆哥看了她一会,叹一口气,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