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红鸾》江溶棠梨

22、廿二

　　王府后宫中，每宫宫人的底细彼此都不甚清楚，顶多只知道是哪里人，家中如何，再深一些就是背地里的关系。比如，戚承麟知道刘昭媛是平王送来的人，也知道杨姑娘是淙王送来的。可是杨姑娘是蘼莫人，还是蘼莫圣女，戚承麟从没听人提过。

　　余十笑了笑，给戚承麟夹菜，“许是刘昭媛掌持后宫，对各宫主子都了解。”

　　戚承麟没有动箸，“我倒觉着她像是有心的。”

　　余十没有接话，戚承麟也没再提，这话题就算结束了。

　　巧的是，杨姑娘进了禁廷司后王府里就恢复平静了，崔总管差人把绮碧宫封了起来，但是两位姑娘始终没放出来。

　　翰王视察雁鸣山快一月，今日回府。

　　翰王一回府上先在正坤宫处理政务，然后才听崔总管说了府里见血的事。

　　翰王派人给各宫传话安抚，说会亲自去禁廷司审问杨姑娘。

　　檀清宫里，戚承麟正在亭里看书，翰王派的人过来了。

　　“琳姬娘娘。”

　　来人是翰王的亲信侍卫瑞英。

　　瑞英跟戚承麟请过安，呈上一只木盒，“王上嘱咐臣送给娘娘。”

　　戚承麟接过去打开，里面是一只七宝匕首，还吊着红珊瑚坠。

　　戚承麟道：“代我谢谢王上。”

　　“娘娘客气。”

　　余十端着刚泡好的薄荷蜜水走过花厅曲径，正好碰上送完匕首的瑞英。

　　余十端着木盘退到一边，“瑞英大人。”

　　瑞英走过去，又倒回来，看余十，“是你啊。”

　　余十本要去亭子，听到瑞英这样说，回头问：“瑞英大人有事？”

　　瑞英笑道：“王上回府的路上跟我说，她还记得你欠她饭。”

　　“......”

　　瑞英问：“你想好要给王上做什么了吗？”

　　余十见瑞英满脸嬉笑，便也玩笑着问：“那奴婢能问问王上想吃什么吗？”

　　瑞英说：“好啊，我帮你问。”

　　“？？？”

　　余十暗自震惊：什么？还能这样？她一个奴婢还能托贴身侍卫跟王爷问话？

　　这也太——

　　瑞英说：“那时渝姑娘可得准备好了，王上回了我下次告诉你。”

　　余十还能怎么办，只好欠身谢道：“奴婢恭候王上。”

　　余十把薄荷蜜水呈给戚承麟，原来戚承麟看的是本剑谱。

　　戚承麟问余十：“刚才跟瑞英侍卫说话了？”

　　“是。”

　　“说什么呢？”

　　余十顿了顿，王上曾单独去看她，还跟她有饭约的事自然是不能说的。

　　余十答道：“瑞英大人问奴婢拿的是什么，关心娘娘吃的好不好。”

　　戚承麟说：“定是王上又叫瑞英问我了。”

　　余十笑道：“这是王上关心娘娘，娘娘更该开心才是。”

　　戚承麟摇一摇头，放下剑谱，叹道：“我倒宁愿她少念我......”

　　余十看着这位王府中最受翰王“宠爱”的姬子，感到她并不快乐，像极了锁在笼中的青雀。

　　余十突然想到，既然华缨回来了，有些事就可以开始了。

　　余十一面给戚承麟摇扇，一面装作闲谈道：“娘娘，我来王府快有半年了。”

　　“是啊，日子过得真快。”

　　“可是我对王府一点也不熟悉，听芷姝说王府大得很，我们连十分之一都没走完。”

　　“嗯？”

　　余十很好奇地问：“王府的每个地方娘娘都去过吗？”

　　戚承麟说：“每个角落不敢说，大部分王上都带我走过。”

　　余十道：“真的吗？那......娘娘，您可不可以带我们去王府东北的那片小山林看看？已是榴月了，天儿真真的热起来，我也想进林子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带回宫里用的。”

　　“山林里有能带回宫用的吗？”

　　“嗯，有呀，各类野菌，草药，果实，幸运的话还能捡到鸟蛋，抓到兔子。”

　　戚承麟本是天泉山庄出身，住在王府几年确实闷得不行，听到余十说的这些很是心动，笑道：“你说的很有趣。”

　　余十问：“娘娘带我们去吗？”

　　戚承麟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那片林子实在偏的很，我作为姬子无故进山林说出来也不文雅，所以等我先跟王上说说。”

　　余十的热情略微冷了一些，她劝戚承麟带她去山林，是为了多找几个有话语权的见证人一同查看碎尸真凶呆过的茅草屋。

　　之前余十没有行动，是因为华缨没回来，即使有证据也无法让她处理，稍有不慎还会打草精神；如今华缨回来了，余十想尽快处理此事，免得夜长梦多。

　　可是戚承麟说要先请示华缨，这一来一回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看茅屋。

　　戚承麟注意到余十的情绪低落下来，以为她是为了不能去山林玩难过。戚承麟见余十神色愁苦，心中不忍，又道：“我现在便去问她。”

　　余十没想到戚承麟为了她一个婢女能做到如此，又是喜又是惊，“娘娘，奴婢只是随口提的，您......”

　　戚承麟却像有些赌气，只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不就是去王府里的林子吗？这有什么？就算不跟王上说，我也能去，我又不真是娇生惯养的姬子——”

　　“娘娘......”

　　戚承麟发觉刚才有所失言，立马又道：“再说了，夏日苦闷，我也想找点乐子玩玩——时渝你信不信，我要拉上王上一道去。”

　　？？？

　　余十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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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十没想到事情真会发展成这样。

　　戚承麟说要拉上华缨一同进山林，还真把华缨给拉来了。华缨这般在乎戚承麟，难怪刘昭媛把戚承麟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连做梦都在嫉妒她。

　　这是余十这辈子第三次见到华缨。第一次是在檀清宫，芷姝想害余十出丑；第二次是全鱼宴，余十被泼了鱼羹，裹了一个月纱布。

　　余十苦笑，所以这都是报应吗？

　　前一世，不知为何华缨会为余十操持葬礼，那是上辈子余十欠华缨的，所以重活一次，余十每次见华缨都没有好事情。

　　余十希望这一次别再出什么乱子。

　　华缨除了瑞英没带其他随从，和戚承麟走在前面，边走边谈笑。

　　戚承麟说：“时渝说林子里有好玩的，还能带回宫里，所以奴家才想叫你一起来。”

　　华缨笑道：“孤看你是懒得应付总管和宫人们姬子要娴静的规劝，若是孤带你玩，你就可以无所顾忌。”

　　戚承麟摇摇头，“奴家也是想跟您说说话。”

　　走了一会，华缨说在溪边歇息。

　　华缨说：“行军的时候经常在河里叉鱼，烤出来很香。”

　　戚承麟道：“奴家年幼时也在山里叉鱼。”

　　余十在一边观察地势，想找到去茅草屋的路。

　　华缨突然转头，对余十说：“你都把纱布拆了，孤差点没认出来。”

　　余十打了一个激灵。

　　华缨说：“瑞英都跟孤说了，刚好承麟也在，就跟你说说想吃什么。”

　　戚承麟不解地问：“王上在说什么呢？”

　　余十心中欲哭无泪：华缨啊华缨，你怎么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被泼鱼羹那天与华缨单独相见的事，余十可是藏好了没说的。

　　华缨没有把那天的事挑出来，对戚承麟说：“承麟你不是提过好几次，你宫里的厨娘心灵手巧吗？孤想让她做一桌菜尝尝。”

　　戚承麟笑：“好啊，难得王上有兴致。王上想吃什么？”

　　余十乖乖站在一边听着，静候她们的“出题”。

　　华缨此时二十五岁，风华正茂，比起前世余十在灵堂上见她时少了许多稳重和深沉，但朝气蓬勃，青春洋溢。

　　华缨忽然扬起头，看向余十，深黑的眸子里隐隐泛着棕红，发丝微卷，高挺的鼻梁在阳光下投出阴影。

　　余十见她看着自己，愣了愣，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为何，心脏在胸膛中跳的快了一拍。

　　余十微微蹙眉，心想自己活了两辈子，怎么被这一世的华缨小朋友怵到？很快，余十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莫不是王霸之气？

　　毕竟华缨流有一般狄血，狄人相貌深邃，都是有些唬人的。

　　华缨说：“琳姬总跟孤说你厨艺好，没有做不出的菜，所以孤就出点难的考考你，你若做不好也没有关系。”

　　余十的心顿时提起来，颔首道：“是。”

　　华缨眼底流出某种说不清的情绪，有些像狡猾的鹰。

　　华缨笑一笑，说：“时渝你见多识广，不知是否听过‘龙门宴’？”

　　余十低着头，眉头却锁起。

　　龙门宴，乃是大昱皇都——晏阳都贵族间盛行的“嘉宴”。

　　所谓嘉宴，乃是庆贺的上等宴席。一般来说，有进学、升迁、得子等大喜事，贵族才会在府中大办宴席，命大厨烹饪五十八道名菜，宴请各路宾朋。

　　龙门宴是嘉宴中的“嘉宴”，能烹饪龙门宴的，必定是晏阳都贵族府中大厨。

　　余十手心出汗，华缨问她这个是什么意思？

　　难道......华缨调查过她的身份，怀疑她是晏阳都南北区逃来的？

　　余十把指甲抓进手心肉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自乱阵脚！

　　她该怎么回答？若说会，定会引起华缨怀疑；若说不会，又显得她太过平庸，对今后接近华缨弄清前世真相不利。